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課程結束之後,戴倫斯與雷蒙德和海瑟約好去吃午餐,在那之前他想將課本放回房間,所以跟雷蒙德先回到了男生宿舍,走在長長的走廊上,他往右邊被男女宿舍與學院正面建築圍起的中央看去,發現那座像個中型羅馬競技場的圓形廣場內聚集了一些人,他們似乎準備做些什麼。
「他們在幹嘛?」戴倫斯靠在圍牆上望著,雷蒙德則是看了一眼,接著道:「要進行死神格鬥吧?」
「死神格鬥?」
「是啊,就像名字說的一樣。」雷蒙德也跟著靠著圍牆,將雙手放在欄杆上,「剛剛伊恩有說到死神主要有分為收魂組與討伐組對吧,討伐組主要打擊惡靈,那類的死神就比較擅長打鬥,死神格鬥就是兩位死神互相廝殺囉。」
戴倫斯聽了解釋後點頭,他與雷蒙德看著有兩個男人走到了廣場中央,做出像是準備的手勢之後,兩人都迅速地各退一步,一個人憑空拿出大劍,另一人則是握了把步槍,這神奇的畫面讓戴倫斯睜大雙眼,他想起安提俄佩在對付惡靈時也是忽然就拿出了一把鍊錘,根本連怎麼辦到的都不曉得。
「為什麼他們可以拿出武器?」戴倫斯在那兩人打得激烈時問,子彈打在刀刃上引發了火花閃光,當大劍砍向步槍時發出了硬物碰撞的聲響。
「那是鐮刀啊,只是變形的狀態而已。」雷蒙德撐著頭說,「只要訓練得妥當就能將死神鐮刀變成更有用的武器來對付惡靈,但要讓鐮刀變形真的很困難,我現在也沒辦法變形得很好。」
雷蒙德思考了下,然後看向戴倫斯說:「對了,說到這個,海瑟就做得不錯。」
「你是指鐮刀變形?」他眨了眨眼問。
「對啊,上鐮刀使用課的時候我有觀察到,她用的蠻自如的。」雷蒙德伸出手指頭比了手勢:「基本上C班能用鐮刀用得很好就不錯了,能夠變形一種武器已經可以是進入B班的程度,B班也只會差不多變形一到兩種武器,A班的話肯定能使用兩種武器,如果要順利畢業的話則是至少要能變形三種。」
忽地,圓型廣場內傳來了一聲響亮的鐘聲,像是槌子敲在管鐘上的聲音一樣,隨著聲音響起,一個帶有白色光芒與不明文字的光環從打鬥的兩人之間擴大後消失,接著兩人不再拿著武器打鬥、雙方分離了開來。
「……這就結束了?」似乎還看不過癮,戴倫斯這麼問著,見人群從廣場中央散去後雷蒙德也繼續往前走。
「是啊,致命判定出現就是結束了。」雷蒙德攤了一手說,「真正的死神格鬥蠻暴力的,我們在學院面對的死神格鬥比較偏向教育性質。」
「你去現場看過?」戴倫斯走在一旁問,他指了自己的房間方向,與雷蒙德一起走上樓梯。
「電視會轉播。」雷蒙德說,「就像是世界盃一樣,死神格鬥在世界各地舉行,然後能晉級站上世界級的格鬥舞台,有很多錢能拿的樣子,不過那種死神大部分只是想取得一個稱號而已。」
「原來如此。」
「死神格鬥也有學院盃。」雷蒙德突然轉頭看了下戴倫斯,沉默幾秒後再度開口:「如果你想的話,代表艾恩法出賽也是沒問題吧。」
戴倫斯稍稍蹙眉:「幹嘛那樣看我?」
「只是覺得你好像很有興趣,以你的體格去參加也會比較有優勢所以才說的。」
「看狀況吧,格鬥又不是死神真正的工作。」
「要是那些整天只會叫囂挑釁的死神有你這個想法就好了。」
「哈哈,有那種死神?」
「娛樂節目或是新聞偶爾會看到,你自己看看電視就知道其實蠻頻繁的,死神的工作穩定,所以格鬥算是全死神共同的娛樂,有人想出風頭也不意外吧?」
「的確,這就跟比較打靶一樣。」
「什麼?」
「打靶射擊。」戴倫斯解釋,走到自己的房間前後拿出個人卡按在感應器上,接著開門,「除了業績之外,在警校少數能互相較勁的娛樂。」
戴倫斯與雷蒙德走回一樓,正要去餐廳時看見海瑟站在門口,雷蒙德接近後開口:「抱歉讓妳久等了,妳怎麼不進去?」
海瑟轉頭看向戴倫斯與雷蒙德,接著抬手指著餐廳內,他們轉頭看去,發現是剛剛進行過死神格鬥的人在裡頭發生紛爭,雖然兩人沒有出手打架,但隔空鬥嘴讓氣氛變得十分凝重,餐廳內的其他學生有部分在做自己的事,而那兩人的朋友站在一旁無力勸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哇……真是麻煩死了,要到校外吃嗎?」雷蒙德無奈的說。
「勸幾句就好了吧?」戴倫斯說著就要走入餐廳,但被雷蒙德一把抓住手臂。
「戴倫斯!別開玩笑、你跟著攪和進去會變得更麻煩啦!」他皺眉道。
「我只是——」戴倫斯開口想解釋,海瑟卻也在這時出聲:「同意。」她抬頭用那雙金黃色的眼睛面無表情地看著戴倫斯,淡淡地說:「你現在還沒有對等的能力替他們勸架,自己先顧好自己再說。」
他不曉得為何只是想勸個幾句,被雷蒙德與海瑟的反應搞得好像出個聲就會被打死一樣,但面對如此尷尬的情況戴倫斯的確除了口頭勸告也沒有其他辦法,或許他們只是在擔心剛入學的自己遇上麻煩事會很難處理,戴倫斯想。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遠方傳來,他們三人同時抬頭朝後方看去,身形比一般學生還高大的克里昂正從走廊的另一端快步走來,穿著一身深色服裝的他看起來就像個正在快速移動的影子,面色凝重又難看,讓人不難猜想到他因為午餐時間要處理學生之間的紛爭而不悅,這肅殺的氣場讓周圍的學生都安靜了下來,沉默地看著克里昂走進餐廳裡。
「你們在搞什麼?」克里昂沒有溫度的冷漠語句傳來,一下就讓原本大聲吵架的學生閉嘴,整個餐廳像是被灌了冷水一樣氣氛降到最低點,雷蒙德深吸了口氣,轉頭看向身旁的兩人之後推著戴倫斯與海瑟的肩膀往校門走:「走吧,我們還是到校外吃好了。」
「……好吧,你們說的是對的。」戴倫斯朝餐廳內瞥了眼:「跟學生之間就算了,但被克里昂盯上好像更恐怖。」
「是啊,被關注就麻煩了,有人曾經想要跟伊恩約會但被克里昂知道,結果那個人據說整個學期都被克里昂嚴格對待。」雷蒙德苦笑著揚起嘴角,而這個消息倒是讓戴倫斯訝異的皺起眉:「有人想跟校長約會?!」
「伊恩是個好女人啊,而且長得也很好看,對男人來說要不喜歡才困難吧?」雷蒙德說。
「也是。」戴倫斯簡短的同意,雷蒙德很快地注意到海瑟陰沉著臉、看似不喜歡這個話題的模樣,便趕緊接話:「說來鐮刀使用課是克里昂上的,很幸運的下午就是他的課。」
「……真幸運。」戴倫斯扁嘴,做出彷彿服務生營業用的應付笑容。
他們走出了校門,放眼望去只有一條沒鋪過柏油的路長長地通向遠方,四週都是草原,再遠一點的距離就都是樹木,可以想見艾恩法整座學院被包圍在一座廣大的森林裡,雷蒙德與海瑟往右邊的小徑走去,走進了樹林裡,步行沒多久後腳下的砂石土地漸漸變成了由鵝卵石鋪成的道路,他們來到了座落在森林裡頭的小小村莊,這裡由六間豪華的木屋形成了一個封閉空間,中央有著四張打著陽傘的餐桌,有幾位穿著艾恩法制服的學生在那裡吃著午餐。
「像度假村一樣。」戴倫斯感嘆道,雷蒙德則是轉頭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們都叫這裡"樹洞",這裡的餐廳都不錯吃,跟學校餐廳相比起來就是在這裡得付錢,另外,那家店還有賣菸跟酒。」
「世外桃源啊……」
「是啊,很多人喜歡來這邊喝酒,晚上的氣氛很不錯。」
走進最右邊的木屋裡頭,裡面的暖黃燈光讓整間餐廳有種復古的氛圍,各自點了不同口味的義大利麵之後他們在裡頭的一個四人座位坐下,戴倫斯想起什麼似的看向了坐在雷蒙德旁邊的海瑟,他問:「聽雷蒙德說,妳已經會讓鐮刀變形了嗎?」
海瑟愣了一會兒,接著回應:「是的。」
「變成什麼呢?」戴倫斯感到相當有興趣。
「西洋劍。」
「哇!跟我想像的不一樣,我以為是手槍之類的。」
「手槍……因為你是警察所以才會直覺想到槍吧?你剛剛說你讀警校。」雷蒙德說。
「我只是想,女生對付惡靈似乎用不需要太多體力、殺傷力又強大的武器是最好,除了手槍之外的槍都有些重量,我才直覺想到手槍。」
「……你是警察?」海瑟平靜地看向戴倫斯,他也乾脆地坦承:「是啊,生前我還在讀警校,在美國有些地區只要年滿20歲就能當職業警察,但我在的地方正好要滿21歲,所以我還不算是正職的警察。」
說完,戴倫斯看著雷蒙德與海瑟凝視著自己卻什麼也沒說,好像他剛剛講了一個難笑的笑話一樣,氣氛尷尬又詭異,他疑問而蹙眉的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在學校,不太有人願意說自己生前的事情。」雷蒙德說,這讓戴倫斯理解後回了聲「噢」。
雖然戴倫斯不介意講自己的生前,但顯然在這個能改變身分的死神界裡,大多數人是想隱瞞過去的,想到這,既然死神有整型的藥水能喝,就代表即使是老人也能變回年輕的模樣……也就是說,看起來年齡都與自己相仿的同學,有些人很有可能早就上了年紀,這真是讓人難以想像。
「我比較訝異……你居然是熱心的類型啊。」雷蒙德撐著頰失笑,這話讓戴倫斯眨了眨眼:「這沒什麼吧?」
「至少我是覺得很麻煩,要顧慮別人太麻煩了。」雷蒙德擺了擺手。
「如果戴倫斯生前是警察的話就能理解為什麼他下意識有這樣的反應。」海瑟望著雷蒙德,然後轉頭看向戴倫斯說:「看見問題所以想解決問題吧。」
「……是啊。」被人說中想法的感覺讓戴倫斯苦笑了下,「再說了,他們那樣影響到大家實在很不好。」
「如果他們把問題推給你才是真正的不好!」雷蒙德擰眉,他雙手手臂放在桌面上,臉靠向戴倫斯用著苛刻的表情說:「如果是好人就算了,但顯然他們是會鬧事的,最近要開始選死神格鬥學院盃的人選,我猜他們會一直找人單挑盡量表現自己,我們能閃多遠就閃多遠。」
聽見雷蒙德這麼說讓戴倫斯想了一會,接著說:「這真是討人厭啊。」
「哇,你終於說了句正常的話。」雷蒙德扶額感嘆。
「要單挑就算了,找比自己弱小的人算什麼。」戴倫斯說,也將手臂靠在桌上:「話說,雷蒙德你應該有其他朋友吧?」
「什麼?我?」忽然被點名的雷蒙德指著自己反問。
「對啊,看你交際能力還不錯,也願意跟別人搭話,你應該有其他圈子的朋友吧,怎麼不跟他們一組?」
「呃……我只是想認識新同學而已。」雷蒙德別過頭道。
「沒想到你人這麼好。」戴倫斯笑道,這讓雷蒙德皺眉瞪了他一眼:「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很謝謝你願意找我當組員。」戴倫斯坦率的說,而雷蒙德則是愣了會,接著趁服務生上菜時別過有些紅的臉,海瑟靜靜地看著雷蒙德的反應微笑,爾後不發一語地和兩人一同開動。
*
下午的鐮刀使用課程開始前,雷蒙德特意提醒戴倫斯換上運動服,但從凌晨入學到現在完全沒有時間讓他到外頭買衣服,所以戴倫斯也只好穿著現有的制服到體育館內集合。
體育館一樓的場地就是普通的籃球場,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就在戴倫斯在想課程會做些什麼時又是一陣熟悉的快步聲傳來,克里昂走進了體育館後用力的拍手吸引學生的注意。
「自己熱身十分鐘,待會練習揮砍,每次我都會教步驟,但你們要自己記好,當成反射動作訓練,下次我會考試,你們要完成一分鐘內一到十級的模擬揮砍,不准被撞到,這是標準。」克里昂擰著眉說,好似看起來永遠都那麼不開心,他擺了擺手要大家自己散開,感覺上課步調也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嚴厲又謹慎。
「揮砍很困難嗎?」在各自熱身時戴倫斯壓著自己的手臂看向雷蒙德,他正向上伸展手臂,但看起來像在伸懶腰,「步調慢一點很簡單,但真的要砍東西就很困難。」他說。
「好了,拿出鐮刀。」十分鐘過後,克里昂要全體學生以列隊方式散開,他站在前方下了指令,戴倫斯看著身旁的同學伸出手便憑空拿了全都一模一樣的白色鐮刀,他也跟著抬手想拿出自己的鐮刀,但張開了掌心再度握起,重複兩三次卻只抓得到空氣。
「喂,你在幹嘛,還不快點拿鐮刀出來。」注意到只有戴倫斯手上沒有東西讓克里昂皺眉道,而戴倫斯則是緊張了起來:「我不知……」
「啊——你是那個新來的對吧。」克里昂緊閉上眼道,他再度朝空中指揮學生:「你先到旁邊去。」
戴倫斯尷尬地感受到同學們的視線都在自己身上,他便趕緊小跑步退到了旁邊,克里昂拿出了鐮刀。他的鐮刀也是黑色的。戴倫斯觀察著克里昂的黑色鐮刀,上面似乎有著藤蔓一樣的紋路,但也因為鐮刀本身的漆黑而看不清楚。
為何安提俄佩的鐮刀和克里昂的鐮刀有明顯的不同?克里昂的死神鐮刀與戴倫斯想像中的差不多,但安提俄佩的鐮刀——光是看著就覺得極度不祥。
「揮、砍、撈、劈、斬、勾。重複!」克里昂揮著鐮刀的同時給予了明確的口號,讓學生們在緩慢的指示下重複了一輪揮砍動作,接著大家便一起喊出克里昂的指令做著動作,如此不斷重複,看著學生全部整齊劃一的重複五次揮砍之後克里昂道:「繼續揮砍二十次!」接著才走向戴倫斯,看著克里昂接近讓戴倫斯不禁緊繃起身體。
「好了,你放鬆點。」克里昂快速道著,語氣聽來實在無法讓人真的放鬆,但戴倫斯還是努力照做:「閉上眼,你別想其他人拿出鐮刀你也要跟著拿,你應該想著:你現在要收取靈魂,你是死神。」
戴倫斯閉上雙眼,於腦內默念著、審視著自身:我是——死神。
「了解嗎,駕馭鐮刀的是你的意志,你必須對自己的身份有足夠的認知與責任。」一片黑暗中,克里昂嚴肅的聲音循循引導:「現在,你要收取靈魂,屍體就在你的眼前,你是死神,你得收取你目標的靈魂,因為你是死神,你必須那麼做。」
屍體。
此一字句讓戴倫斯立刻想起躺在病床上、皮膚蒼白面無血色的母親,他拼命守護的家人。
我該拿出鐮刀,像死神一樣在她脖子上劃下嗎?
……不對,我不想要她死,我不想這麼做,我的本意是想救她的、我不該——
「很好,很好。」克里昂滿意的聲音傳來,戴倫斯才倏地睜開眼,他的雙手已經握住了一把鐮刀卻完全沒有自覺,微喘著氣息,他用著有些無助的眼神看向克里昂,但對方沒察覺到異狀,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錯,再多練習幾次,收起鐮刀比召喚鐮刀容易,你多重複幾次,好了就自己練習揮砍動作。」
克里昂轉身面對學生大喊:「休息十分鐘!待會進行模擬揮砍,自己找好跑道!」說完,大家便放鬆了身體,開始因為空閒時間而互相交談,雷蒙德穿越人群走向戴倫斯,見人面色難看的樣子他開口關心:「嘿,你還好嗎?被克里昂嚇到了?」
「不……沒有。」戴倫斯垂下碧綠的眸子,他握緊了鐮刀的柄部:「只是想不到我會因為思考著不愉快的事情而順利召喚出鐮刀。」
聞言雷蒙德愣一會,接著他呼了口氣,單手叉腰:「當死神就是會有一堆討厭的事情發生在眼前。」
「戴倫斯?」海瑟柔和卻沒有起伏的聲音傳來,她緩步走近後看著他,戴倫斯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擔憂,「你還好嗎?」
「我沒事,抱歉。」他搔了搔自己後腦杓的棕髮苦笑,「只是點小事而已,讓你們這樣關心有點丟臉……哈哈。」
海瑟凝視著戴倫斯,然後她走向對方,伸手輕輕拍了下戴倫斯的胸口:「沒事的,我們都在。」她的語氣溫柔了許多,海瑟朝他淡淡笑著之後又轉頭看向雷蒙德,似乎想要對方也說些附和的語句,但雷蒙德雙手抱胸後撇過頭:「不要拖我們後腿再說吧。」嘴硬地道著。
見剛認識的朋友願意如此關心自己讓戴倫斯感激地揚起嘴角,他問:「先教我揮砍吧,是說模擬揮砍是什麼?」
「很難的考驗。」海瑟直接地回答沒有了方才的柔和,表情也再度變回原本嚴肅的模樣:「對現在的你來說。」
「……我知道了。」面對毫不留情地評論讓戴倫斯冷汗都要流了出來,看來真的不把皮繃緊一點不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