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韓國、轉職網紅︰台灣妞和喜娜不得不的創業路（二）

結婚之前，你會做什麼準備？美容？瘦身？對八字？

當初對於異國戀情即將邁入婚姻，台灣妞和喜娜的準備，都是「學韓文」。兩人在台灣就上補習班，到韓國後也先念語學堂（어학당／語言學校）。「我想說先上學，苗頭不對就要趕快跑。」台灣妞邊大笑邊說。她和喜娜一樣，都和韓國男友遠距離了幾年，先試著在韓國生活看看，才決定結婚、定居。

嫁到韓國的台灣女生，從早年至今，至少也有上千位。2016年來的喜娜，對2010年來韓國的台灣妞來說，算是「韓媳界」的學妹。出乎意料的，她們也是同個大學的學姊妹，甚至還在有關聯的日商企業工作過。若沒有在韓國相遇，也可能哪天會在職場上交手。

「我搬來韓國之前很緊張交不到朋友，台灣韓文班的同學介紹我看妞的粉專，我有次看到她PO文說她住在蠶室，剛好我男友也住在那裡。」喜娜說︰「就想說來問一下，看有沒有可能交個朋友。」

當時台灣妞已經是有十幾萬粉絲追蹤的KOL，每天要回答數十封私訊。等於是半個公眾人物的她，面對陌生人的「交友信件」，為什麼會答應見面？

私訊都會親自回應的台灣妞，先是開玩笑地說︰「因為我很害怕那種尷尬的場合，平常不會跟讀者見面。我那天看來是著猴（發神經）。」 她回想了一下，「應該是那天訊息量不多，她寫得又很有禮貌、很誠懇。而且她寫的內容，讓我比較沒有壓力。」

多年職場經驗、在台灣已經爬到小主管位階的喜娜，過往負責肖像授權的工作，有條有理、很會抓重點的交友信，引起台灣妞的興趣。「喜娜在信裡先自我介紹，接著解釋怎麼知道我、為什麼想找我。條列出她的問題，很確切的寫著，如果可以碰面的話，想跟我聊什麼。」台灣妞解釋︰「加上她跟我一樣，在台灣有工作經驗，是要整個換跑道到韓國來，我很能理解她的忐忑點，就覺得可以約一下。」

碰面之後，發現兩人同是輔大畢業，聊到工作，又發現兩人各自的前東家是關係企業，最頂頭的大老闆是同一人。初次相見最怕沒話題，但她們卻沒這問題，「我們開始大聊在前公司遇到的鳥事。」台灣妞笑說。而這些鳥事的主角們，兩人都認識，不需要角色介紹和劇情提要，聊起來超有共鳴和同感。

曾有研究發現，人類在潛意識中，會習慣靠近和自己特徵相似的人。除了學經歷，喜娜和台灣妞還有一個共同點，「工作狂」。

放棄在台灣穩定職場的喜娜，其實心裡一直充滿不安。「我原本是要請調來韓國，但公司簽證一直辦不下來，工作又已經交接出去……所以我就考慮在台灣找另外一份工作。但如果換到新的公司，不可能做個一兩年就因為結婚而離職。這樣的話，跟男友又可能無法結婚。」喜娜的人生計畫裡，工作始終佔有優先地位︰「男友就提議，要不要先來韓國念書、生活體驗看看？後來一邊唸書，也討論到結婚，才決定結婚。」

同樣放棄台灣公關工作、自廢武功嫁來韓國的台灣妞，理解喜娜對「斷糧」的不安感，她看喜娜積極的找工作，就把一些找上門的案子交給喜娜。「像是有馬來西亞的廠商，想要出口韓國的零食。因為是華人、又是做吃的，我覺得很適合喜娜，就問她要不要做。」於是喜娜開始過著一邊上語學堂、一邊在家工作的生活。

「我幫那個貿易公司介紹韓國的出口商、翻譯、做聯繫，常常上課上一半跑出去接電話。」喜娜解釋︰「還帶著韓國出口商到馬來西亞開會，男友也很傻眼︰『你一個打工的竟然還要到國外出差？！』」。

幾次把工作介紹給喜娜，都獲得不錯的反應。加上家住得近，兩人後來常相約在咖啡廳一起工作，忙不過來的台灣妞，漸漸把一些廠商的聯繫，交給喜娜幫忙處理。

喜娜和台灣妞都有經營粉專及YouTube，興趣不同，創作的內容也各自分流。喜娜愛吃，身材削瘦卻食量驚人，YouTube頻道名稱直接寫著Born to eat by Hina，裡面九成是各種美食的影片。台灣妞愛購物、化妝、打扮，影片有隱形眼鏡、妝容、料理……覺得題材跟分享生活一樣都可以很多樣化。

有時單打獨鬥，有時團體戰。兩人常常互相在對方頻道出鏡，一起吃飯、旅行、討論文化差異。偶爾也會把一起合拍的影片放到工作室專屬的Ordinary People 50頻道。兔有三窟，免其死耳，現在的KOL不僅得經營各種社交平台，甚至一個平台還要開兩個帳號。

身為觀眾，可能會覺得台灣妞身為KOL界的前輩，提攜著喜娜發展。但看多之後可以察覺，來韓國8年的台灣妞，和來韓國2年的喜娜，兩人對韓國有著生與熟的搭配，恰到好處。台灣妞對韓國文化了解較深，知道許多文化差異的來源、生活的小技巧，和「學妹」喜娜對話時，能帶來類似傳統相聲、或是日本漫才的效果去舖陳內容、堆疊笑點。

最近流行斜槓青年，KOL也是充滿斜槓的職業。內容變現的方式，包括了業配廣告、團購、內容訂閱、選品店……等。台灣妞都做過，效果也好，曾經開團開到廠商追貨不及；在PressPlay的韓文教學課程，才剛開幾天，訂閱人數即迅速破百人。

但當初即使粉絲人數已破15萬人，台灣妞都沒接過業配。「以前粉絲團還沒有業配這種東西，我真的只是分享生活瑣事，照片就隨手拍的。」她說︰「後來粉絲團變多了，讀者開始把你當一個媒介去吸收資訊、或是得到娛樂，大家愈來愈嚴格。」

「現在免費分享資訊，店家營業時間、地址這些，都要查好。以前這些不寫也不會怎樣，但現在讀者會反過來問你，你這麼大的粉絲團，情報怎麼沒有寫完整？好像你很隨便。」台灣妞說︰「我就會覺得壓力很大。」

喜娜也說︰「我跟很多朋友聊天，常聽到『我最近不喜歡誰誰誰了，他好多業配。』我就會忍不住回說，他們靠網路文字工作，就以這個維生，你不讓他業配，他要賺什麼？但我覺得一般人無法理解這件事。他們覺得，『我就是要得到以前你那些免費資訊！你現在這些商業文章我不想看、我不喜歡你！』」

台灣妞以一個KOL前輩的姿態解釋︰「我開始做業配、轉型也有卡到這個問題。我覺得像喜娜現在才剛初期，就開始有穿插業配反而是好的。讓大家知道她有把這件事當成一個工作，而且很多東西她會自掏腰包去買回來分享。我覺得一開始的位子抓好 ，你的族群進來，知道你本來就會做這件事情，他就有心理準備。」

台灣妞幾個月前曾在粉絲頁上提到，以後不接業配廣告；東西好用，她就直接開團。她針對這點解釋︰「我現在還會接的，大部份是以前就已經配合過的廠商。因為我的條件是，要我介紹可以，但廠商得接受我的做事方式。很多廠商都會覺得花錢是老大。但我都會跟他們說，你在意的應該是你的產品，我介紹以後，我的版友吸收到什麼，才是你要的吧？如果你要我照你的東西寫，結果觀眾吸收不了，那有意義嗎？」

「我也不想為難廠商或廣告商，大家都是討口飯吃。但我覺得我應該要站在一個比較有力道的消費者的立場，去跟廠商溝通。例如產品有刺激性，他們有什麼解釋？那我吸收、消化之後再跟大家說明。可是廠商會覺得，『我都花錢了，你問題怎麼那麼多！』」

以品牌或是廣告代理商的立場來說，為了品牌形象的一致化，在網路上曝光的文字、照片，自然得做控管。所以KOL們在發佈業配內容前，都會讓廠商先行審稿。或是因為行銷策略，得在文案裡塞進關鍵字。

「有些品牌想要我寫的很文青、比較抽象，但那就不是我啊。」與其說她不想做業配，應該說，她想做的比較類似原生廣告（Native advertising，類似廣編廣告，通常是一份包含圖文報導的訊息，讓消費者覺得有價值的內容，讓消費者願意進一步閱讀接收。出處︰維基百科）。如果品牌寫出來的東西，不是我讀者愛的，我明明知道卻還是PO上去了，然後廣告效益不好，最後還是砸了我的招牌啊。」

台灣妞解釋︰

KOL發展到一定規模，得向外求援、擴張人手，才能專心於內容創作。而想找KOL合作的廠商也愈來愈多，不少網紅經紀公司的出現，就是因應此產業的需求。寄給台灣妞的眾多邀請，如果是台灣相關業者，由她台灣的經紀公司回應；韓國廠商則是喜娜接手。兩人都會剪片寫文，但工作一多就得分工，所以韓國工作室裡有專門的剪輯師，剪片做後製；出門外拍，工作室也會有小幫手出動一起側拍。

台灣KOL的價格範圍很大，台北市長柯P找網紅一起拍片宣傳世大運，說一支報價都在十萬以下，但這價格其實遠低於市場行情。YouTuber們願意降價相陪，一來是基於宣傳國家盛事的愛國心，二來是柯P自帶流量，能反過來為網紅增加曝光度，算是種以物易物。

我從事行銷工作的朋友透露，他遇過FB粉絲數30萬人的KOL，30秒影片開價10萬台幣；也有頻道50萬訂閱戶的YouTuber，一隻影片要台幣20萬。KOL光接業配或團購抽成，月收入就可以贏過不少上班族。

粉絲數高、黏著度也強的台灣妞，大可在家工作、靠著業配收入穩定過日子，為什還要開工作室、每個月付房租、水電、員工薪水呢？

「網紅壽命很短，總不能一直賣我的人氣。40歲之後誰要看我化妝？」台灣妞說︰「而且我發現自己講話已經有一些老態，與年輕世代的思考還是不一樣。我覺得要在我被前浪襲來、死在沙灘上之前，做一個可以走長遠一點的轉型。」在幕前活躍了好幾年，台灣妞心底卻一直想要退居幕後。

原本打算培養網紅、轉做經紀的台灣妞和喜娜，曾經試圖經營會講中文的韓國網紅，帶著對方跑遍台灣各地、一起拍攝各種主題影片，最後卻被對方狠狠背叛，還不得不向韓國律師求助。「律師說我們站的住腳，是可以告他的。」喜娜說。兩人經過長思，最後決定把時間花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放棄打這場勝算極高的官司。

做經紀受挫，台灣妞重新思考內容創作的方向︰「我現在想要轉成一個比較沒有年齡限制的方向，譬如旅遊，因為不管到幾歲都還是會出來玩。然後要做一些比較知識型的內容，因為那與年齡無關，甚至愈老還愈有競爭力。」她笑著補充︰「不是都說，老人比較有智慧嘛。」

想做的事情太多，乾脆一起來。像台灣妞從今年五月開始拍攝自助旅行相關知識的影片，第二集介紹搭地鐵，除了比較各式交通卡，還提醒大家搭地鐵時，可能遇到韓國老人家推擠、排隊不明確的狀況。她在影片裡用著搞笑的動作解釋，這是文化差異，對方並無惡意。影片就像裹著糖衣的良藥，又或是好吸收的副食品，「做旅行的分享，也包一些文化差異的資訊進去。」她說。

而選品店A Little Me 小小人生好好過活，是台灣妞今年的新嘗試。155公分的她和175公分的喜娜，兩人到東大門成衣批市親自挑選衣服，嬌小女孩適合什麼、高挑女孩適合什麼，由她們兩人在網路直接示範。就如同她和喜娜共創的工作室名字「普通人」，她們想要的是一般女孩生活中可以很實穿的衣服。「如果像我一樣上半身比較厚的話，就不要穿這件喔，這件比較適合像喜娜這樣的窄肩女孩」一般賣家總是每件都美、急著勸敗，台灣妞在直播上卻會勸「不要敗」。

而喜娜則是最近簽了肖像授權的案子，想把在台灣走紅的圖文創作者帶進韓國。從翻譯、韓文字體字型的美感、和各方廠商的角力……等，都得自己一手談。「可能一個貼圖就要花上兩個月的時間。」

喜娜的爸媽、台灣妞的公婆，對於這兩個女生在異國合開工作室，似乎沒有實感。最常問的，就是「啊你們有賺錢嗎？」聽到她們說還沒賺錢，台灣妞的公公最愛回︰「那你就把公司關掉啊。」

與其說賺錢，我倒覺得她們有種閒不下來、對於「有工作可以做」的熱愛。台灣妞曾經和老公聊到一位升到經理的大學同學，老公感嘆︰「哇，你朋友好厲害，長得漂亮又這麼能幹。」讓她忍不住回嘴︰「如果我今天不是跟你結婚，一直在台灣工作，我也已經是個主管了！」

「其實講完這句，心情很差。」台灣妞覺得自己來韓國，反而變成次等人︰「我韓文比不上母語人士，韓國人如果要做中國市場可以找中國人，不用找台灣人。工作要升遷也很難。」為了尋找出路，她試過各種微型創業。「我做過一般代購，也做過地陪，也做過東大門批貨、演唱會商品代購，早上凌晨4、5點就去排隊。就還好運氣好，剛好粉絲團有做起來。」

而喜娜以前也沒想過會嫁來韓國，「我們家比較親日一點，所以當初才會鼓勵我去念日文系，後來出國深造，也是受家人影響選擇去日本。我爸還說︰『原本以為你去日本會嫁給日本人，最後居然嫁給韓國人』。」她許多朋友嫁到日本，總會被拿來比較，「大家嘴上不會直接講，但刻板印象會覺得，嫁去日本，就感覺過得比較富裕；嫁到韓國，大家就會問你，所以你老公很大男人嗎？』」

兩人合開工作室，事業愈來愈多方向、規模也愈來愈大。「我昨天10點才下班，回家煮東西吃晚餐，做家事收拾東西洗衣服，已經1點了。早上8點起來，10點到公司。」台灣妞描述自己的行程︰「老實說沒有什麼生活品質。」講出這句話的她，眼神卻沒有抱怨的疲態，反而放著光。

找不到滿意的職場，那就自己創造一個。嫁到韓國不是人生原有的計劃，但她們努力嘗試各種方法，走出自己的路。創業路總有大小難關，但願他們披荊斬棘，闢出一條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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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圖片來源：Fion提供

編輯：熊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