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現居紐約布魯克林的薩克斯風手Kevin Sun (孫凱) 所撰寫,原文刊載於Music & Literature網站。在徵得Kevin的同意後,翻譯成中文供大家參考。 前言: 上篇描述了次中音薩克斯風手Mark Turner從1984年2008年的生命樣貌,並回顧他對年輕薩克斯風手們的影響以及他自己年輕時對他造成影響的前輩音樂家們。在上篇中所介紹,且也會在下篇中再次出現的音樂家包括:鼓手Billy Hart、鋼琴手Ethan Iverson、中音薩克斯風手Tom Finn(10年畢業於New School)、中音薩克斯風手Myron Walden(94年畢業於Manhattan School of Music)以及中音薩克斯風手Ben Wendel(99年畢業於Eastman School of Music)。 4. 他們全是怪物 「他的演奏出乎許多人的意料,讓他們覺得:『你不可能這麼努力或是這麼酷』,你知道嗎?他們覺得:『他怎麼可能不讓薩克斯風發出狂嚎聲?他怎麼可能不演奏這個經典樂句或那個經典樂句?』」 – Ben Street,貝斯手 當Myron Walden在90年代第一次造訪Turner位於Brooklyn的公寓時,他的耳朵記錄到的是驚奇。 「我無法相信當時我在一個室內所聽到的薩克斯風數量」Walden說道,憶起當時Turner和鼓手Jorge Rossy與次中音薩克斯風手Joshua Redman共租一層公寓,而Rossy錄製了Turner的第一張專輯。 在那個年代,Walden經常和貝斯手Omer Avital的樂團在Smalls爵士俱樂部演出,一個座落於West Village某個地下室,從93年開始營業的展演場所(除了03年到06年短暫關閉外)。Smalls長久以來是主要的展演空間,也是樂手深夜晃蕩和以音樂玩樂的和熱門地點。Avital的樂團有一度由Walden擔任唯一的中音薩克斯風手,並搭配經常包括Turner的三個次中音薩克斯風手,再加上貝斯和鼓。 【Omer Avital “Know what I mena?”: 一個珍貴的紀錄,Omer Aivtal的四薩克斯風樂團在Smalls爵士俱樂部的現場錄音。Turner是第三個獨奏者,大約在5分鐘的時候開始即興】 「當時有一堆輪替的次中音薩克斯風手名單,而無論名字是誰,他們全都是怪物。」他說道,並提到他們之間深刻共享的同儕情感,他認為這樣的情分超過現在的薩克斯風手之間的友情。「我們討論薩克斯風,討論竹片,討論吹嘴,我們會說『你在練甚麼,或是你在研究甚麼?喔,聽起來你像是在研究這個。』或是『噢,你快練成了,我聽到你的演奏在進化。』」 想想關於那些孤獨練習的音樂家如何努力不懈苦練數年的神話後 – Charlie Parker在Ozark山(譯註1)的柴房一天練習八小時,或是John Coltrane在演出前後,甚至演出的半場休息之間不間斷的日夜苦練 – 不難想像為何Turner為何會被歸類於此。在許多的訪談、文章和專輯內頁文字中,許多廣被使用的描述字眼是「勤奮」,這個字眼帶有孤獨地探索的暗示。但是這些練習隱藏於每天直接且必做的事情中:出去和其他人一起演奏。 yron Walden (攝影: Helen Chang) 特別地,Walden認為在擁有許多薩克斯風獨奏者的樂團,例如Avital的樂團中,是對建立個人風格的一個不可多得的考驗。比其他人演得好不是重點;重點是抓緊你的武器,抗拒為炫技而炫技的誘惑,並為進行一個最好的即興表現你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當薩克斯風手們開始獨奏,前一個人剛以演奏讓整個屋子都燒起來了,而樂團領導者說你是下一個獨奏的人時,就會覺得:『現在怎麼辦?』」他說,聲音漸漸加強。「他才剛爆炸完!舞台還在著火,而現在你就要上來演奏了。這是個試煉,而我們必須在同一個夜晚中數度面對這樣的狀況。」 他說,Mark Turner或是其他當時一同站在舞台上的偉大薩克斯風手,包括其他的年輕好手如Greg Tardy和Charles Owens,想像接在他們後面演奏的感覺。「你必須有堅強的意志站上去並且說『這就是我』。」Walden說道:「在『壓力上身』的時候這並不容易。」 此外,面對習慣於期待每一次都是著火般的即興的聽眾來說,鮮少有像Turner這般受到Tristano影響的冷調即興以及思考性、溫和的器樂演奏先例。因此,這樣的薩克斯風演奏對Turner來說是更大的負擔。同儕們容易被辨識出受到廣受喜愛的薩克斯風手如Michael Brecker和John Coltrane影響。和他們相較下,Turner常被認為是當時不流行、不具代表性的聲音。 回想起來,Turner對由Warne Marsh和其他與Lennie Tristano相關的薩克斯風手所採取的低調聲響手法的奉獻,順利地將爵士樂主流引導向這些音樂家的風格。「在我年輕的時候我完全不知道那些東西。我以為那只是那個年代一些不怎麼樣、沒甚麼知名度的白人,而最炫的東西都是那些黑人樂手爆炸性的演奏。」Iverson說道:「Mark對這些東西的興趣幾乎是替它掛了保證…對他來說,他覺得:『不,這些人是真的玩出了新東西。』 – 這不只對我,也對許多其他來說是個方向指標。我很確定。」(Iverson在他的部落格中寫了許多關於Tristano和他的伙伴們的文章。) 除了抗拒當時的薩克斯風潮流是一個挑戰外,也不能忽視薩克斯風這個樂器似乎被開發到極限的簡單事實。這並非說90年代的薩克斯風手覺得沒有甚麼可以做的了,但是要在先前的世代所樹立的技巧典範的演進過程上進一步擴展,意味著要先趕上Brecker、Coltrane和其他開創者。 和Turner一起在1990年畢業於Berklee的次中音薩克斯風手Chris Cheek回憶起他的同儕們對於前一個世代的薩克斯風手的推崇,包括1952年生,大Turner 13歲的Joe Lovano,以及再早Lovano三年出生的Brecker。「Mark確實拓展了這個樂器的疆域,我想,而且很難說這是怎麼開始的。」他說道:「我們聽到Joe Lovano演奏了許多高音域,以及不同的聲音和質感,而那告訴了我們甚麼事可能做到的。」 onny McCaslin (攝影: Nadja von Massow) 「說到超高音域(altissimo),Michael Brekcer是那個某種程度上影響我們所有人的樂手;他可以完全地掌握這個樂器。」1998年畢業於Berklee,同時也是Turner自高中以來的朋友的Donny McCaslin說到。「我想我們在一個『哦,這是你必須要做到的東西』、一個你必須要完全掌握你的樂器的狀況下成長。」(Turner很久以來很推崇Brecker,在Brecker以57歲英年早逝後,向惡意批評Brecker的人捍衛他的成就。如某次在Village Vanguard後台,Turner以罕見的激動語氣所告訴Iverson的:「那些不放棄批評Michael Brecker的人,X他媽的。」) 如同McCaslin所指出的,對於這個血脈繼承關係中,最明顯的痕跡就是現在經常使用在薩克斯風上的超高音域演奏,大致可對比到歌唱的假音。(然而,薩克斯風手可以做證,要能穩定且精準的演奏第一個超高音域的音,可能比擠出一個假音要多花上數個月的時間。) 超高音域的演奏從20世紀初期就是薩克斯風的一個特色,但是如何被開發,並在近年來內化為當代爵士薩克斯風的語彙,則是Turner和他的世代的故事主軸。 當Coltrane咆嘯哭泣的高音成為Brecker世代的標準配備時,Turner世代,包括Seamus Blake、Cheek、McCaslin、Potter及Redman等同儕的超高音域演奏,有著顯著的不同。除了主要在獨奏的高潮飆升至延續的高音外,它們在最高的音域演奏完整的樂句和複雜的線條,毫不費力地演奏先前世代的薩克斯風手即便在中音域都顯吃力的樂句。 「身為薩克斯風手,他的演奏中特別突出的一點就是他的音域,他演奏超高音域的方式。」Zenón說道:「即使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的演奏的時候,這個特色非常顯著,因為這個手法並不尋常 – 或許現在很常見,但是在那時還未蔚為風潮。」 【Mark Turner “Myron's World”: 依Myron Walden命名的曲目,這一軌作品展現了Turner的超高音域演奏方法】 在驗證器樂大師一步一步的技巧演進時,一切都需要耳聽為憑:「他(Turner)能夠輕易地橫跨多個八度間建構如此複雜的線條的能力…我不曉得我是否能夠達到這麼流暢的程度。」Walden說道:「但它一直在我的腦後提醒我這是可能的。我聽過了。」 5. 迷宮 Rosenwinkel的樂團將他們多元的音樂影響整合成為一種現在容易辨識的語言,如同Bebop一樣。然而,要在不使用理論語彙的狀況下描述這樣的音樂仍然是種挑戰:Iverson對它的描述是:「一些進階的複合和弦(polychordal)或是調式形式的語彙,是那些聲音的根基。」 在他的技巧實力和獨特聲響外,Turner似乎在搬到紐約不久即在對的時間找到對的位子。他被邀請加入吉他手Kurt Rosenwinkel的四重奏,樂團中有Turner、貝斯手Ben Street和鼓手Jeff Ballard。在那個時候,相對大師來說他們的知名度不高,但是如音樂學院的學生喜歡說的,已經小有「爵士樂圈的名氣」。 【Kurt Rosenwinkel "Zhivago": 這首Rosenwinkel的作品成為當代爵士的標準曲,常被更年輕一代的音樂家如小號手Jason Palmer拿來在音樂會中演奏】 「這個聲音似乎是全新的。」稍後在Rosenwinkel的樂團中和Turner一同演奏的Iverson如此說:「而且對所有我們這些樂手來說,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樂團」 在其他可辨識的特色中,Rosenwinkel和Turner偏好刺激的和聲框架和精確對應的不和諧聲響,並且許多他們音樂中的作曲和質感面向被廣泛地模仿。Turner最終和這個樂團錄了四張專輯,給了許多人對他的演奏深刻的第一印象。這個樂團的音樂在當時的年輕即興者們亟欲將他們愛好的音樂方向與他們對經典爵士錄音的喜愛結合的關鍵時刻成形。 urt Rosenwinkel (攝影: Anders Chan-Tidemann) 「當時的氛圍是,要不你就演奏的非常自由並裝做不那麼在乎傳統 – 你是不尊重傳統的 – 要不你就是完全崇敬前輩大師,並試圖演奏的神似他們,而我們(Street和Ballard)並不屬於任一種上述的演奏方式。」90年代早期的Street如此說道。「我們想要演奏的很自由,但我們聽Blue Note錄音,也同樣聽雷鬼和Stevie Wonder – 現在聽起來很做作、很酷、很成熟,但當時聽起來不是這麼回事。聽起來像是搞砸了。」 Rosenwinkel的樂團將他們多元的音樂影響整合成為一種現在容易辨識的語言,如同Bebop一樣。然而,要在不使用理論語彙的狀況下描述這樣的音樂仍然是種挑戰:Iverson對它的描述是:「一些進階的複合和弦(polychordal)或是調式形式的語彙,是那些聲音的根基。」而曾與Turner多次在不同場合共同錄音,包括Turner在Warner Brothers廠牌的首張同名專輯的鋼琴手Edward Simon則在一封電子郵件將這個音樂描述為「非常的和聲與音程導向,朝向無調性的邊界」。 Turner在他的第一張專輯Yam Yam(發行於95年)的專輯內頁中對他的早期作品提供了生動的描述: 我並沒有以繪畫來思考作曲,但是要用這個角度來看這些曲子是相當精確的…這些曲子基本上是演奏以旋律為出發點的旋律。和聲不一定要是功能性的,比較像是依照需要的色彩而定。有許多的共同音,而且曲式是故意設計的很奇怪。 正如Turner和Rosenwinkel的音樂在和聲上是如此的複雜,在Coltrane過世後的數十年間,不屈不撓地探索爵士和聲的人從沒少過。就Turner的情形來說,它對即興者們的影響,除了在於他能靈活遊走於這些和聲迷宮外,這些迷宮本身的結構也同樣重要。 「Mark的演奏可以穿越這些複雜的和弦結構,以符合這些行進,但同時也似乎是真的在即興,如同Warne Marsh的獨奏也是真正在即興般。」Iverson說道,他觀察到在Turner前的音樂家面對和聲複雜的曲式時,不是傾向於演奏的「非常規矩」 – 亦即,堅持用旋律把困難的和聲都拼湊出來,怕迷失了方向 – 要不就是迅速放棄了和聲,而改用天馬行空的想像和自由即興相關的方式。這兩個都是有效的方法,但是都變成傳統的,甚至是安全的方法。 【Kurt Rosenwinkel "The enemies of energy": 第一張Kurt Rosenwinkel邀請Turner加入的專輯中的開場曲。許多人表示這是他們第一次聽到Turner的演奏,也證明這裡的演奏非常具有影響力】 如同Rosenwinkel的樂團透過他們的音樂證明在傳統風格和當代品味中,沒有非此即彼的問題,Turner也證明了就算是在最繁複的和聲領域也可以產生漂亮的旋律。 「通常在你演奏的音符多少以及你能以多快的速度演奏這些音符,以及你可以多旋律性和多對每個音符都深思熟慮間,存在著相反的關係,因為你只有有限的時間和有限的旋律想像力。」鋼琴手Aaron Goldberg說道。多年內,他與Turner在許多樂團中共事過,包括Rosenwinkel的四重奏。「讓他顯得獨特的是,他能夠編織非常長,而又對纖細的耳朵來說非常刺激、有趣的旋律線,同時又讓旋律線在進行時與和聲行進保持緊密的關係。他總是有這個能力,而且到現在也還是如此。」 urt Rosenwinkel 和 Mark Turner (攝影: Per Kreuger) 雖然在原速時,Charlie Parker的獨奏對一般聽眾的腦袋來說卻可能只是很快地流過,但是在放慢來聽時,卻能顯現出旋律性的本質和邏輯性的排列。類似地,Turner的演奏藉由自然地創作旋律突破時間的囿限,其優雅和細膩與圍繞旋律的和聲背景相稱。 「他更進一步發展,演奏你在Warne或是Tristano身上會聽到的旋律線,而這些旋律線聽起來好像他們是預先想好且預先演練過的。」中音薩克斯風手Alex LoRe說道。他是New England Conservatory of Music在2009年的畢業生,並且如同Finn,是後Turner世代中最年輕的即興者。「但是當你用特定的方式練習後,你能學到如何即興地發展這些線條。」 跟對的人合作加上在舞台和練習室中數年的實驗,Turner一點一滴慢慢地,卻也切實地串起這些點,讓其他人可以追隨他的領導。 6. 靈性的自律訓練 在撰寫本文時,Youtube上前三個最多人觀看的Mark Turner影片中,在“Kurt Rosenwinkel – ‘Zhivago’"”(超過398K觀看次數)以及“Kurt Rosenwinkel Group – ‘Jacky’s Place’ [2006]”(超過130K觀看次數)之後的,是標題為“Mark Turner warming up!!!,”,有著自2006年11月上傳以來,超過50,000觀看次數的影片。猶如前述Finn提及有關產生經典樂句的意義帶有的恭維之意,一位使用者在四年前留下了對影片的回應:「當你的暖身影片有超過33000觀看次數時,你就知道你成功了。」 【Mark Turner "Murley's in the house": 在George Shearing的“Conception”上的獨奏即興,由Turner的耳朵完全展現他挑剔的、無與倫比的對位及聲部導引(voice-leading)的能力】 許多年輕音樂家以半宗教性的熱情研究Turner的用音選擇,但很難說有多少人研究他對於這些音符的態度。Turner和許多與他親近的音樂同僚都至少朝著他們所選的職業的方向在前進,並不僅僅是一份工作或僅是一點熱情。 「我不確定他對爵士音樂的感覺是甚麼,但是我覺得對爵士音樂有一定程度的家庭責任。」Street說道:「我真的想要加入這個人們持續在建構的東西 – 不是為我愛現而做些新東西之類的。我想我們只是對於所有這些東西在好久好久以前就已經起步感到著迷。」 這篇文章截至目前為止,幾乎都沒有Turner自己的發言。而他近年來愈來愈常被訪問。在這個宣傳他最新專輯【Lathe of Heaven】的YouTube影片中,他對於他持續和藍調與爵士樂的非裔美國根源的關係發展侃侃而談: 大約近五年來,我一直在試圖尋找:甚麼是藍調,以及它對我的意義是甚麼?你知道,你在這個群體中,你是個爵士樂手,你應該要會藍調和搖擺,但是我想它還是需要對你來說是私人的、有意義的,並且具有你可以接觸、握持並對它做些甚麼的參考基準 – 因為若非如此,我想藍調也只能是平凡而無意義的。我在仔細聽過後,我很討厭必須要這麼說,因為太多人說過了,我真的相信藍調是神聖的,就像一個靈性的自律訓練般,需要嚴肅以對。因此我有點刻意迴避它,因為我覺得我可能會對它不敬。 Turner對於藍調這項文化遺產的深入感受,是他自錄音生涯開始的作品中,恆久不變的特色。舉例來說,他的第一張專輯【Yam Yam】的名稱,是來自他的外公Lewis A. Jackson,是Turner在一個訪談中所述,影響他最深的人,就是如此。而專輯內頁以三段文字獻給Jackson。(Turner的第二張專輯,就是他在Warner Brothers廠牌的同名處女作,同樣包括對於他祖父Harrison Brown致敬,也無庸置疑是“Mr. Brown”這首曲名的由來。) athe of Heaven Mark Turner Mark Turner (次中音薩克斯風)、Avishai Cohen (小號)、Joe Martin (貝斯)、Marcus Gilmore (鼓) (ECM,2014九月) 雖然Turner有時候被認為是冷調的,甚至是冷淡的,但是只要是關於音樂,他就顯得絕不隨便。前輩音樂家的犧牲奉獻讓他覺得音樂是需要被尊重以待的,如同他所說的話:「就像進行靈性的自律訓練般」。無需贅言,對他來說垃圾話毫無意義,但是在撰寫本文時訪談到的多位音樂家表示,Turner的語言重量反映在他扎實而具說服力的聲音,且更重要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而這個特質無論在任何方面都主宰著他的生命。 「Mark是個非常自律的人,他過著的生活是個典範。」Simon寫道:「這個特色顯露在他毫無缺陷的生命中的每個面向。他非常勤奮,奉獻給音樂(每天都練習薩克斯風),規律地運動(瑜珈和慢跑),他一直都是嚴格的素食者,並且最重要的,他是個顧家的人。」 幾乎每個在本文中接受訪問的人都會花時間證明Turner在工作上的認真,以及他身為家庭的男人和人類的一份子的認真。特別的,Hart以及中音薩克斯風手Ben van Gelder,兩位分別身在Turner前後等距的世代的音樂家,都提到他們對於Turner會帶著他其中一個小孩跟著他巡迴感到驚訝。 「你能想像嗎?想像你帶著孩子去巡迴。」Hart說道:「只要想想要怎麼在帶著孩子在路上時,又練習又擁有足夠的休息以在演出中專注並演奏音樂。他超神的。」 7. 見林 「他某方面來說就是爵士界的D'Angelo。」Shaw如是說,他把這位作品非常少,卻影響力無遠弗屆的neo-soul作曲家拿來和Turner相比。對於這樣的類比,他自己也笑了 – 考量到他們在各自的非裔美國音樂類別的巨大地位,這樣的類比並非全無道理。 ark Turner & Ben Street 在那件關於木柴和電鋸,使Turner左手多個手指的肌腱、神經嚴重受傷的2008年意外事件後,他在幾個月後復出演奏。在此幾年後,他的演奏聽起來更棒了。這個幾乎是奇蹟的復出,很大一部分要歸功於他嚴格的自律和意志力,但是一些音樂家也指出他其他的人格特質或許也可以解釋他這麼多年來持續的堅強和成長。 雖然Turner以他對音樂全面、注重細節的準備態度聞名,他也相當重視在他的生命和世界中,能夠維持宏觀的態度。根據Iverson所述,Turner不是每個獨奏演出都是完美無懈的,但是他並不在意;他將重心放在更長遠的計劃上。 「他真的不怕失敗。」Iverson說道。「樂手生涯那些鬼東西、寫好一首曲子 – 這些都不重要;他只是視這些東西為一個生命的巨輪循環,而這是他身為Mark Turner的原因。這是為何他可以達到這樣的高度,因為他的內在是這樣另類的勇士,對他來說,失敗,亦是可喜的經歷,你瞭嗎?」 薩克斯風演奏,就像其他所有的事情,有時代潮流的特性。但是Turner似乎從搬到紐約起就站穩了腳步,並且腳尖微微內縮(譯註2)。 「光是和像Mark這樣的人相處,就會讓你看到許多事情,並讓你去思考你想成為甚麼樣的人…你想要犧牲甚麼來成就你的音樂。」Jaleel Shaw,2000年畢業於Berklee的中音薩克斯風手說道。「不論音樂圈發生了甚麼事,Mark永遠都是他自己。」 在上篇中引用的紐約時報訪談中,Turner自己指出,決定要練甚麼不只是每天的例行公事,更是一輩子奉獻以實現音樂家自我的一部分。「許多的練習只是要逐步找出你的美學,並試圖找尋要達到這樣的美學,你必須做甚麼的歷程。」他說:「否則,你會練上一千年!我是說,你當然可以一小時一小時的練習一兩個東西,一天二十四小時的練直到你死去。只是你必須要做一些選擇。」 vishai Cohen、Joe Martin、 Mark Turner和 Marcus Gilmore (攝影: John Rogers/ECM Records) 在Turner的世代中,他已經做出許多最廣為被流傳和推崇的音樂。而現在,他將以包括兩個同儕(小號手Avishai Cohen和貝斯手Joe Martin)以及一位新秀(鼓手Marcus Gilmore)的新四重奏陣容,以一種不疾不徐卻無可阻擋的步伐,繼續朝他尋求的方向前進, 「我不覺得我足以被稱為一個音樂家。我到現在都還不覺得。」他在同一個訪談中說道:「這仍然像是一場冒險,如同我依舊試圖使這個冒險持續下去般。我很高興這的旅程仍在繼續。它隨時可能會結束,可能明年就結束了。」 這段話似乎是在說,即便許多人希望Turner不會讓大家等這麼久才發表下一張專輯,他似乎仍然想要維持他在過去數十年間的步調。(從他2001年在Warner Brothers廠牌發行的最後一張作品以來已經過了十三年,直到2014年他才再次擔任領導者。他表示,專心扶養他的小孩長大是讓大家久等的主因。) 「他某方面來說就是爵士界的D'Angelo。」Shaw如是說,他把這位作品非常少,卻影響力無遠弗屆的neo-soul作曲家拿來和Turner相比。對於這樣的類比,他自己也笑了 – 考量到他們在各自的非裔美國音樂類別的巨大地位,這樣的類比並非全無道理。 雖然許多圍繞著Turner的問題尚未獲得解答,而且也可能無法解答,一個長久以來的問題確實導引出一個實實在在的答案:亦即,Mark Turner彈簧腿背後的成因。曾經直接問過Turner這個問題的Wendel 解釋道,如同大家可以預料到的,這個不會被誤認的動作背後有著經過平靜思考的邏輯: 我覺得 – 而且應該很接近真實的原因 – 他會將一隻腳彎向內側的部分緣由是為了調整他的臀部,因為當你演奏薩克斯風的時候,右手垂得很低,所以需要有些姿勢上的校正。他現在基本上動作已經有點改變,變成他的左腳會放得比右腳前面很多,而他感覺他的腿就像車上的避震簧。他可以某種程度上藉由這個動作達到平衡,並改變他的身體重心。這個動作實際上是出於肢體上的考量,他是真的在思考平衡以及身體的動作。現在我試過了,我覺得「對,這樣非常有道理。」 結語:想像的Mark Turner私人生活場景(包括尾聲) Mark Turner和他的樂團團員踏入飯店廊廳中。當他們在等待登記入宿時,Turner脫隊了。他在廳堂及周圍的房間中徘徊,並未忽略角落的書報架的旁的花束。他在許多三頁宣傳冊中挑了一個小冊子並讀著上面的文字。在他滿足地讀完小冊子 Mark Turner在一間普通但是相當乾淨的南印度餐廳中找了個座位坐下。他的團員們多次向他推薦這個餐廳,而他一直以來都很喜歡好的、辣的印度食物。他禮貌地進行談話,直到每個人的餐都到了。而他的餐點終於送到了他面前,他開始發出細不可聞的哼唱聲,表示他非常的開心。 在機場海關等待的隊伍中,Mark Turner站在他的團員們旁邊。他們剛歷經長途飛行,並期待著在熱情的歐洲聽眾前演出,這些聽眾對他們的支持使他們更得以進行一年又一年的巡迴 – 但是他們要先出關,再到飯店稍事休息。他從他的行囊中抽出一本平裝版的書籍,打開,並在等待向前的隊伍中安靜地閱讀。 如同往常,Mark Turner已預做準備,努力地在第一次排練前研究過這些音樂。但是樂團領導者帶來了新的作曲給大家視譜。掃視了一下在他眼前的資訊,他開始向他自己演奏這些音符,以使他能夠熟悉作品的曲式。他演奏旋律,然後也開始演奏低音的部分,以聆聽高聲部和低聲部間的關係,接著開始在旋律和低音間加入第三個聲部,以聆聽和弦在移動間的色彩。這個過程並不花多少時間,而當整個樂團開始合奏時,他的演奏聽起來是如此神奇,好像他已經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演奏過這個音樂一樣。 在一個私人課程中,一個學生在練習流暢地演奏一長串的八分音符。這個學生剛參加過鋼琴手Barry Harris的大師班,Harris是一位年已八旬的大師,精熟Charlie Parker、Dizzy Gillespie、Bud Powell和許多那個年代的同儕們的 Bebop語彙。當他開始演奏時,這位學生想起Harris的第一句話:「我敢打賭,如果我環繞這個房間而且叫你們演奏,我不會從你們任一者的身上聽到三連音。」三連音是個Bebop音樂的註冊商標:在單一空間中塞入三顆音,讓八分音符的線條增添動向和密集度。就在此時,Mark Turner阻止了學生的吹奏,提供了一些建議:「有時候,我喜歡用四分音符來終止一個綿長的八分音符線條。」 * * * * * (尾聲) 2000年代中期,秋天,波士頓 樂團課的老師剛講明了,Mark Turner不在教室中:他在紐約外、在康乃狄克或是其他某個地方,在遠離New England Conservatory的這個練習空間外的任何一個地方。「不要再吹Mark的東西了,吹你自己的東西。」老師懇求著學生們。「吹你自己的東西!」他再次給了同一首曲子速度,並指示薩克斯風手們:再試一次。薩克斯風手閉上眼睛,接著,抗拒著這麼多小時以來的採譜和練習促成的慣性,開始將他自己從深埋進他耳朵的演奏參考對象中抽離。 不再把他的聲音調校至他的偶像上,他一開始覺得無法保持平衡,但是接著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在他的心眼中,他茫然地開始看到許多標靶;現在不論他吹出了哪些音,這些音總是擺在對的、平衡的、他想要的位置。當他終於睜開他的雙眼,他的團員停止在他後面伴奏,使他不曉得究竟過了多久。但是他也體認到現在他無法看到它們:一隻手掌詭異地靜止在他的面孔數吋之前。 終於,那隻手移近距離,輕輕放在他的額頭上。「你找到了。」樂團老師說道,舉起他的手掌。神聖的寂靜降落在教室中。「下課。」 Kevin Sun(孫凱)是位居於波士頓(譯註3)的薩克斯風手、作曲者及部落格 A Horizontal Search的作者。他是 Great On Paper-一個後現代、並即將在六個月內發行首張作品的爵士樂團-的成員,並且是紐約爵士展演場所Jazz Gallery的官方部落格Jazz Speaks的長期寫手。 (譯註1)阿肯色州的山脈,位於東部的阿帕拉契山區及西部的洛磯山脈間。 (譯註2)此處應是在半開玩笑地指稱Turner演奏時的站姿。 (譯註3) 現在Kevin已遷居於紐約布魯克林,並發行了自己的第一張作品"Tr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