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女座風格

──王維《欒家瀨》

雖然王維的出生日期已經不可考，但可以確定的是，他的作品充滿了處女座風格：對情緒十分節制、理性的自我觀照、對細節觀察入微、以及用字精準含蓄。在《紅樓夢》第四十八回林黛玉教香菱做詩的情節中，曹雪芹就藉著林黛玉之口，把王維的五言律列為必讀經典之首。香菱也確實揣摩出了一些意味：「我看他塞上一首內一聯云：『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直』一字似無理，『圓』字似太俗，合上書一想，倒像是見著了這景的。若說再找兩個字來換這兩個，竟再找不出兩個來。還有『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這白、青兩字也似無理，想來必得這兩字才形容得盡。念在嘴裡，倒像有千斤重的一個橄欖。」

王維寫景的高超技巧，除了五言律之外，也經常見於絕句。五言絕句的篇幅適合景色速寫，但是如何用二十個字表達自己的感發，其實並不容易。想想看，有多少人能在推特或IG用二十個字表達很豐富、甚至很深刻的意涵呢？這種簡潔風格的極致發揮，就是處女座的最佳狀態(如果處女座的人會變得饒舌碎念，純粹是個人修養問題，不是星座的問題)。處女座追求完美、去蕪存菁的能力，以及敏銳的感知能力，讓他們得以把自己的表達方式琢磨得十分精準到位。但是另一方面，接收訊息的人也需要有同樣的敏銳度，才能真正理解。或許這也是處女座特質強的人有時候容易失去耐性的原因。

《欒家瀨》一詩是雨中即景，有聽覺、有視覺，「秋雨」則帶來一點詩中並沒有明言的涼意。雨水流動在石頭間激起水花，噴濺到白鷺身上，擾得牠飛起又落下。詩人隱藏在景色之後，觀察著水花的濺起、白鷺的動靜。觀察這一切的詩人，完全融入景色之中，因此白鷺鷥不是被人驚擾，而是被水花驚擾。文字充滿動態，但卻傳達出一種極為安靜沉穩的心情。王維之所以被稱為「詩佛」，也是因為他能自然的透過文字表達一種物我相通的禪意。而透過實象的觀照，領略物我本為一體，就是處女/雙魚這一組對宮星座的意義。

《山中》一詩也是傳神的速寫，石頭的白與秋葉的紅成為鮮明的對比，稀疏的紅葉透著寂寥。沒有凋萎的針葉木卻仍然蒼翠無比，綠到幾乎沾染在衣服上。那種蒼翠得幾乎會流動的顏色與晚秋那種似乎沁入衣衫的涼意結合在一起，透過一個「溼」字就淋漓盡致的點出來了。為什麼這一句不可以解讀為山上濕氣重呢？因為第一句的「白石出」就很明確的點出，那是個雨水稀少的時節，連溪流裡的石頭都露出來了，絕對不是潮濕的季節。詩中也出現了王維很愛用的「空」字，這個字又把意境從處女座的實境描述拉向雙魚座的消弭虛實界限。

若要說王維的作品中缺乏哪些處女座特質，大概就是焦慮和神經質了。藝術本來就是把情感高度提煉為美好的形式，對王維來說，他更是把文字提煉到完全沒有一絲負面情緒的地步。人生總是無法完美，總是不可能毫無煙火氣，藝術也因此得以提供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