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往事的一些回憶

記得小時候跟著母親回外婆家，外婆家在虎尾，那時還是個安靜純樸的小鎮，不是現在有「小台北」之稱的熱鬧小城。

有次我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挨家乞討。討至阿姨家門口時，阿姨善心，捨了些忘了是食物還是銀錢給他，乞丐便在門口大聲祝頌了些感謝與祝福的話。雖然不是每戶人家都會捨，也有會驅趕的，而乞丐也不是只會祝頌，有時也會咒罵，但這是我印象中人間平凡日常的美好善意之一瞥。

由於早期農業社會讀書人不多，多數人是文盲，因此大多人對識字有學問的人都很敬重，連有字的紙都不好踐踏損毀，要丟在字紙簍裡，再集中焚化，以表對文化的敬重。

我也曾見到路邊有人家擺隻白鐵大水壺，壺嘴倒掛只白鐵杯，壺身用紅漆寫著「奉茶」二字，讓過往的行人可以稍事解渴。在我眼中（雖然以現代眼光來看很不衛生），即使不識字，但心存對天地、文化的敬意，對人有善意、信任與憐憫，也是一種美好的品格。

將近三十年前曾因工作的關係，到蘆洲接洽客戶，哪知竟從樓下門口上了樓梯，ㄧ路經過敞著的大門，直接進入了客廳，電視開著，放送著林青霞演的瓊瑤電影，客廳沒人，我喊有人在家嗎？一個老太太慢慢走出來，我說明來意，讓她在文件上簽了名（對保事項確認），然後就要走了。

老太太問說不再坐坐？想來她也是寂寞，現在回想，當時應該陪她聊幾分鐘，不僅略略安慰了老人家，也是培養一種與人相處的能力，和打造公司形象。只是當時年輕，只想趕快把事情辦完，但其實我也滿想留下來看電視的😆，可是還要趕回公司。離開時心想，要是壞人來了，老太太這樣門戶大開可怎麼辦？

其實是時代變了，人心變了。老太太只是以她過去習慣的生活方式維持著對人性的信任，是後來的人們為了私利，開始學會利用這種信任去欺騙、去傷害，學到教訓的人開始變得不信任人，開始處處提防。

凡事有兩面，雖然過去禮教對人過度的綑綁造成「禮教吃人」，但不能說傳統文化中沒有美好的部份。而現今雖說教育普及、開放自由，人可以不像古時活得那樣憋屈，但有些美好的特質也漸漸消失了。

我生在還能看見這些殘存美好特質的尾聲，長在時代快速變遷的過程裡，心裡的感受其實是複雜的，若把科技帶來的部份除外，時常懷疑時代到底是進步還是退步？

雖然從靈性的角度上來說，無所謂好與壞、善與惡，一切都是體驗和學習，然而這樣的說法，在未啟蒙的社會中，顯得太高大上，理智上也許可以接受這樣的說法，但當自己此時此刻的肉身正在經歷顯意識很難面對的境況時，是否能做到理智上接受的概念是另一回事。

也漸明白，有些人隨著年紀增長慢慢沉默的原因，當所說出的話，能有共鳴的人越來越少時，也只能沉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