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統 第九回：下蠱

元宵節那天的中午，無死角與某約在礁溪的桶仔雞店，一進店就看見某穿著黑色唐裝坐在最角落的位子。某一看見他便立刻露出淡淡的微笑，並向他招手。

無死角坐定後，某以台語向無死角寒暄了幾句，他也用台語與某說道：「這加講的，自從你予我靈鎖了後，每年我寫的文章攏紅甲反過，錢趁甲攏毋知欲按哪開。」

其實無死角現在並不習慣說台語，自從去台北工作後，由於周遭的人大多講華語，為了融入台北的環境，久而久之，便習慣說華語，連思考也是用華語，只有回宜蘭與父母長輩聊天才會講幾句台語，否則他可能早忘了如何說台語，到後來認識某，發現某都講台語，為了表示親近，每次碰面就以台語與某交談，事實上某並沒強迫他這麼做。

某笑了數聲後，招了服務生過來，點了幾道菜，其中也包括了桶仔雞。

無死角見某點完菜，隨即也問了某的近況，某回道：「普普仔！」又道：「我這个人並無重錢。」

無死角笑笑，道：「這我知！」又道：「你若重錢，我身上這支鎖匙你就家己用矣，無可能分我！」見某笑了笑後，又問道：「這改揣我出來，應該毋是食飯遮爾簡單吧？」

某微笑，點點頭，道：「無錯！」又道：「揣你出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代誌欲共你講。」

無死角見某神情嚴肅，問道：「是啥物代誌？」又道：「對你的表情看起來，這件代誌干呢真嚴重？」

當某要說下去時，服務生捧著剛才點的餐點過來，某道：「人講食飯皇帝大，先食飯吧！」

某拿起竹筷，堆滿笑意，將筷子伸至擺滿雞肉的瓷盤，夾著一支油亮的雞腿，道：「來來來！這支雞腿進好食，嘛是你上佮意食的，這支上大，予你食！」

無死角難以推卻某的好意，將雞腿接過來，還以一抹微笑，但心裡實在不解，如果是一件重要的事，何以某可以那麼沉得住氣，從容的吃飯，就像心裡沒有煩惱，開心的品嚐桌上的菜餚。無死角夾了一塊雞肉和著雞油拌飯扒進嘴裡咀嚼，眼睛看著某一口一口吃飯，心中急著想知道某想跟自己說甚麼。

為了早點結束這頓飯，無死角開始加速吃飯的速度，兩口併作一口吞，拼命夾菜，拼命吃飯，讓整桌子的菜漸漸成了一片片空盤，就在這時某放下碗筷，拿了紅色紙巾擦去嘴上的油膩，掛著笑意，道：「看著你食甲才歡喜，這間店的菜色你應該真滿意。」

無死角近乎狼吞虎嚥的吃飯，根本吃不出菜餚好壞，只能露出社會性笑容，說道：「袂䆀袂䆀……」

某點點頭後，十指交叉放在桌上，面色忽有歉意，道：「圍爐彼暝，我為台灣今年的運氣卜卦，煞一直卜袂出來……」

無死角聽了，便問：「這甲你拄才講的重要的代誌有關係？」

某道：「嗯！」接著又道：「後來我去看天象，發現西爿的天頂煞氣沉沉，雖然無明顯的活動，煞干若一支暗箭，等待時機來發動。」

無死角露笑，道：「這是你專門的，共我講嘛無效。」又道：「你就去甲煞氣化掉著好矣！」

某道：「代誌若有遐簡單就好矣！」又道：「彼的煞氣深沉不發，使人心內更加驚惶，就算我在彼時欲化解，也無法度做到，所以，我就去請示上帝公，煞得著……」

某見無死角亟欲知道的眼神，搖頭嘆道：「上帝公只講白虎禍台，天命難違！」

無死角忙道：「上帝公敢無講欲按哪化解這个劫數？」

某搖搖頭，道：「所以我今仔約你見面，就是欲共你講這，愛你好好保護你體內的靈鎖，只要有靈鎖在身，白虎的煞氣就無法度傷害你。」

無死角面露愁色，道：「白虎當時會來？」

某道：「若無錯，應該中秋前後就會來……」頓了一會，又道：「猶閣有一件代誌欲共你講……」

無死角皺眉，示意某說下去，某道：「拄才……我佇你食飯的中間，放蟲落去菜內底……」

無死角驚道：「這表示……」

某道：「這表示你的體內已經有蟲，你的性命掌握佇我的手中……」

無死角聽了差點暈倒，萬萬沒想到某會如此對他，一時怒火難忍，指著某，怒道：「杜尊龍，我甲你當作朋友，你煞按呢對待我，姦你老師咧！」氣得冒火的無死角哪裡容得了對方解釋，繼續大罵：「你定定講我是你唯一的朋友，結果咧！你甲恁爸放蟲，按呢閣講我是你的好朋友，根本放屁嘛！」

杜尊龍心知理虧，那張臉始終保持一副愧疚的樣子，只是無死角越罵越起勁，甚至有些不留情面，那滿是歉意的臉開始變得嚴肅，一雙冰冷的眼睛直直釘視他的好朋友，以沉沉的嗓音，道：「你毋通傷超過，冷靜落來，聽我講！」

講字重重頓下，無死角瞬間收聲，看見兩炷冰冷的眼光，又聽杜尊龍說道：「我無夠朋友嗎！」

空氣彷彿凝結，時間彷彿靜止，那雙眼神冷若冰霜，寒得無死角火氣全消，聽見這六字，久久忘了說話，心中陡生一念頭：「如果不是朋友，我早掛了……」

杜尊龍瞧對方的臉一眼，滿意的點點頭，道：「多謝你願意冷靜落來聽我解說，我絕對毋是刁故意欲對你放蟲，這一切攏是不得已的……」

無死角心想：「再怎麼不得已，也不能拿我的命開玩笑吧！」

杜尊龍道：「白虎入台將會造成重大影響，到時陣，全台灣的通靈者佮自我練成靈式者必定會對靈鎖虎視眈眈！」又道：「假使講，你無拄好去予掠到，為著欲保護我家己，我必需用蠱蟲防止你講出有關靈鎖的代誌！」

無死角聽了此言，心中一寒，但表情仍平靜無異。

此時杜尊龍道：「毋過你免驚也免煩惱，你體內的蠱蟲是透過你的目睭佮耳仔來監視你是毋是有講出靈鎖的秘密，只要你無講，你就會無代誌，等到重陽，我馬上替你解除！」

無死角除了苦笑，不知該說甚麼。

杜尊龍笑道：「如果我無甲你當作朋友，我根本免共你講遐濟，我會共你講這，就是因為你是我杜尊龍看重的朋友！」又道：「我按呢作真失禮，毋過請你諒解，這攏是不得已的，只要相信我的話，你就會無代誌！」

打從知道被下蠱，又聽到被下蠱的原因，無死角心裡已無杜尊龍這個朋友，如今杜尊龍不管說甚麼，對他來說就跟屁一樣，但有件事他想弄個清楚，道：「你是用啥物方式對我放蟲？」

杜尊龍露出淡淡的微笑，道：「我佇夾雞腿的時陣放蟲落去，因為我知影你上愛食雞腿，所以……」

無死角續接杜尊龍的話，說道：「所以你就利用這點對我放蟲！」

杜尊龍聽了，臉色依舊愧疚，只道：「歹勢！」

無死角吐了一口氣，站起身子，道：「希望……你會記咧家己講的話！」見杜尊龍堅定的點了頭後，無死角頭也不回就走出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