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選書|《完美家庭》

更新於 2018/07/19閱讀時間約 17 分鐘
《完美家庭》書摘——第一章節錄
一整個星期,克森斯都在費力研究皮條客、打老婆的、小偷等案子。他把最好的狀態獻給有偏見的法官和昏昏欲睡的陪審團。他告訴自己,到了週末,他會放下洛杉磯所有犯罪,迎向穿睡衣的孩子和剛懷孕的老婆。可是他只撐到週六中午,就跟泰瑞莎說,辦公室有些事他得在週一的第一庭之前完成。好笑的是,他真的去工作了。有兩、三次他溜到曼哈頓海灘去吃熱狗、跟穿比基尼上衣和短褲刻意剪超短的辣妹說說笑笑,玩到晒傷,泰瑞莎馬上就說話了。所以他會到辦公室去,坐在跟他相處了一整個星期的男人之間。他們會嚴肅地對彼此點個頭,而且一個星期六下午三、四個鐘頭完成的事,比其他天都還要多。
可是到了週日,不管是孩子、老婆還是工作,他都做不下去了。於是他想起了一場他沒收到邀請的受洗派對。泰瑞莎看著他,臉亮了好一會。三十一歲的她,鼻梁上還是有很多雀斑,並往雙頰蔓延。她常說希望他們帶孩子上教堂,就算他不相信教會或神之類的。她認為那是很適合他們一家人做的事,而這場派對也許就是個起點。他們可以全家一起去。
他說:「不,這是工作上的事。」

她眨眨眼。「受洗派對?」

「對方是警察。」他希望她不要問那警察叫什麼名字,因為那一刻他實在想不起來。「算是公關要角,妳懂嗎?全辦公室的人都要去。我只是需要去致意一下。」
她問他寶寶是男是女、他有沒有準備禮物。才剛問完,廚房就傳來碰撞聲以及金屬攪拌盆的響亮鏗鏘聲。他沒想到禮物。他到酒櫃去,挑了滿滿一瓶的琴酒。那是很大一瓶,他本來不想送這麼大的禮,可是一看到封口還完好無缺,這件事就麼決定了。
所以他才會在菲克斯・基廷家的廚房榨橙汁。狄克・史賓瑟為了金髮美女不怎麼樣的妹妹這個安慰獎,棄守了崗位。他會耐心等待,證明自己忠誠可靠,希望能獲得金髮美女本人青睞。如果有必要,他會把洛杉磯郡的每一顆柳橙都榨成汁。在這個發明美麗的城市,她很可能是跟他講過話的女人裡,最漂亮的一個,當然一定是跟他一起站在廚房的女人裡,最漂亮的一個。是的,她的美是重點,但還有別的:每次她遞柳橙給他時,他們的手指之間都會微微顫動。他每次都感覺到了,跟柳橙本身一樣真實的電火花。他知道不應該接近已婚女人,尤其是在這個女人的家裡,而她的丈夫也在家,而她的丈夫是個警察,而這個派對是慶祝警察的第二個孩子出生。這些克森斯都知道,可是隨著飲料越喝越多,他告訴自己,有更強大的力量在運作著。先前在後陽臺跟他講話的神父沒他那麼醉,而神父確實說過,這裡有一股不尋常的氣氛。說某件事不尋常,就跟說結果說不準一樣。克森斯用左手去拿杯子,同時停下來,像他之前看泰瑞莎做過的動作一樣,轉了轉右手腕。他抽筋了。
菲克斯・基廷正站在門口,看著他的樣子,彷彿很清楚他在想什麼。菲克斯說:「狄克說換我值班了。」這個警察不是彪形大漢,但顯然彈簧轉得很緊,每天都在找架打。愛爾蘭裔的警察都這樣。
克森斯說:「你是主人,不需要綁在這裡榨果汁。」
菲克斯說:「你是客人。」他拿起一把刀。「應該在外面開心享受。」
可是克森斯從來就不喜歡人多的場合。如果這是泰瑞莎拖他去參加的派對,他不會停留超過二十分鐘。「我知道自己擅長什麼。」說完,他把果汁機的蓋子拿開,先把堆積在上半部的金屬深溝裡的果肉沖掉,才把果汁盆裡的果汁倒進一個綠色塑膠壺裡。有好一會,他們並肩做事,一句話也沒說。克森斯半陶醉在跟對方的老婆有關的白日夢裡。她靠在他的上方,她的手摸著他的臉,他的手沿著她的大腿往上,這時菲克斯說:「我想我終於搞懂了。」
克森斯停下動作。「什麼?」
菲克斯正在切橙片,克森斯看到他是把刀子拉向自己,而不是往外推。「是汽車竊盜案。」
「什麼是汽車竊盜案?」
「我就是那時認識你的。自從你來了以後,我就一直努力回想。我想應該是兩年前吧。我不記得那傢伙的名字,不過他只偷紅色的艾爾卡密諾。」
克森斯不會記得某件汽車竊盜案的細節,除非那是上個月發生的事,而且要是很忙,他很可能一個星期就忘了。汽車竊盜案是家常便飯。要是洛杉磯沒人偷車,那警察和助理地方檢察官就會整天在辦公室打蜜月橋牌,等著命案的消息了。汽車竊盜案是接二連三發生的——那些車子被送進贓車拆解廠,找到時全都翻個四輪朝天——前一樁竊盜案跟下一樁竊盜案同樣很難記住,但只偷紅色艾爾卡密諾的傢伙就不同了。
克森斯說:「達戈斯蒂諾。」說完他又念了一次,因為他不知道這麼難得的記憶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這就是那種奇妙的日子,無法解釋。
菲克斯欣賞地搖頭。「我可能在這裡坐一整天也想不出來。不過我記得他。他認為只偷一種車表示他有格調。」
那一瞬間,克森斯感覺幾乎有了千里眼,彷彿案件檔案就打開放在他面前。「公設辯護人主張不當搜索。那些車子都停在類似倉庫的地方。」他停止來回旋轉柳橙,閉上眼睛,專心回想。檔案消失了。「我想不起來了。」
「安那翰。」
「我永遠想不到那裡。」
「就是那裡。」菲克斯說:「那是你的轄區。」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見了,克森斯連結果都想不起來。忘了被告和罪行,當然也忘了負責的警察,可是他很清楚判決,就跟拳擊手很清楚誰把他擊倒、他把誰擊昏。克森斯說:「他到上面去了。」他決定賭自己一次,相信笨到只偷紅色艾爾卡密諾的壞蛋一定到上面去了。
菲克斯點點頭,努力不微笑,但還是笑了。他當然到上面去了。靠一點想像力的幫忙,他們一起完成了這段往事。
克森斯說:「所以你是偵查員?」他現在可以想見他的樣子,穿著所有偵查員出庭時都穿的那件棕色制服,彷彿就那麼一件,大家輪流穿。
「拘捕。」他說:「我接下來會升為偵查員。」
「你拿到死神牌了?」克森斯這麼說是想讓他佩服,但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想讓他佩服。他可能是個菜鳥助理地方檢察官,但他知道警察是怎麼打分數的。不過菲克斯照字面理解這句話。他擦乾手,從後面口袋裡抽出皮夾,用手指撥開幾張鈔票。
「還有十四個。」他把單子遞給克森斯,後者把手擦乾才接過去。
那張折起來的紙上不只十四個名字,也許有將近三十個,最下面印著「法蘭西斯・塞維爾・基廷」,不過有一半的名字上劃了一條線,表示菲克斯・基廷的順位往上升了。克森斯說:「老天,這麼多人都死了?」
「不是死了。」菲克斯把名單收回去,再看一次黑色直線下面的那些名字。他把名單舉起來靠近廚房的燈。「是有兩、三個死了,其他的不是已經升遷,就是調走或辭職了。沒差,反正他們不在名單上了。」
兩名年長的女人穿著自己最好的禮服,沒戴帽子,擠靠在打開的廚房門框裡。菲克斯轉頭去看時,她們同時向他招手。
比較嬌小的那個說:「酒吧還開放嗎?」她本來是想正經一點,可是那句話太妙了,她忍不住咯笑了一聲,然後她的朋友也笑了。
菲克斯指著剛剛說話的那個,對克森斯說:「我媽。」接著指著另一個,一頭灰白金髮,有一張愉快、開朗的臉。「我岳母。這是艾爾・克森斯。」
克森斯又一次把手擦乾,對一個伸出手,然後換另一個。他說:「叫我伯特。妳們兩位女士喝的是什麼?」
岳母說:「剩什麼都好。」在她身上看得出來一點女兒的影子,她肩膀往後挺的樣子,她脖子的長度。時間對女人做的事,簡直是罪行。
克森斯拿起最靠近他手邊的瓶子,是一瓶波本,然後調了兩杯飲料。他說:「這是場好派對,大家在外面還開心嗎?」
菲克斯的母親接下飲料,說:「我覺得他們等太久了。」
岳母親暱地對她說:「妳有病。」
母親糾正她:「我不是有病,我是謹慎。做人應該要謹慎。」
克森斯遞出第二杯飲料,同時問:「等什麼?」
「等洗禮。」菲克斯說:「她擔心寶寶還沒受洗就要死了。」
他問菲克斯:「你的寶寶生病了?」克森斯從小就是聖公會教徒,不過他早就放掉這種事了。就他所知,無論如何,早夭的聖公會寶寶都會上天堂。
菲克斯說:「她很好。好得很。」
菲克斯的母親聳聳肩。「這你可不知道。你不知道寶寶裡面有什麼狀況。我讓你們幾個兄弟不到一個月就受洗了。我一直盯著這件事。而這個孩子,」說著,她把注意力轉向克森斯,「已經快一歲了,連家族的受洗袍都穿不下了。」
菲克斯說:「原來問題在這裡。」
他的母親聳聳肩。她一口氣喝下整杯果汁酒,然後搖晃空紙杯,彷彿哪裡搞錯了。冰塊用完了,而冰塊是唯一能讓這些酒客喝慢一點的東西。克森斯把杯子拿過來再倒滿。
菲克斯對母親說:「有人在照顧寶寶。」這不是問題,只是確認事實。
她問:「照顧什麼?」
「寶寶。」
她半閉著眼睛,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不過說話的是另一個,他的岳母。她沒什麼把握地說:「某人。」
菲克斯的母親對寶寶的問題沒興趣,而是問:「為什麼男人會站在廚房一整天,為了弄飲料,把酒和柳橙汁調在一起,卻不肯踏進門檻一步來弄吃的?」她刻意盯著兒子看。
菲克斯說:「不知道。」
接著他母親又看向克森斯,不過他只是搖搖頭。兩人失望地同時轉身,手裡拿著杯子,歪歪斜斜地退回去人群裡。
克森斯說:「她說的有道理。」他絕不可能站在這裡做三明治,不過他覺得他可以吃個三明治。他想吃三明治。於是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菲克斯繼續拿起刀子和柳橙來忙。他是謹慎的男人,動作不疾不徐。就算醉了,也不會割到自己的手。他問:「你有孩子嗎?」
克森斯點點頭。「三個,還有一個三個月在肚子裡。」
菲克斯吹了聲口哨。「你可真忙。」
克森斯不知道他是指你忙著追著孩子跑,還是你忙著上老婆。反正是其中一個。他又放了一個清空的柳橙殼進水槽,水槽裡的柳橙殼已經滿出來了。他轉了轉手腕。
菲克斯說:「休息一下。」
「我休息過了。」
「那就再休息一次。庫存的果汁夠多了,而且要是剛剛那兩個代表目前的狀況,那麼大多數人就快找不到廚房在哪裡了。」
「狄克呢?」
「走了,被他老婆催著走了。」
克森斯心想,我敢說一定是的。他自己的生活在他眼前一閃而過,尖叫聲此起彼落的一家人。「對了,現在幾點了?」
菲克斯看了看他的錶,芝柏錶,比一般警察戴的錶好很多。三點四十五分,兩個男人再怎麼大膽推測,這個時間也比他們預估的時間晚了兩個鐘頭。
克森斯說:「老天,我該走了。」他很確定他跟泰瑞莎說,他會在中午以前回家。
菲克斯點點頭。「這屋子裡的人,只要不是我老婆或我女兒的人,都應該走了。不過先幫我一個忙——幫我找寶寶,看現在是誰在帶她。要是我現在出去,大家都會想跟我說話,那等我找到她可能已經半夜了。你到處看一下,可以嗎?確定她不是讓某個喝醉酒的人隨便丟在椅子上了。」
克森斯問:「我怎麼知道哪個是你的寶寶?」現在他才想到,他沒在派對上看到什麼寶寶,而這裡有這麼多愛爾蘭人,一定也有很多寶寶。
菲克斯說:「新的那個就是了。」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利,彷彿克森斯是個白癡,所以才會有些男人必須當律師,當不了警察。「她是穿漂亮洋裝的那個。這是她的派對。」
人群在克森斯身邊移動,為他開啟,在他周圍收攏,推著他前進。客廳裡,每個大盤子都吃得一乾二淨,連一塊餅乾或是一根胡蘿蔔棒都沒剩。交談聲、音樂聲和帶醉意的笑聲融合成一個難以理解的聲塊,偶爾有幾個清楚的字句脫逸出來——原來他說話的時候,從頭到尾她都在他的後車廂裡。在遠處一個他看不到的走廊上,有個女的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喊著,別說了!別說了!他看到小朋友,有幾個正從大人無知覺的手指間把杯子抽出來,把內容物喝掉。他沒看到寶寶。屋裡太熱了,偵查員都把外套脫了,露出掛在皮帶上的值勤手槍,或者插在手臂下的皮套裡。克森斯納悶,他先前怎麼會沒注意到,派對上有一半的人都帶了武器。他穿過敞開的玻璃門,來到露臺,望向灑遍道尼郊區的傍晚陽光。這裡沒有一片雲,以前沒有,以後也永遠不會有。他看到他的神父朋友站得像塊石頭,懷裡擁著那個妹妹,彷彿他們已經跳了很久的舞,跳到站著睡著了。男人坐在露臺椅子上跟其他男人講話,很多人的大腿上都抱著他們的女人。他看到的那些女人,全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脫掉了鞋子,毀了絲襪。沒有人抱著寶寶,而車道上也沒有寶寶。克森斯走進車庫,打開燈。一把梯子掛在兩個勾子上,乾淨的油漆罐按大小依次排在一個層架上。裡面有把鏟子、一把耙、幾捲延長線、一整個工作檯的工具,什麼都有,也都整理得井然有序。在乾淨的水泥地板中央,停了一輛乾淨的海軍藍色寶獅車。菲克斯・基廷的孩子比他的少,錶比他的好,老婆遠比他的漂亮,還有一輛進口車。而那傢伙甚至還沒當上偵查員。要是有人此時此刻想到要問他,克森斯會說,這似乎很可疑。
等到他開始要認真看那輛車,光憑它是法國車這一點似乎就很性感了,這時他才想起來,寶寶不見了。他想到自己的寶寶,珍娜。她才剛剛學會走路,因為昨天撞到玻璃,額頭淤青了,還貼著OK繃。他驚慌地想起他應該要照顧她的。小珍娜,他不知道他把她丟在哪裡了!泰瑞莎應該知道他不太會照顧寶寶。她不應該把這個任務交給他。他走出車庫想去找她,他的心撞擊肋骨,彷彿想趕在他前面,這時他看到所有來菲克斯・基廷家參加派對的人。井然有序的一天又回到他眼前,他抓著門又站在那裡好一會,感覺既可笑又安心。他沒有搞丟任何東西。
他抬頭再看向天空時,發現光線變了。他會去跟菲克斯說,他必須回家去了,他有自己的孩子要擔心。他進屋去想找浴室,結果先找到兩間櫥櫃。在浴室裡,他停留了一下,在臉上潑了些水才出去。走廊的另一邊還有一扇門。這房子不大,不過卻好像是完全用門蓋出來的。他打開眼前的門,發現裡面的燈光很昏暗。窗簾拉下來了。那是屬於小女孩的房間——粉紅色的小地毯,粉紅色的壁紙,邊緣有胖兔子。他家裡也有一間這樣的房間,是荷莉跟珍娜共用的。在房間角落,他看到三個小女孩睡在一張單人床上,小小的腿互相交錯,手指纏在彼此的頭髮裡。不知怎麼的,他沒注意到貝芙莉・基廷正帶著寶寶站在換尿布檯前。貝芙莉看著他,臉上露出認出人的笑容。
她說:「我認識你。」
她嚇到他了,或者說,她的美又一次嚇到他了。他說:「對不起。」他把手放在門上。
「你不會把她們吵醒的。」她把頭斜向三個小女孩。「我覺得她們喝醉了。我一個個分別抱進來,她們從頭到尾都沒醒。」
他走過去看著小女孩,最大的一個不超過五歲。他忍不住要喜歡孩子睡覺時的表情。他問:「其中一個是妳的?」那三個孩子看起來都有點像,但沒有一個長得像貝芙莉・基廷。
她說:「粉紅色洋裝。」她的注意力放在手上的尿布上。「另外兩個是她的堂姊妹。」她對著他微笑。「你不是應該在調飲料嗎?」
他說:「史賓瑟走了。」只是這句話答非所問。他想不起來他上一次緊張是什麼時候了,不是在罪犯或者陪審團面前,當然也不是在拿著尿布的女人面前。他重來。「妳先生請我去找寶寶。」
結束手邊的事,貝芙莉拉了拉寶寶的衣服,把她從檯面上抱起來。她說:「她就在這裡。」她用鼻子碰了碰寶寶的鼻子,寶寶笑了,同時打了個哈欠。「有人醒很久了。」貝芙莉轉向嬰兒床。
他說:「在妳把她放下去睡覺前,我先抱她出去給菲克斯看一下。」
貝芙莉・基廷微微歪著頭,對他露出有趣的表情。「菲克斯為什麼會需要她?」
是因為一切。她淡粉紅色的嘴在幽暗的粉紅色房間裡;門關著,雖然他不記得自己把門關上了;她的淡淡香水味不知怎麼地漂浮在熟悉的尿布臭味之上。菲克斯是要他把寶寶帶去給他,還是只要找到她就好?好像沒什麼差別。他跟她說,他不知道,接著他朝她走了幾步,她的黃色洋裝自成光源。他伸出雙手,她朝他踏了一步,把寶寶遞出去。
「那就帶去吧。」她說:「你有孩子嗎?」可是那時她已經靠得很近,同時抬起臉。他把一隻手放在寶寶下面,這表示他把手放在她的胸部下。不到一年前她還懷著這個孩子,雖然他不知道她之前長得怎麼樣,也很難想像她曾經比現在更漂亮。泰瑞莎從未好好打理自己。她說孩子一個接著一個來,那是不可能的事。他會很想介紹她們兩個認識,只為了讓他太太看到,只要有心,可以做到什麼程度。算了,他沒興趣讓泰瑞莎認識貝芙莉・基廷。他用另一隻手環抱她的背,手指壓進拉鍊的直線。是琴酒加柳橙汁的魔力。寶寶在他們兩人之間穩穩躺著,而他吻了她。那就是這一天最後的發展。他閉上眼睛,親吻她,讓他在廚房碰到她的手時感受到的火花一路震顫通過脊椎。她用另一隻手抵著他的下背,舌尖穿過他分開的牙齒。他們之間有一種幾乎無法察覺的轉變。他感覺到了,可是她往後退開。他抱著寶寶。寶寶哭了一下,漲紅臉嚎啕一聲,打了一個小小的嗝,然後把臉埋進克森斯的胸膛裡。
「我們要把她悶壞了。」說著,她笑出聲。她看著寶寶漂亮的臉。「抱歉。」
基廷家的小女兒小小的重量抱在他的懷裡,感覺很熟悉。貝芙莉從尿布更換檯上拿了一條軟巾,擦了擦他的嘴。她說:「口紅。」然後又靠過去親吻他。
「妳——」他開口,可是太多事湧進他的腦子裡,沒辦法只挑一件來講。
她說:「醉了。」然後笑了笑。「我醉了,就這樣。帶寶寶去找菲克斯吧。告訴他我馬上就過去接她。」她朝他伸出一根手指。「其他什麼也別說,先生。」她又笑了。
這時他明白了一件事,從他見到她的第一分鐘,從她探頭出廚房門喊她丈夫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他的人生就此開始了。
她說:「去吧。」
她把孩子交給他,走到房間另一頭,把那幾個睡著的小女生調成舒服一點的姿勢。他在關上的房門邊又站了一會,看著她。
她說:「怎樣?」她的口氣沒有調情的意味。
他說:「很棒的派對。」
「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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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影癡如你,要的不只是「N 分鐘看完一部電影」。《釀電影》有最精心慢釀的深度電影專題,一解你挑剔的味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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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五月,是枝裕和以《小偷家族》摘下坎城的金棕櫚獎,台灣也碰巧上映他的回顧展,因此這個月的釀電影,策劃了是枝裕和專題「一直在等回家的人」,邀請六位作者或綜觀、或凝視,寫下六篇和他的作品相遇、有感而迸發的文字。而我可以很榮幸地說:這說不定是釀電影至今最為靈光煥發、精彩淋漓的一套專題。
過去我一直認為作品是「對話」。是為了某人而做、寫下想要說給對方聽的話。設定好那種交流,我開始寫劇本、進行拍攝。可是《我的意外爸爸》是以「自問自答」的方式做出來的。我是在自己的腳邊挖洞,不知不覺將自己親身經驗的小故事給過度投射在主角身上。
每年春夏之交,在台北光點電影館舉辦的【文學.閱影展】以「閱讀電影」的想像角度,為觀眾介紹一系列與文學作家、文學作品有關,或適合仔細翻讀、好好靠近的電影。於是本期的釀電影,我們和閱影展合作專題「在戲院裡閱讀一生」,邀來作者針對今年的焦點人物以及作品們寫文章。
過去這個月,釀電影策劃了英雄專題,訂名為「這是最好的時代,還是英雄末日?」——我深知網路上關於這個電影宇宙、以及相關的美漫背景知識已經非常充足,因而向作者們邀稿時,希望得到的是對角色象徵意義的思考,以及創作脈絡的介紹。
殘骸從爆炸外圍開始往我們的方向飛過來,密密麻麻布滿在我的前擋面板外,看起來就像下雨。部分殘骸撞上恪蘭莎七號的原子微粒,發出的光芒涵蓋了彩虹所有的顏色。通訊系統仍傳來預言家少校的聲音,但是我不記得他說了什麼。也許他還是想要一個解釋,也許他是在祈禱,我實在無從得知。
去年在金馬影展,我看了為影迷量身訂做的紀錄片《電影配樂傳奇》,知道它會在今年三月上院線,當下決定這一期的專題要做「電影配樂」。但精彩的是,在文章紛紛上岸之後,我才發現作者們腦中的知識、耳邊的音符跨度,根本超越了紀錄片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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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春夏之交,在台北光點電影館舉辦的【文學.閱影展】以「閱讀電影」的想像角度,為觀眾介紹一系列與文學作家、文學作品有關,或適合仔細翻讀、好好靠近的電影。於是本期的釀電影,我們和閱影展合作專題「在戲院裡閱讀一生」,邀來作者針對今年的焦點人物以及作品們寫文章。
過去這個月,釀電影策劃了英雄專題,訂名為「這是最好的時代,還是英雄末日?」——我深知網路上關於這個電影宇宙、以及相關的美漫背景知識已經非常充足,因而向作者們邀稿時,希望得到的是對角色象徵意義的思考,以及創作脈絡的介紹。
殘骸從爆炸外圍開始往我們的方向飛過來,密密麻麻布滿在我的前擋面板外,看起來就像下雨。部分殘骸撞上恪蘭莎七號的原子微粒,發出的光芒涵蓋了彩虹所有的顏色。通訊系統仍傳來預言家少校的聲音,但是我不記得他說了什麼。也許他還是想要一個解釋,也許他是在祈禱,我實在無從得知。
去年在金馬影展,我看了為影迷量身訂做的紀錄片《電影配樂傳奇》,知道它會在今年三月上院線,當下決定這一期的專題要做「電影配樂」。但精彩的是,在文章紛紛上岸之後,我才發現作者們腦中的知識、耳邊的音符跨度,根本超越了紀錄片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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