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 night in Hamburg

傍晚，雨終於停了。

在冷濕的二月份造訪這北德大城，看似非明智之舉，然而，旅行一定要等待最好的時機嗎？讓它發生在倉促與隨性之間，一個城市接著下一個城市，連行程計畫都隨心所至，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我在沙發網站上，看到漢堡一間啤酒餐廳Ratsherrn Brauerei免費試飲活動的介紹，發起人是名為“阿飛”的德國男，他在沙發衝浪網站放上連結，邀請有興趣的沙發客們以酒會友，試飲後再去附近續攤，“Couchsurfing f.t. Dring night”如此充實的行程實在太適合我了，於是啤酒餐廳成為我在漢堡的第一站。

六點十分，我在S-Bahn車站裡兜轉著，遍尋不著該死的打票機，問了站務人員才知道，在漢堡買車票後立即生效，無需打票當然也不存在打票機這種東西(美茵河畔的法蘭克福也是)，我不喜歡遲到，卻因為連續搭錯兩次S-Bahn，而耽誤了十幾分鐘，明知心急也無法瞬間移動，但實在不想錯過「免費」的啤酒試飲活動啊！

「那棟紅色建築物就是Ratsherrn Brauerei。」

啤酒餐廳位於Sternschanze站附近，車站出口位於一座大廣場，漆黑中連路都看不清楚，幸好它頗有名氣，問了第一位路人即得到指引，那暈黃燈光下的磚紅建物，就是我今晚的開喝首站。

室內有數百個的餐廳座位，侍者們忙碌地穿梭其中，廚房陷入出菜大戰，木製餐桌椅幾乎座無虛席，燭光伴著慶祝週末到來的歡樂。

「請問試飲活動在哪？」

對啤酒的渴望戰勝了羞怯，逮住一位服務生的十秒鐘空檔，原來免費試飲活動正在餐廳另一頭進行中，我沒有錯過。

越過廊道，戶外花園旁還有個釀酒室及酒舖，而啤酒試飲即在酒鋪櫃台，店家選購幾項在地酒廠的自釀飲品，每週五傍晚舉辦免費的試飲活動，客人也能在店鋪裡選購自己喜愛的口味回家繼續享用，台灣的外國啤酒專賣店不少，裝著佳釀的美味瓶罐雖然僅有一牆面之多，足以讓我陷入選擇障礙，如今到了藏於啤酒餐廳內的「小酒鋪」，被德國各地及歐洲他國啤酒360度環繞，品項之多令人眼花撩亂，我才知道何謂迷你巫見大巫！

「請問您是沙發衝浪的阿飛嗎？」

「是的，我們講英文吧，應該還會有其他外國人會來。」

阿飛本人跟沙發衝浪上的照片差異不大，戴著眼鏡、一臉正經的淺棕髮男人，完全看不出來他前幾天還在巴西嘉年華party all week。今天這場聚會還有阿飛的兩位德國友人，以及一名在漢堡市郊au pair的法國男大生，蓄著落腮鬍的20歲年輕人與保姆形象實在很不搭，除了我以外，每位至少190公分高(什麼時候改成高個之夜了？)，我頭一次成為團體中的哈比人。

在我們試飲啤酒的同時，店舖內熙來攘往，不少客人提著一手又一手的啤酒到櫃檯結帳，店員與客人表情都帶著笑意，誰叫它是德意志的週末民生必需品呢？

液體麵包啖畢，眾人往街上尋覓晚餐，毫不驚喜地，我們走入一間土耳其餐館。

「畢竟，土耳其食物也是德國生活的一部份。」

即使沙威瑪(或其他土式食物)是相對廉價的外食，有菜有肉還可以加辣加大加起士，而且許多土耳其店的營業時間還特別長，我仍然沒有特別熱愛沙威瑪，直到後來旅行至伊斯坦堡，嚐到了真正在地的土耳其沙威瑪，我才想到，所有的異國料理到了異國之後，都得順著當地人口味而失去原有樣貌。

前往下個酒吧路上，阿飛提到自己即將在五月離開德國、到南半球展開他的新生活，看似壯烈的遠征其實是為了一位住在澳洲的“kind of girlfriend”...

「我也不知道之後會怎麼樣。」

聽過許多為愛走天涯的故事，主角經常是一位遠離家園的勇敢女孩，而如今在我眼前的阿飛是個30歲德國男，被認為應該「成熟世故」的年紀，仍帶著青春少年追愛的熱切，但…為另一個連關係都不確定的人飄向遠方、放棄原有的生活，值得嗎？

我嚥下疑問，或許愛就不該去計較是否值得。

阿飛同行友人之一小莉，她看著阿飛的神情，帶著毫無掩飾的崇拜與好感爆表的甜美笑意，所謂「喜歡到每個人都知道」就是如此吧，高挑的兩人看起來很相配，在阿飛為愛出走前，眼下或許還有另一個方案可以改變故事的發展。

五個人、三種國籍，聊天話題常繞著文化差異面打轉：

「我很喜歡在德國生活，但跟法國相比，這裡的食物實在太無聊乏味了！」

法國畢竟才是美食天堂啊！

「在中國(或東方)求職或公司徵才時，『說謊』是常見且必要的嗎?」

東亞的虛偽文化讓我覺得好尷尬。

「德國人防衛心有點重耶，外地人很難藉由攀談跟陌生德國人成為朋友。」

畢竟這國家不興搭訕文化，德國人不太會獨自去酒吧，通常與熟識友人同行，當然醉後肖豬哥是另一回事。

深夜，酒吧裡人潮不減，但我們必須趕末班車回去了。

「再見，很高興認識你。」
互相道別後，各自搭上不同方向的列車。

車廂裡，幾個滿臉通紅的醉漢不懷好意地挑釁一位可憐乘客，含糊的語調聽不出醉漢在練什麼肖話，我默默祈禱不會有事發生。

醉漢們一下車，便被守在出入口的警察攔下「關心」，看來是沒有人敢借酒裝瘋了。

步出車站，已是午夜時分，走回旅館的路上，一片寧靜，連路人都沒幾隻，方才的相遇與談話彷彿來自另一個時空，這晚所發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場穿越之旅。

註:人名都是隨性亂取，連譯名都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