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在宋仁宗期間的故事,一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叛者就是牛鬼蛇神的故事。
開封府汴州有許多城池街巷,文藝興盛,更有歌樓曲坊,踢球的專區。勢力龐大的官宦世家所在多有,有錢人比比皆是。其中有一位員外非常富裕,米多到要爛掉了。家中有三個典當庫:左邊的解庫專門放綾羅綢緞,右邊的放金銀珠翠,中間的舊放琴棋書畫等古玩,一個典當庫有一個掌事,三位主管。
這位員外名為胡浩,字大洪,老婆張氏,庶出的孩子兩個,兩人膝下無子。有天胡員外跟妻子在客廳,他忽然想起什麼就落下眼淚。妻子見了便說:「老公,家裡吃穿不愁,比上不足,比下倒是有餘,為何要這麼煩惱呢?」員外道:「我不為吃穿煩惱,就算有家產,我們沒有孩子,之後怎能有孫子?所以想著想著我就不開心了。」妻子說:「我跟你還不算老,不至於老了還沒有吧?或許命中晚年得子。聽說城中供俸的北極佑聖真君很靈驗,不然我們挑個好日子,準備香燭紙錢去拜拜求子。不管是男是女,至少能幫我倆掃墓也行。」於是妻子叫來侍妾:「去倒幾杯酒來,我跟員外解個悶。」
夫妻喝了幾杯,收拾一下便就寢了。幾日後恰是好日子,就喚家僕去買香紙,準備馬匹,讓丫環跟著去廟裡。下了馬,走進宮裡,到正殿燒香去,每一處神桌都拜過一輪。來到真武殿上,員外虔誠祈禱告知自己生辰,然後祈求獲得一男半女,讓胡家有後。他磕頭叩齒,妻子也跟著做了,燒燒金紙就回家去。此後,每逢初一十五都會去燒香求子,就這麼過了一年。有一天是五月時節,但有點熱。中間這個典當庫來了一位先生,頭戴鐵道冠,身穿皂沿邊烈火緋袍,左手提籃子,右手拿著鱉殼扇,穿著多耳麻鞋,看起來就像個活神仙。
只見那位先生掀起布簾,看著主管。主管覺得他仙氣飄飄,趕忙迎接請他上座,喚人奉茶。主管說:「請問大師有什麼要說的嗎?」那先生道:「請問這間典當庫,只是專門典當琴棋書畫的嗎?」主管說:「是的!」先生又說:「貧道有一幅小畫,想來當,之後再來贖回。」主管答:「大師可讓我瞧瞧,看值多少錢。」主管叫人去跟他拿畫,但這位先生卻從籃子裡面拿出畫來,沒有到一尺寬,交予主管。主管接過畫卷,嘴上不說,覺得大師在鬧他,心中納悶這畫應該沒多少錢。
主管免不了把畫打開看,眼睛上下打量,這畫不到五尺長,原來是幅美女圖,畫得不錯,但就是小了點兒,值不了多少。主管問先生要當多少錢。先生卻說:「這畫非同小可,要當五十兩銀子。」主管說:「大師啊!恐怕沒有這麼多可當。這副畫太小,了不起就是三五十貫錢,怎麼能當五十兩呢?」這先生堅決要當畫,但主管再三拒絕。兩個人正僵持不下之際,忽然聽到鞋子的聲音,中間布簾掀起來,員外走出來說:「主管,你中午燒香了沒?」主管答:「老闆,我燒好了。」那先生看著員外說:「員外,有禮了。」員外順口就說:「大師,請上座喝茶吧!」員外以為他是來化緣的。主管補充說:「這位師父有幅小畫,要當五十兩銀子,我不敢接受,但是大師說一定要當。」
員外眼睛瞥過去一看,道:「大師這畫雖然不錯,但是價格不高,怎麼能當五十兩呢?」那先生回答:「員外,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畫雖小,卻有奇妙之處。」員外說:「什麼奇妙之處?」先生回:「我們這裡不方便說話,借一步好讓我講小聲一點。」於是兩人走到書院,看看四周無人,員外便問:「這畫有何奇妙呢?」先生說:「在夜靜更深時,不能讓別人看見,把這畫掛在密室,燒一爐好香,點兩支蠟燭,咳嗽一聲,彈個三下桌子,禮請仙女下來喫茶。一陣風過來,畫上的仙女就會降臨了。」員外聽著聽著,覺得這肯定是仙畫,就跟先生一起出來,吩咐主管要喚五十兩銀子給師父。主管說:「要是他不贖回,可就不干我事。」員外說:「你不要管,去記帳就是了。」員外請先生吃了一頓飯,把畫藏在袖子裡面,吃完之後,送先生出來,主管給他五十兩銀子,先生就告辭了。
員外在家裡等得心急,叫家僕打掃書院,放了香爐、燭台、茶架、湯罐等等,等到晚上就跟妻子吃頓晚餐,他想把妻子支開,就說:「老婆,你先去睡覺,我還有些帳目沒算好,等算好就去睡。」不知不覺外頭鼓響鐘鳴,天色已晚。
只見黑夜如霧,星點入雲,行旅商人都已經去店裡歇息,大家也都去睡了。
胡員外走到書院,推開窗戶,吩咐家僕:「你們去外面伺候。」轉身就把窗戶關上,點個燈,壁爐上的湯罐也滾水了。他燒了一爐香,點起香燭,用畫叉把畫掛到牆上去,真是個嬌豔欲滴的美女,他咳嗽一聲,彈三下桌子,桌子邊就微微起了一陣風,這風能吹動水上的浮萍跟簾子,但還不至於吹滅蠟燭,鼓聲鐘響此起彼落,但就是沒看到什麼影子。
只見那畫中美女咚的一聲跳在桌上,再從桌子跳到地上去,身材嬌小,如花似玉,身材穠纖合度,皮膚白淨,但沒有化妝,真是傾國傾城之貌。
只見那美人盯著員外,行個禮,員外連忙回禮,把壁爐上湯罐的一盞茶遞給美女,喝完之後,也沒說過什麼話,美女就在一陣風之後又回到畫中。員外非常開心,叫家僕把畫收好,自己回房休息。從此以後,每天晚上他都會說他有帳沒算完。
妻子張氏心中覺得納悶,員外已經有半個月的時間,每天晚上都說要算帳,哪有那麼多帳要算呢?於是她就讓丫環提燈走前面,走到書院去偷聽,靠近窗戶時,似乎有女人的聲音在內。她在小指頭上沾了一點口水,戳穿紙窗偷看,看到一名女子跟員外對坐聊天。
張氏的憤怒之氣從腳底板竄上了腦門,火冒三千丈,摩拳擦掌就推開門,進入書院。員外吃了一驚,起聲問:「老婆,你要做什麼?」她氣得要命,悻悻然道:「做什麼?老頭子、臭男人!你幹了什麼好事?真不要臉,晚上都跟我說要算帳,算了半個月,卻在這裡偷雞摸狗!」她正在鬧的時候,女子在一陣風後又回到畫中。張氏氣呼呼地說:「梅香!來跟我找出來,你不要怕!」員外說:「你就是把這書院翻過來都不會找到的。」張氏找不到女子,氣成一團,猛抬頭看到這幅美女畫,用手一扯,扯下去用燭火燒,燒一燒就扔地上去。
員外看到老婆怒火中燒,又不敢一把搶回美女畫。那畫烘烘地燒著,紙灰飛來張氏腳邊,她怕燒到自己的衣服,就後退兩步,但紙灰往她嘴裡噴去,張氏大叫一聲,忽然倒地。胡員外驚慌地叫迎兒跟梅香把張氏扶起來,坐在地上。在湯罐裡弄些水來給張氏喝,再把她扶到椅子上。張氏說:「你這個混蛋幹了什麼好事!」她又叫婢女扶她去房中休息。睡到一半,她想起胡員外背著自己跟美女私會,心裡就很不快。此後,張氏的肚子慢慢地隆起,她懷孕了。雖然員外很高興,但是有點擔心,如果那位先生來贖畫,要怎麼還這幅美女圖呢?
過了一年,張氏即將分娩,員外去家中的神桌前燒香許願,忽聽得門外有人吵鬧,家僕來報:「之前當畫的大師要來贖畫了。」員外聽到了好似心口被打了一拳,不得不出來迎接,他說道:「大師,一年不見了,我不敢告訴你,我老婆正要分娩,有緣才能得見大師來訪。」只見大師呵呵大笑說:「夫人今日有難,貧道有些藥能給你們用。」他從籃子拿出一只葫蘆,倒出一顆紅藥丸,遞給員外,要他給張氏和水服用,就能順產。員外取藥後想請大師吃飯,但大師逕行離去,也不提贖畫的事情。
先不說大師去了哪,員外給妻子吃了藥,生下女兒來。員外非常開心,什麼滿月、百歲等等的儀式都做了個遍,還取了小名,因為是紙灰湧起飛到張氏的嘴裡而受孕,所以叫作永兒。不知不覺,永兒七歲了,請了一位先生教女兒讀書,永兒學什麼都是一學就會,到了八月中秋節,胡員外打發員工回家過中秋,吩咐鎖好門窗,小心火燭。
胡員外和張氏、永兒一家三口在婢女的服侍下,一起在家裡的後花園的亭子裡賞月喝酒,但這一天,卻又是他們一家大禍臨頭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