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半夜雲姐打電話給我,說恆義兄醉到在浴室,她一個人背不起來,要我過去幫忙。我騎著摩托車風風火火的到了她家後,彤彤早已睡了。雲姐穿著睡衣幫我開門,眼睛烏青浮腫,眼裡還有血絲。我問了後,才知道恆毅兄酒後動手打了雲姐。
我異常的忿怒,對著躺在浴室的恆毅兄踹了幾腳,雲姐一直制止我:「你踢他有什麼用!他已經醉成這個樣子了!」我忍著怒氣,和雲姐七手八腳地將不省人事的恆義兄粗魯的搬到沙發上後,雲姐就帶著我到餐桌前。
她看著我嘆了一口氣:「啟文,謝謝你…」說著便起身到冰箱拿出啤酒。我看著雲姐穿著睡衣的落寞背影,心裡只想著緊緊抱著她,在她耳邊說:「雲姐,沒事的…一切都會變好…」但我畢竟沒這麼做,我壓抑著情緒。雲姐拿了兩個玻璃杯,倒了酒;她猛的喝了一大口後,就開始失聲痛哭。
她哽咽的說:「這個家…撐不下去了…他一直這個樣子,我真的好累…」她趴在餐桌上哭泣,身體一直抖動、抽搐著。這時候我終於鼓起勇氣起身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說:「雲姐,別哭了…別哭了…再哭就吵醒彤彤了…」
雲姐突然轉身抱著我,哭得更加厲害。我心裡充滿了不捨與難過。我想,是怎麼樣的壓力,讓這樣的妻子、母親如此的痛苦?我沒有推開她,任由她的眼淚沾濕我的衣服。我撫摸著她的短髮,只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關心和在乎。
雲姐站了起來,滿臉的淚痕,肩膀的抽搐卻不曾停止。他看著我ㄧ會兒後,就緊緊抱著我。我感受到她的體溫和眼淚,不知不覺的也緊緊的抱著她。或許當時我們都忘了彼此的身分吧!也或許都感受到生命裡某種奇妙的共鳴,某種可以彼此信任、依靠的臂膀。
我擦拭他的眼淚,親吻她的額頭,不知不覺親吻到她的唇;雲姐開始回應我,我們彼此開始相互撫摸。我們慢慢走進臥室…某個時刻,雲姐突然推開我:「我們不行這樣!我有恆義和彤彤…你有雅文…我們不能這樣子…」我愕然的看著雲姐:「對不起…雲姐…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對不起…」
雲姐要我冷靜一下,讓我坐在床沿。她把睡衣穿好後,用長著繭的手握著我的手。美麗的眼睛帶著血絲看著我說:「啟文,你還年輕…要有自己的打算…但我這輩子就是這樣了…明天…我…但你的日子還是要過…要記得照顧好自己…」
沒多久,雲姐就送我到門口。
離開恆義大哥家時,外面已經下起了小雨,陰陰暗暗的氛圍似乎意味著什麼。雲姐送我到門口時叮嚀:「騎車小心,有時間多陪陪雅文…多寫一點歌曲…以後就不要再來家裡了…」我應了她的話,卻總覺得想說些什麼:「雲姐自己要多照顧自己…」發動了摩托車,迎著小雨,心理空空盪盪的難受。
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那樣的空洞是我缺少了對愛情的「追尋」與「放棄」的雙重勇氣。而從那一剎那起,我懂了一些事。我失落的不是情慾,而是青春。我感受到青春已經不知不覺離我遠去了;而青春就是這麼一回事,只有失去了,才知道你失去了什麼。
於是,雲姐隔天走了。
我是說,在我離開之後,雲姐在臥室裡割腕自殺走了。
彤彤一早起床發現後,嚇傻了…卻又搖不起酒醉的恆義兄,只能打電話給我,而她也只有我的電話。等我從公司衝到醫院去的時候,雲姐已經到太平間冰庫了。幾天後的喪禮是雲姐的娘家舉辦的,恆毅兄依然在家裡喝他的竹葉青;而我只能解讀成,這是他對她的一種思念。
沒過多久,我和雅文也分手了。我想某個程度來說,是我終於學會放棄的勇氣。雅文問:「為什麼?」我看著她的眼睛:「沒有愛了,在一起算是什麼呢?」她一直哭…一直哭…雖然我也難過,但我和她終究是非如此不可。
和雅文分手那天晚上,我吃了安眠藥,昏昏欲睡間突然想起蘇格拉底在死前曾說:「離開這裡的時候到了,我去死,你們去活,但是沒有人知道誰的前程更幸福……」原來,雲姐幸福與否才是問題的核心,生死不是……從來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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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就是這麼一回事,沒有經歷過一些甚麼,永遠也脫離不了苦澀。只是就算萬般艱難的經歷過了甚麼,就真的開始幸福了嗎?
當然不是…人生的滋味會從那時候開始變酸、變臭…直到腐爛、化為塵土…
我能脫離青春而活到現在…是一種運氣,這一段經歷,我想就算有一天離開這個人世時,我依然想記得所有關於「雲姐」的故事;當然,我更希望在生命的那一端,再次看見雲姐嘴角向下的神祕笑容。
再見面時我會對她說:「雲姐…妳好嗎?經過了這麼多年…我依然好想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