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倪遭槍殺，翁山蘇姬噤聲不語

1月29日下午，率團到印尼參加有關種族和諧研討會的緬甸著名律師高倪（U Ko Ni）回到仰光，他的女兒帶著外孫到機場迎接，正當高倪抱著外孫在機場大廳外招呼計程車之際，一名槍手從後靠近，近距離開槍擊中高倪後腦。高倪當場倒斃血泊之中，現場多名計程車司機緊追槍手之後，雖然其中一名也被槍手擊斃，但終於成功將槍手壓制在地。

這是在緬甸鮮少發生的政治暗殺，再加上高倪本人身份特殊，更使得這項暗殺事件充滿懸疑，甚至可能引起緬甸政治變局。

高倪今年63歲，是一位相當為人敬重的律師。但他同時也是緬甸執政黨「全國民主聯盟」（全民盟）的資深黨員，及國務資政翁山蘇姬的親信及高級法律顧問。

緬甸「全國民主聯盟」旗子。Photo source : wikimedia

由於緬甸現行憲法中的「翁山蘇姬條款」，使得翁山蘇姬無法出任總統。後來就是通過高倪的設計，繞過憲法創造出「國務資政」這個職位，讓翁山蘇姬成為緬甸的實質領導人。當時軍方氣得牙癢癢，陸軍總司令敏昂良還曾公開表示「國務資政」這個職位違憲，但也莫可奈何。

更重要的是，高倪一直致力於推動修訂現行憲法，企圖削減軍方的政治權力。按照緬甸憲法，軍方在國會中有四分之一的保障席次，使得軍方對重大法案有否決權。與此同時，軍方也佔有國防部、內政部及邊境事務部三個最重要的內閣部長，也有「在特殊情況下」接管政府的權力，等於可以合法政變。

因此，高倪遭暗殺的內情絕不單純。只是，目前負責調查工作的緬甸警方也是在軍方節制之下，能否讓案情水落石出，許多人都不樂觀。

另外一個引人注意之處就是，事發至今，翁山蘇姬竟然未置一詞，沒有公開對高倪家人表達慰問，她本人及同為「全民盟」高層人員的總統廷喬（Htin Kyaw），也都沒有參加高倪的葬禮。

問題是，她不久前才參加了前執政黨「聯邦鞏固發展黨」（鞏發黨）國會議員翁唐（Aung Thaung）的葬禮。翁山蘇姬在高倪遇刺事件上的沈默，讓許多人都質疑，他是否對緬甸軍方及佛教極端份子有所忌憚。

2005年的大選中，翁山蘇姬就未推出任何穆斯林候選人，當時許多評論就指出她是屈服於佛教極端主義。

境內佛教、回教徒關係緊張

高倪本人是穆斯林，多年以來也在積極推動宗教和諧法案，企圖將仇恨言論及宗教歧視入罪。另一方面，高倪也企圖修訂1982年通過的一條法律，為同為穆斯林的「羅興亞人」爭取權益。根據該法條，不被承認為原住少數民族的「羅興亞人」，無法獲得公民權。

緬甸的人口中，將近百分之九十為佛教徒，回教人口僅佔百分之四上下。自2012年發生佛教徒與「羅興亞人」的衝突之後，兩個族群之間的關係一直很緊張。

去年12月9日，緬甸若開邦發生警哨被襲擊事件，造成9名警員喪生，緬甸政府軍隨即進行封鎖，展開掃蕩，已迫使6萬餘名「羅興亞人」逃往隔鄰的孟加拉。

高倪遭刺殺事件發生後，警方已逮捕兩名嫌犯，一是53歲的基林（Kyi Lin），另一名是46歲的翁溫兆（Aung Win Zaw），但至今並未公開說明兩人行兇動機。但前述兩名嫌犯的前獄友翁梭（Aung Soe），卻對緬甸媒體「今日緬甸」（Myanmar Now）透露出一些玄機。

根據翁梭的說法，翁溫兆很可能是分派暗殺任務的人，因為翁溫兆去年就曾找過他，許以美金十萬元的報酬，加上武器訓練以及事後送往泰緬邊境躲藏等條件，要他「光天化日下在仰光刺殺一名外國的外交官」，而且「事情做成的話，對國家有很大好處，特別是種族及宗教方面」。翁梭表示，他並沒有接受。

翁梭也表示，他是在歐柏監獄與兩名嫌犯成為獄友，基林是個遇事很冷靜的人，翁溫兆則比較活躍、多話。曾經在軍中當過中尉、因紀律問題入獄的翁溫兆出獄後也私下跟他說，他的背後有一群「很有力量的人」，支持他幫他們做些秘密的事。翁梭說，「只要有錢拿，這兩人什麼事都肯做」。

在一份警方漏出的調查口供中，基林透露他接受刺殺任務的報酬是一輛汽車。基林當年是因為走私骨董佛頭入獄，2014年時在登盛總統任內獲得特赦。

「全民盟」則在一份聲明中指出，「根據初步調查，謀刺者意欲傷害國家的穩定與安寧。」

知名的緬甸專家及媒體記者柏提爾．林特勒（Bertil Lintner）坦率表示，「不錯，高倪是個穆斯林，但他同時也是憲法改革、限制軍方權力的積極推動者，這就是他遇刺的原因，跟宗教無關。」

高倪的女兒英蕾涵（Yin New Khaing）則認為，在一個佛教國家裡作為回教徒的主要發聲者，她的父親樹立了不少敵人，「由於我們信奉不同宗教，許多人討厭甚至恨我們，這可能也是個原因。」

高倪：我是一個已經被鎖定目標的人

還有一個跡象就是，緬甸國營媒體原先以頭條新聞處理高倪遇刺的消息，但很快就撤下，放進內頁不顯眼的版面。接下來幾天，也都是零星的報導而已。有些人因此擔心，高倪遇刺的事恐怕會刻意遭到淡化，政府也可能不會徹底調查。

事實上，高倪本人早就說過他是被鎖定的目標。

2015年8月，佛教民族主義者迫使「全民盟」取消一項高倪及其他幾位穆斯林為主講者的研討會，當時他就對「加強權利」組織表示，「我是一個已經被鎖定目標的人，我必須照顧好自己，保持低調，我現在只在室內為人提供憲法及法律方面的培訓。」

仰光的軍事情報人員埃訥（Aye Lar）也承認，他就負有隨時監視高倪一舉一動的任務，「我們會隨時就高倪的活動，譬如跟誰會晤，去哪裡以及做什麼，向上回報。」

只是高倪可能沒想到，刺客會趁他回國時下手。

高倪刺殺案震驚緬甸各界。緬甸雖然長期動盪，但刺殺知名政治人物的情況卻不多見，包括前軍政府痛恨至極的翁山蘇姬都只是長年遭到軟禁而已。

其實自緬甸於1947年以來，知名政治人物遭刺，也僅有如下幾件：

• 1947年7月19日，後來被尊為緬甸國父的翁山將軍（翁山蘇姬之父）和7位同僚，被右翼政治人物紹伊（U Saw）及其追隨者刺殺。紹伊是和翁山將軍競逐獨立後總理寶座的主要對手。當時有傳聞指出英國殖民當局私下提供部分槍械。緬甸獨立後，就將7月19日訂為烈士日。

• 1950年時，緬甸政府軍在泰緬邊境城市伏擊，擊斃「克倫反抗軍之父」紹巴烏吉（Saw Ba U Gyi）。緬甸當局擔心紹巴烏吉的墳地會成為少數族裔反抗運動的「聖地」，因此不准他下葬，並把他的屍體拋進海裡。

• 尼溫將軍在1962年發動政變奪權之後，發生過幾次政治暗殺事件。其中一件是將當時在獄中的獨立後首任總統紹瑞太（Sao Shwe Thaike）殺害。

• 1978年時，反共產主義的克倫民族聯盟誘降左翼政治人物包勒亞（Bo Let Ya），並將之殺害。
• 2008年情人節當天，兩名槍手走進滿夏（Pado Mahn Sha）位在泰國邊界城市美索的住家，用克倫語說了聲「晚安」，開槍把滿夏擊斃。滿夏是克倫民族聯盟的秘書長。克倫民族聯盟自1949年起就爭取獨立，是東南亞最老牌的反叛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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