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已經擺上一瓶竹葉青、一點豆乾和滷味。恆義兄熱情的拿了碗筷,邀約我一起吃吃喝喝。竹葉青?我確實沒喝過。那時候,我只和同事喝啤酒,遇到這種烈酒是一丁點慾望都沒有。喝?不喝?5秒的天人交戰之後,我選擇了為工作而犧牲。幾口烈酒入喉,話題天南地北。倒不是我生來口若懸河,而是酒精的作用超乎我想像。
恆義兄:「陳老弟,多喝一點…房子怎麼樣?」他雖然這麼說,但我已經頭暈腦脹實在不敢多喝,所以趕緊換個話題:「老哥,我剛剛自我介紹過,我姓王…叫我小王就好了。」恆義兄一臉疑惑的看著我:「不是姓陳嗎?怎麼變成小王了?沒關係…再喝一杯…」我想他已經七分醉了…不得已,我幫他和自己斟了一杯酒後,就趕緊開始問起房子產權和售價的事情,這才知道恆義兄想賣屋的前因後果。
恆義兄說:「去年,他媽的下班騎車回家被汽車撞了,弄成氣胸加瘸腿…」喝了一口酒後他繼續說:「碼頭的工作沒了,房屋貸款繳不出來…法院居然判雙方都有過失…陪個5萬塊了事,他媽的,真不甘心…我一定要告倒對方,要他賠償我不能工作的損失!」他說得義憤填膺,我在一旁皺眉點頭。倒不是同情他甚麼,只是覺得人生的對、錯實在很難用三言兩語來分辨。我搶著問:「那賣房子的事…」他接著說:
「打官司要花錢請律師,沒錢怎麼打!生活也要錢啊,沒工作都還要看老婆臉色!他媽的!」他拿起酒杯一口喝乾後,再倒了一杯。我聽了有點疑惑:「可是房子賣了住哪裡?你太太和小孩子知道你要賣房子的事嗎?」
「房子是我的名字!要他們同意個屁!官司打贏了不就又可以買回來了嗎?」我想他大概是喝多了,沒反駁他這番狗屁道理。更重要的是,我是賣房子的,不是律師,也不是家庭問題處理專家。
「大哥,說句實話,你開這個價格實在是太高了…現在景氣不好,這種郊區地段也不好賣…我想…」這句話才一說,就像捅了馬蜂窩一樣,他開始滔滔不絕地強調當初他買的價格以及房子的優點…直到20分鐘後,我才艱難地打斷他的話:「如果是大哥這個想法,這房子就不好處理了…」其實,當下我已經放棄這個案子。不只是他的態度,更多的是他賣房子的理由、價格,實在是狗屁不通。雖然我急需開發房子回公司賣,但也不至於到如此飢不擇食的地步。於是我就再敷衍了幾句後,起身告辭。恆義兄留不住我,拄著拐杖,送我到門口,只是到開門的那一剎那,我卻遇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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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她的第一眼,我的心裡不知怎麼的狂震了一下…俐落的短髮、高瘦身材,雖有一些不施脂粉的疲態,卻另有一種我無法形容的熟悉氣質和味道;她是恆義兄的太太,手裡牽著剛放學的女兒。恆義兄介紹我們認識,我也世故的的問好,一口一個大嫂叫個不停。後來因為大嫂熱情留客的關係,我便和他們一家人吃了晚飯。大嫂忙進忙出的招呼我,恆義兄呼來喝去的指揮大嫂和小女兒「彤彤」,弄得我全身不自在,坐立難安。
吃飯的時候,大嫂和彤彤靜靜的沒說甚麼,倒是恆義兄一邊繼續說他的官司和賣房子的事情,一邊大口喝他的第二瓶竹葉青。沒多久醉了後,便躺在他整天窩著的客廳沙發上。他睡著了,大嫂就慢慢和我談起恆義兄的狀況,也千叮萬囑的央託我不要賣這個房子。她說這是他們唯一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
「恆義不是不能做事…開計程車、做點家庭手工,也都可以貼補家用…現在整天喝酒,想官司的事…坐吃山空…靠我一個人去餐廳幫忙洗碗…都快撐不下去了…房貸也拖欠了好幾個月…有機會幫我勸勸他…他也沒甚麼朋友…」她邊說,眼角有些泛紅,聲音也沙啞了。
我聽著聽著,不自覺地拿起桌上斟好的竹葉青一口一口地喝,等到酒瓶空了,我才發現時間不早,該走了。
「跟王叔叔說再見!」彤彤乖巧的和我道別:「叔叔再見!」
「有空再來走走!」大嫂最後一句對我這麼說。
離開了恆義兄的家,騎上摩托車時我才想起今晚餐廳還有演出場子。一路加速的結果,好幾次都差一點出事。腦袋一直浮起大嫂和我說的話…當然那間不怎麼樣的房子,我是不會再幫他們賣了,只是我又該如何勸?這種家務事我又能幫甚麼忙?搖搖頭…我繼續加速,直到抵達餐廳,開始我那個千篇一律的不入流演唱。
從那天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我像中邪了一樣;幾乎每晚等到恆義兄醉倒了後,就鬼使神差的打個電話關心大嫂一家人的狀況。偶而周六、週日會用帶看房屋的謊言,瞞著雅文到恆義兄家走走。隨著彼此越來越熟悉,大嫂也將我當自己的弟弟一樣看待,而我也不再稱呼她大嫂,直接叫她「雲姐」。
好幾次趁著恆義兄大白天酒醉,我帶著彤彤和雲姐到附近的公園散散步。雲姐慢慢的了解我的生活狀況後,常對我說:「啟文,你也不能放著雅文不管啊…偶而可以帶她過來走走,認識一下…」我聽著沒放心上,點點頭,看著不遠處正在玩溜滑梯的彤彤。
人生就是這麼奇妙,有時候明明知道該和雅文更近一點,該離雲姐遠一點,但是心裡想的是一回事,做出來的事又是另外一回事。我開始偷偷瞞著恆義兄,帶著餐廳洗碗收工後的雲姐和彤彤到餐廳聽我唱歌、吃吃飯…不時的也會將少少的錢偷偷塞給雲姐;我很清楚,我很喜歡他們。我喜歡雲姐淡淡的憂鬱氣質,嘴角向下時的驚人美麗,也喜歡彤彤天真無邪叫我叔叔、大口吃冰淇淋的模樣…
雅文呢?我真的不知道。她很好,很乖。常鼓勵我多練一點歌、多寫一些曲、多接一點吉他教學…可是除此之外呢?我們接吻、做愛…幾乎成了例行公事。我寧願幻想著雲姐,在床上自慰,也不願意千篇一律的和雅文相處。有時我問自己:我愛上了雲姐嗎?我和她相差十三歲,她又是已婚身分,我該怎麼面對她?面對恆義兄?
但人生總會有解答的,只是方法永遠超乎我們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