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南印,為了前往下個城市,在公車站足足等了七小時車。
那七個小時,書看完了,毛線打到累了,揹著背包打算走過天橋覓食,但發現橋上聚集了不少遊民,階梯上的小水流傳來刺鼻尿味,走過躺在地上的人時,小腿突然一陣冰冷襲來,原來是那人的手。一陣莫名恐懼,只能再回到公車站光亮之處待著。
於是,呆坐在椅子上開始看左右張望,看著來來去去的印度人。
公車站裡舉家出遊的一家人,有歸心似箭扛著大包小包的返鄉人,有衣裝光鮮亮麗的人,更多的是在車站裡遊蕩找目標四處行乞的乞丐。
那些乞丐,有老人,有小孩,也有抱著孩子的婦女,因為我基本上是當時車站裡唯一或唯二的外國人,所以不管我在哪裡,他們都會輪番來找我乞討,在印度待久了知道就算再怎麼心軟,也不能給,因為給了一個,接著是等著被包圍討錢,於是我選擇低頭看書或閉上眼睛,絕不和他們眼神對望,偶爾遇上直接伸手碰我乞討的狀況,我才堅決地拒絕。
但,有個行乞老婆婆卻讓我一直難忘,甚至難受。
不記得說了多少個"不",對行乞者已十足厭煩,有個杵著柺杖衣著破爛的駝背老婆婆過來,不管我怎麼低頭不理或抬頭說不,她就是不走,不斷伸出手對我說著:十盧比,給我十盧比。
我看著她搖頭,她也看著我,露出幾乎沒牙的嘴,眼神慈祥地對我笑著,我們就這麼對彼此笑著,對峙了快一分鐘,卻尷尬地像是一世紀這麼久,我甚至想著是不是就給她那十盧比算了。
然後,坐我隔壁的印度大叔,揮著手叫老婆婆過去,給了她十盧比,然後給了我一個強烈鄙視的眼神。
那種鄙視,就是一種控訴,像是在說:你來旅行,連十盧比你都給不起嗎的那種。
當下,就算再怎麼知道我的堅持是一種保護自己的行為,但那老婆婆的慈愛眼神和一家人的鄙視眼神,還是讓我為自己的冷漠行為,感到羞恥和難受。
知道自己並不是這麼冷酷的人,但在印度怎麼會能心狠成這樣。
印度讓我驚覺,不管你在哪裡,人生裡事事都是一種修行,包括怎麼維持本心,怎麼在慈悲和冷漠之間找到平衡也是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