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誌│＜那年中秋＞

我爸會邀請一堆同事來家裡，叔叔伯伯和堂哥堂姊也會到家裡來一起烤肉。奶奶會在前幾天開始準備皮薄肉多的雞腿、肉排，並且將這些肉醃過，和蝦子、蛤蜊等各種食材。廚房裡的浩大工程，就像為新年做準備那樣讓鼓譟著每個人醞釀著為即將到來的節慶狂歡。

我也會邀請幾位好朋友來家裡玩。雖然大家總說中秋節變了調，變成烤肉節，但是因為烤肉將大家聚在一個場域裡，用歡愉的氣氛作為主旋律，日常生活裡的緊張因為節慶的潤飾而暫且舒緩，倒也成其美事。

烤肉是我爸的強項，他總一邊認真地替雞腿翻面，一面拿起放著一旁用塑膠杯裝的高粱抿上一口。偶爾我爸那些同事，幾個大男人酒過三巡後，面上染了一層酡紅，便開始不正經了起來，講起我似懂非懂的黃色笑話，或是在溫柔鄉裡三殺三進的英勇事蹟。

小孩子肚子填飽了，便挨著大人要錢拿，大人因酒足飯飽氣氛佳，掏錢也掏得心甘情願。我們成功從大人那裏拿到了錢，便去金紙店買仙女棒或沖天炮，還有水鴛鴦。以前也流行一種盒裝的煙火，一點起火來，立即嘩啦啦地迸發燦亮的火花，總是美得讓我發愣。

秋節夜晚，幾乎家家戶戶都在烤肉。不只我們這家大人聊得開懷，也能聽見別家朗朗笑聲，烤肉香四溢，偶爾遠處不知誰放起了煙火，天上天下，都熱鬧且繽紛了起來，把整個夜晚弄得鬧哄哄似的，頗有過新年的調調，因此大家都暫時放下生活的苦悶與煩惱，跟著節慶而放鬆身心起來。

記得某一年的中秋，我和幾位國中同學還有堂哥，吃完幾盤烤肉後便離席，爬進附近小學的圍牆，那天不只買了一袋煙火，還偷偷去雜貨店買了兩罐啤酒，我們幾個朋友輪流喝了幾口，整張臉立刻竄紅起來。

當中有位女生，那天穿著風衣外套和極短的牛仔短褲。在路燈暈紅的燈光照耀以及國小闃暗的四周，或許還有酒精的催化，在我眼中她變得極有魅力。尤其是我的注意力始終無法從她短褲下那兩支白皙且剔透的雙腿上移開。那如此年輕的肌膚，在昏黃的燈下以及黑夜的暗影中，變得極為誘人。

我挪了挪身子，試著想和她說些話，但她始終怯生生的，聲音小的像隻貓，羞怯地讓人想從她身上占有某些東西。

正當我打算再對那女孩搭訕的時候，堂哥就開始出聲提議，來玩個「有趣」的遊戲。

他從那袋煙火中拿出兩根白色的棒狀物，前端有引線，玩法是點燃引線後，拿在手中，將前端高舉，便會從那噴放出一道道美麗的小型煙火。但堂哥覺得這很無聊，也許正值叛逆期的血液裡時時刻刻充滿著挑釁的情緒，於是他想出了用那兩根棒狀煙火來對決的遊戲。

總之我就成了倒楣鬼，和他站在相隔二十公尺的距離面對面，點燃引線，然後將開口朝前，試圖射爆對方。

起初大家都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和堂哥，笑得十分靦腆，也許是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情的反應。我哥數了三、二、一，接著點燃引線，結果自那開口轟的一聲，一團火球飛快地朝我射來。

女生們立刻放聲尖叫，大夥慌得開始抱頭四竄，我嚇得馬上將那根煙火丟在地上，結果它開始不受控制的四處亂射。把留守校園的警衛趕來了，我們只好各自逃跑。

後來實際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我和那位女生什麼也沒發生。如果說要有什麼是可以清晰回想的話，大概是再也沒有如此瘋狂且快樂的過中秋了吧！

明天就要收假回營區了。我在房間讀著書，聽見外頭放煙火的聲音。突然有種錯覺：似乎是整個世界並沒有變，而是我變了，我四周親近的人也變了，國中同學、那位女孩，和堂哥，大家都變了。

成長鞭策著我們在往後的人生走向不同的方向，同樣是中秋，有些人能聚在一起的就回來，但也有些人，從此以往，似乎是見不到面了。

比方說我爸，就是再也見不到的那位，我曾經心中瀟灑的男人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