9月28日,美國前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又譯作川普)在社交平台Truth Social上發表對於俄烏衝突的新看法。
其指出,北溪被炸「可能導致重大升級或戰爭」,美國領導層應保持冷靜。「不要因為管道爆炸而使事情變得更糟。要有戰略眼光、要聰明,現在就必須達成協議。」特朗普強調,「雙方都需要、都想要達成協議,整個世界岌岌可危,我來帶頭?」(Both sides need and want it. The entire World is at stake. I will head up group?)。
而這並非特朗普首次對俄烏衝突發表意見。回顧此前,2月21日普京(Vladimir Putin)簽署法令,承認烏東兩「共和國」獨立時,特朗普便曾公開表示讚賞,稱普京此舉「真是天才」;24日戰爭爆發後,面對排山倒海的譴責聲浪,特朗普忽又修改措辭,抨擊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是「大屠殺」。
到了3月,特朗普提高譴責聲調,呼籲美國應該用「核攻擊」威脅俄羅斯。除此之外,特朗普也異想天開,表示美國應在F-22戰機上掛中國國旗,「把俄羅斯的垃圾炸掉」,接下來坐着看中俄互鬥。
兩相對照,特朗普顯然不是純粹的「和平主義者」,對俄烏衝突的主張也不斷生變。但究其心之所向,俄烏衝突在其語境下的角色作用看似矛盾、實則一脈相承:凸顯自己,貶低拜登(Joe Biden)。
如果特朗普是美國總統
回顧過往,特朗普還是總統時,其實並不積極評論俄烏衝突,也不認為有替烏克蘭「主持公道」的強烈必要。2019年9月,特朗普曾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會晤,並建議後者應與普京「聚在一起解決問題」,引發了烏方震驚。
然其卸任總統兩年後,俄烏衝突急速白熱化、美國即將迎來中期選舉,兩股脈絡交互碰撞下,特朗普彷彿看到了政治生涯的「戰略機遇」,開始了對俄烏衝突的「花式表態」。在其語境下,這場衝擊後冷戰秩序的地緣劇變,似乎僅是成全其個人光環的政治舞台,而台上僅有兩個角色,既非普京、也非澤連斯基,而是身為男主角的自己,以及作為陪襯的拜登。
以稱讚普京承認烏東兩地獨立「真是天才」為例,特朗普也在同段訪談中表示,普京之所以選擇現在、而不是在自己擔任總統期間「入侵」烏克蘭,是因為自己與普京的關係比拜登更好,「我非常了解普京。我和他相處得很好。他喜歡我,我喜歡他。」但話鋒一轉,特朗普又批評拜登對普京行動的回應不夠有力,並稱在拜登任期內,「原油價格飆升,俄羅斯正因此變得富有」。
由上述談話可見,在狙擊拜登的主旋律下,特朗普其實並不忌諱沾染「親俄」的禁忌色彩,更不顧忌在同一訪談中流露立場的前後矛盾,既能稱讚普京,又能轉瞬抨擊拜登「放任俄羅斯坐大」,彷彿普京與俄羅斯毫無關係、只是恰好出現在同段對話裡的錯位國家與總統。
戰爭爆發後,特朗普更是磨刀霍霍、四下出擊,雖未再正面稱讚普京,卻仍持續借着俄烏戰事自我宣傳、挖苦拜登。例如在抨擊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為「大屠殺」後,特朗普強調,「假如我還繼續任職,俄羅斯不敢併吞任何一寸土地,更不敢發動入侵行為」,顯然意在反襯拜登「缺乏威望」;在提出用「核攻擊」威脅俄羅斯的驚天異想後,特朗普表示若自己是美國總統,將派遣核潛艇在俄羅斯海岸邊「來回航行」,以向普京施壓,此一敘事也明顯是嘲諷拜登「膽小怯懦」。
至於近期「我來帶頭斡旋」的提議,特朗普同樣有自己的政治算計。其雖高調表示「我來帶頭」,卻對理想的「協議」內容一字不提、對如何斡旋的相關規劃惜字如金,倒是不忘再次強調,「若由我擔任總統、並為局勢提供解決方案,烏克蘭戰爭將永遠不會發生」,顯然是有意形塑自己與拜登「黑白分明」的人設對比:拜登好戰激進、不顧毀滅風險,硬要與俄羅斯玉石俱焚;特朗普則冷靜沉着、大局為重,掛心世界和平,彷彿幾個月前高呼要以「核攻擊」威脅俄羅斯、要派出核潛艇駛向俄羅斯沿岸的,是名字恰好同為特朗普的陌生人。
極化政治才是關鍵
平心而論,特朗普的論述並非全無道理,俄烏局勢在其任內確實有所受控,美俄關係也確是在拜登上台後持續走低,俄烏戰爭亦是在2022年爆發,而非2016年至2020年。歸根結柢,拜登對於局勢的惡化確實責無旁貸。
但特朗普的種種表態同樣無助解決眼下戰局,因為不論是稱讚普京天才、呼籲美國出動核潛艇,或是提出意義不明的「我來帶頭斡旋」,特朗普的目的都不是促成戰爭結束,而是瞄準了美國日漸嚴重的民粹與極化政治,希望藉着圍繞俄烏戰爭的種種政治表演,打造自己剛猛、睿智、天才的愛國形象,以滿足不同支持群眾的想像與崇拜心理,為下次「鯉躍龍門」累積政治資本。
回顧近20年的美國政治生態,特朗普的行徑體現了時代之變。2008年金融危機後,民粹主義急遽抬頭,美國先後爆發了「茶黨」運動、「佔領華爾街」運動;與此同時,伴隨美國經濟、產業格局變化,美國的兩黨政治也開始了力量重組。
從原有的政經結構來看,冷戰結束以降的美國政治可分成兩大板塊,分別是民主黨代表的東北部-太平洋沿岸、共和黨代表的南部-中西部地帶。然而過去20年內,美國製造業嚴重外流,藍領階層的生計為此大受衝擊,導致了原本屬於民主黨傳統票倉,以白人藍領為主體、以傳統製造業為主導產業的「鐵鏽帶」,在2016年轉向共和黨,促成特朗普成功問鼎總統寶座。而後民主黨雖在2020年重奪密西根、威斯康星和賓夕法尼亞等「鐵鏽帶」,卻不意味民主黨對白人藍領的吸引力成功壓過共和黨,而是一定程度上搭了「疫情便車」所致。換言之,新一輪美國政治版圖的重組進程尚在進行、遠未終結。
在此過程中,左右翼民粹的撕裂逐漸浸染美國的兩黨鬥爭,導致了政治文化與政策的急速極化。在政治文化上,為求曝光與民粹支持,美國兩黨精英愈發不顧基本的政治社會規範,偏好發表誇大其詞、聳人聽聞的言論;在對外政策上,美國的外交用語與動作愈發越誇張尖刻,似乎在排除挑釁與對抗色彩的詞彙後,便不知如何行文發聲,早在俄烏戰爭爆發前,美國的對華取態便是典型案例,對華政策更是漸被對抗與冒險的趨勢所宰制,風險管控機制愈發失能。
由此脈絡觀之,特朗普針對俄烏戰爭的種種表態,看似相互矛盾、無助戰局,實則在極化與民粹政治的場域內,扮演了重要角色,且具有一定程度的「時代意義」。到頭來,特朗普做不了、也無意成為俄烏戰爭的「和平使者」,倒是可能成為支持者眼中的「新華盛頓」,為美國的「再建國」寫下時代註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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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