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書│沉默是文明社會的自殘手段 —村上春樹＜沉默＞

＜沉默＞收錄於村上春樹1998年出版的《萊辛頓的幽靈》中，是本書七篇短篇小說中，受人推崇的作品之一。雖然和同樣收錄該書的＜萊辛頓的幽靈＞、＜第七個男人＞相比，內文沒有讓人望之興嘆的名言佳句，但在村上春樹流暢、細膩的文筆之中，將現代都市的孤獨與市儈，描寫得淋漓盡致，既視感濃厚，彷彿他深知每個孤獨的都市人心中最隱晦的角落，並且盡其之所能，將那塊幽暗之地鉅細靡遺的描摹再現，拆解精密機械一般，將各種極其細小的零件整齊排列在讀者眼前，說，看哪，這就是孤獨，如何成為文明社會裡用以自殘的孤獨。

　　故事主角大澤，是一位安靜、不愛出風頭的人，在健身俱樂部裡練了長達二十年的拳擊。長達二十年的練習生涯中，他只打過一次架。對象是一名叫做青木的高中同學。比起大澤的安靜儒雅，青木則工於心計、八面玲瓏，但在大澤眼中，青木只不過是個迎合所有人的目光，並且掩飾得極為高明，卻沒有所謂「深度」可言的偽君子。出於某種本能，大澤刻意和青木保持相當的距離。

　　兩人的衝突起因於大澤在青木拿手的英文考試上拿下第一名。青木因此感到顏面盡失，於是背地裡造謠大澤考試作弊。而為此感到不服氣的大澤，在和青木理論的過程中，失手痛扁了青木，青木因此對大澤懷恨在心，心想等待一個絕佳的時機反擊。

　　高三那年，同班的一名同學自殺身亡。據了解，是因為在學校長期受到霸凌，導致精神衰弱選擇輕生。於是青木便向導師報告曾被大澤痛毆的事，意圖染指大澤就是害同學自殺的兇手。久而久之，大澤發現身邊無論是老師或是同學，都以異樣的眼光看待自己，周遭的人都認為他是殺人兇手。大澤在這樣的輿論壓力之下感到無比痛苦……。

這樣痛苦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大澤好幾次幾近崩潰。但事情的轉圜卻發生在他和青木搭上同一班列車的那一天早晨。

大澤此刻的釋懷雖然看似和解，儘管自己認為經歷過這件事情後，忍耐力比以前變得更強了些，但沉默式的自殘所帶來的副作用和恐懼，卻仍舊深植於他的心中，在午夜夢迴之際，那記憶中的恐懼便時常找上門來，使他噩夢驚醒，不得不向身邊的妻子哭訴。

前陣子才發生假新聞導致我國駐日外交人員自裁的事件，當時被輿論導向而在網路上大肆攻擊的網民，其實就像村上春樹所說的那些「真正恐怖」的人。在歷史上，這樣的人也不少見，比如二戰時期的納粹、文化大革名的紅衛兵，他們造成的難以彌補的傷害，無非是因為缺乏批判思考而一昧從眾、聽信意見領袖的結果。

但儘管歷史一再重演，人類也難學回教訓。本篇小說＜沉默＞，以大澤的角度來看，他的沉默是對尊嚴的捍衛、同時也是折磨，而周遭人的沉默，則是現代社會中的平庸之惡。這樣的沉默助長了邪惡的火苗，終將燎原，導致不可磨滅的後果。順帶一提，沒有人是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