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砍、撈、劈、斬、勾。」海瑟站在戴倫斯旁邊,兩人舉起鐮刀一面跟著口號做著揮砍的動作,連續完成了三次之後海瑟便停手,與雷蒙德一起看著戴倫斯的揮砍練習。
「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例如姿勢……」被兩個人盯著看戴倫斯感到有些不自在的問,而雷蒙德則是聳肩:「沒有,這個只是用基本動作來強迫自己的身體去記住而已,找到自己最順手的動作就好了。」
「意思是即使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攻擊與防守的死神也能學的防身術。」海瑟淡淡地補充,接著便轉身走向籃球場的邊界外,戴倫斯也發現所有學生都退到了籃球場外圍,自主的排成一列列。
「要進行模擬揮砍了嗎。」他沒看向雷蒙德但確實對著對方問著。
「嗯,你看白線上有紅點吧,那是一個人能模擬的跑道空間。」雷蒙德指著地面,籃球場邊界的白線以約略兩公尺被畫上了紅點,同學也紛紛到白線後頭列隊。
「你先看著吧,待會就換你了。」站在最前方的海瑟朝戴倫斯說著,她看來似乎已經相當習以為常的模樣。
克里昂則站在與戴倫斯相隔沒多遠的地方,能一眼看見所有學生揮砍動作場外中央,他手上拿著一個像是電視使用的遙控器,接著說:「準備好的站到中間!」
指示一出,所有列隊的第一人便向前走到的場中央,在籃球場上形成了整齊劃一的直線,克里昂舉起遙控器按,籃球場的前方便像是投影般忽地出現了一道目測約半層樓高度的石牆,精準地對準了每個跑道,同時戴倫斯也注意到每個隊伍的前方都出現了黑色的透明牆,像是將後方的人隔絕在外一樣。
「開始!」克里昂大聲道,刹那間石牆開始往前移動,隨著在地上摩擦發出了轟隆隆的聲響,速度並不快,可以說是一般人慢跑的速度,石牆接近了海瑟時她舉起鐮刀俐落的砍下,眼前的牆便崩塌粉碎,接著又有新的石牆出現在前方。
「速度會越來越快,這才是難的地方。」雷蒙德低喃,戴倫斯則是凝視著海瑟對石牆揮砍的模樣,她的站姿看起來就像隨時都準備迎擊敵人,隨著石牆前進的速度漸漸增快也不見海瑟向後退一步,有些人因為衝過來的石牆而被撞到最後面,失敗的同學們無不摀著被撞到的手臂或肩膀退到一旁,只剩海瑟一人仍然繼續站在場上,斬去速度宛如火車衝破空氣的石牆。
「哇、海瑟——?!」戴倫斯與其他同學都發出了驚歎聲,大家看著場上僅剩的海瑟站在原地以極快的動作揮砍紛紛發出了歡呼。
這若是先前沒有經過訓練不可能做得這麼好。戴倫斯擰眉想著:判斷目標接近與揮砍的時機,還有熟練的揮砍動作,就像已經使用鐮刀好幾年一樣。
西洋劍,熟練的揮砍與姿勢,一點也不緊張也不懼怕的態度——海瑟,妳過去究竟是……
就在戴倫斯揣測時大家爆出的掌聲與歡呼中斷了他的思考,模擬揮砍已經結束,海瑟站在原地看來正在平復喘息,克里昂則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做得不錯,妳是會鐮刀變形的其中一個人吧?看來考試應該不需要擔心,妳可以去練習變形了。」海瑟點頭敬禮,然後走到了場外站在雷蒙德與戴倫斯面前。
「唉,妳做得這麼好讓人壓力很大。」雷蒙德無奈的仰頭道,海瑟則是淺笑看向戴倫斯:「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大概知道,如果能順利就好了。」他微笑著回答,雷蒙德便什麼也不說地把戴倫斯推到了隊伍裡頭,「先試試看再說吧。」
模擬揮砍一輪輪地過去,總算換戴倫斯上場,雷蒙德與海瑟在場外看著他,戴倫斯則是握緊了鐮刀,心想著若是能跟海瑟一樣將石牆當作豆腐切碎或許不難辦到。
「開始!」克里昂的聲音傳來,眼前的石牆便朝戴倫斯移動,他注視著那逐漸接近的牆,一到適當的距離他立刻舉起了鐮刀用力往下砍——
喀!
「誒?」鐮刀的刀刃敲在石牆上但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像小石頭砸在岩石上一樣完全不起影響,戴倫斯愣了下,他趕緊舉起鐮刀再度進行揮砍。
碰!
就在戴倫斯舉臂時牆面狠狠地撞在他的臉上,他狼狽地踉蹌著被石牆擠到最後頭,所有人都因為戴倫斯整個人被像三明治一樣被夾在黑牆與石頭中央而大聲笑著。
「唉。」雷蒙德低頭抬手拍了下自已的額,海瑟則是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
「哇哈哈哈哈哈!你是今年第一百位!」保健室穿著白袍的醫療小姐一面大笑一面打開藥罐,她不客氣的以單手抓起戴倫斯的瀏海後抹了一坨藥膏在他被撞出瘀青的額頭上,這力道實在一點也不溫柔,甚至可以說是粗魯,讓戴倫斯不禁痛得嘶聲。
「看來模擬撞傷的集點卡又可以增加一點了,滿一千點我要把卡送給克里昂,看他會有什麼反應,呵呵呵呵。」她笑的同時彎起了海藍色的眼睛,輕顫著肩膀與留至耳垂的栗色短髮,「他一定又會這麼說:『妳又在不務正業!噢、煩死了克蕾菈,妳這個聒噪的女人!我不會停止我的訓練的,負責將學生訓練成死神是我的工作,妳的工作就是把那些小廢物給我修好!』」
「克里昂稱呼學生是小廢物……」額頭被揉得疼痛的戴倫斯皺著眉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地呢喃,這又讓克蕾菈爆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你們本來就是小廢物啊,容易受傷又容易氣餒的那種!」她完全不看傷患臉色火上加油的說著,擦好藥之後克蕾菈鬆了手,戴倫斯的瀏海便像是被定型的沖天炮一樣往空中翹,他蹙眉將頭髮抓回原位:「學院的活動課程都容易受傷嗎?」
「小傷很常見,嚴重的傷也常見哦。」克蕾菈一派輕鬆的說,抽出一張濕紙巾擦著殘留在指尖上的藥膏,戴倫斯則是挑眉:「嚴重會到什麼程度?」
「心理上的打擊呀,發瘋、崩潰的啦,生理上呢,斷手斷腳的也有啦,你以後就知道了,反正一定會好起來的,所以放心吧哈哈哈哈——!」
……這完全不是能放心的事情吧?!
「死神真不好當。」看著克蕾菈笑著擺手一副要人放輕鬆的模樣戴倫斯可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當然,身為冥界最重要的資產當然要夠格能維持世界平衡囉!」克蕾菈雙手叉腰道。
「冥界的資產……世界平衡……」戴倫斯重複著他從死亡以來就一直聽到的詞語,接著望著女人問:「平衡是指什麼?」
「嗯?這個上課應該有教吧?」她皺眉反問。
「我今天凌晨才入學。」戴倫斯說。
「噢——簡單來說,就是要維持人類的生與死的循環。」克蕾菈伸出食指在空中畫圈,「人類死了靈魂到冥界,又因為去輪迴投胎成人,維持著人界與冥界兩方的平衡,畢竟有一方毀滅、另一方就不存在,雖然這麼說,靈魂的去處還是都由冥界這邊負責呢,人界的人類呀,則是負責找到讓地球邁向永恆的方法,不過我覺得地球差不多再過幾百年就會自己爆炸啦,哈哈哈!」
「冥界不像是所謂的天堂嗎,與地球有直接關係?」他問。
「人界依附在地球上,而冥界依附著人界,這當然有直接關係。」
「……我一開始就覺得很奇怪了。」戴倫斯攤了一手,他疑惑的問著:「為什麼一定要分成兩個世界?一個世界不就好管理了嗎?」
聞言克蕾菈瞇起雙眼、用著嫌棄小孩的天真似的眼神看著他:「你知道冥界的靈魂若是"死了"會去哪裡嗎?」
戴倫斯陷入沉默,而克蕾菈則回答了這個問題:「消失,實質意義上的消失,無論人界或冥界,什麼天堂或地獄,哪裡都不存在。」
克蕾菈走近他,接著彎腰低頭盯著戴倫斯明顯因她的話語而頓住的翠綠色雙瞳道:「你肯定會疑問在人界的人類若是一點也不知曉冥界這個地方,也是認知上的"一個世界"吧?那麼我給你出個謎題吧——是先有靈魂才得以讓頭腦運作,還是因為頭腦的運作才有了靈魂?」
這個問題讓戴倫斯徹底陷入沉思,他從沒想過這一切有什麼關聯,他以為靈魂與思考是一體的,但克蕾菈的意思卻是將靈魂與肉體徹底分開,彷彿在說人類沒有靈魂不得存活一樣……但反過來,冥界的靈魂即使沒有人界的肉體也活得好好的啊?
想到這,戴倫斯抬頭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克蕾菈,而女人好像已經事先知道了他在想什麼一般,她再度瞇起雙眼輕笑:「嘻嘻,答案你在課本裡應該找得到,不過我可以先跟你說,我們身為靈魂要是沒有受到致命傷就永遠都不會死、不會消失,但是我們與人類最大的差別就在於,靈魂無法繁殖。」
「……生育?」戴倫斯試探性的問著。
「沒錯,我們終究只是人類生前的形象,身為靈魂並沒有真正的肉體,所以我們是"死"的。」
「可是我的心臟會跳……我還會受傷啊?」他按著自己的胸前確認心跳一邊問。
「那是因為習慣。」克蕾菈雙手抱胸道:「你還習慣活著的身體,所以靈魂從你的記憶裡去模仿而已,就像生前我們習慣透過進食來補充身體所需的營養,我們現在也習慣去〝吃〞,但事實上我們體內的器官通通是死的,所以靈魂並不會排泄;有的活了幾百年的老死神呢,若是去檢查他們的身體的話會發現他們大部分人都沒有脈搏,因為他們已經習慣身為靈魂的樣態、也就是死亡後自己的身體。」
說著克蕾菈突然驕傲地挺起胸,她得意洋洋地道:「哈!變成靈魂可好得不得了!女人不需要為月經與生育所苦了!只有這個是不會因為生前習慣而出現的,因為大家都討厭痛又麻煩的事情嘛!」
聽她這麼一說讓戴倫斯愣了愣,他指著自己:「那男生也……?」
「啊、男人不一樣,你們還是很習慣形式對吧?所以不會受影響,只是還是一樣是死的就是了。」
「……死的是指……?」
已經講得這麼明白戴倫斯卻還是一副搞不懂的樣子,讓克蕾拉緊皺起眉,她指著對方的臉大叫:「就是指你射出來的東西是一坨死掉的蝌蚪!」
你射出來的東西是一坨死掉的蝌蚪。
「戴倫斯,你好點沒?哎?怎麼沒反應?喂、戴倫斯!你腦袋被撞壞了?!」在戴倫斯走出保健室之後的呆然模樣反而嚇著了雷蒙德,這個事實衝擊與克蕾菈方才出的謎題讓他走神了老半天。
*
夜晚,戴倫斯一人站在房間的陽台前,抬頭瞭望能看見遠處的學院周圍的叢林與像是覆蓋了整個地球的草原,自死亡過後一下子發生了許多事,步調快得讓戴倫斯幾乎要忘記這一切都是因死而引發的一連串事件,對於死神這項職業雖然陌生,但因為有朋友的陪伴讓他覺得心安了許多,至於克蕾拉的謎題,他打算睡前再來好好想想。
他回到房內看了下時鐘,晚點約好雷蒙德要一起到市區買些必需品的,戴倫斯實在需要一些衣服,還有一支手機,與最重要的消遣——書籍,據雷蒙德說請計程車到學校來載人並不會花太久時間,而他的確也有打算這麼做,平日若只是閒逛就別找亞桓麻煩了吧。
就在戴倫斯準備離開房間到門前大廳跟雷蒙德會合時,房內的電話響了,他疑惑著現在這個時間點打過來的究竟會是誰,走上前接起:「喂?」
「喂,戴倫斯同學您好。」是一個清晰的女聲,有朝氣地道著:「我是艾恩法死神訓練學院的服務人員,我叫露比,今後有什麼問題都能問我,有辦理手續方面的事情也能找我,我通常都會在櫃台。」
「好的。」戴倫斯回。
「那麼有個通知要告訴您,您在人界的喪禮時間決定於七天後,也就是下禮拜三,若您打算參加請務必提前告知我,您的母親想必也會參加喪禮,所以您得做好不被她發現的準備,我會告知您一些注意事項。」
聞言戴倫斯擰了下眉,他緩慢地問:「喪禮……?」
「是的,您在人界的屍體的喪禮。」露比語氣篤定地說。
「……請問是誰舉辦這場喪禮的?」生前除了母親他實在想不到有誰願意幫自己辦理喪事,若是過去的好友也未免太麻煩他們,而戴倫斯也覺得這可能性很小,但如今母親也死了,會同時舉辦自己與母親的喪禮的人……有可能是那個離家八年來從不回家裡一步、也從不致電慰問的混帳傢伙嗎——
「是您的父親。」露比說出他最不想聽見的回答讓戴倫斯握緊了話筒。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