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怎麼暴力女也到這里來了?莫非白鼠妖的情報還賣給了其他人?”躲在牆角的三京緊緊盯著徑直走向尋香樓的薛冷心,隱隱感到不安。
薛冷心在尋香樓門前跟某個俏麗的小姑娘說了幾句話,然後就跟著她走了進去。
“看來真是冤家路窄,三少爺現在該怎麼辦?”神音問。
“先看一下情況,說不定暴力女只想在那裡放鬆一下,我們先在這里等等。”
“老大,人家可是女人,怎麼可能來這種地方放鬆?”赤瞳望向三京。
“怎麼,你覺得奇怪?你看看神音?”三京向旁邊努了努嘴巴。
神音又是兩眼桃心發光:“原來這里就是陰陽雙修的地方,真讓人期待!”
“我們別拿神音來說事行不……”赤瞳沒好氣地白了三京一眼。
過了片刻,尋香樓的頂樓有一道人影沖天而起。赤瞳眼尖,一眼就認出那就是薛冷心的身影。她好像在追趕什麼東西去了。
“天助三爺!”三京一聲歡呼,屁顛屁顛地往尋香樓奔去。
赤瞳連忙一把將他拽住:“我們不是先定好計劃再行事麼?”
“一時興奮差點把這事給忘了……”三京傻笑著拍了拍自己光可鑒人的腦門。
接下來,三人在陰暗的牆角里如此這般地密謀了一番。期間不時傳來一男一女的姦詐笑聲,還有某少年沉重如山的嘆息。
……
孫二娘站在尋香樓門口,她望著薛冷心離開的方向,面露憂色。
身後的尋香樓是她的曾經,現在,以及未來。她一輩子都離不開這個地方。當年她被窮困的父母賣到這里,她天天咒罵這個惡心骯臟的地方,狠不得一場天災人禍把它徹底毀滅,難怕要她陪葬也行;如今,當她成為這里的老闆娘,她卻時常擔心尋香樓這搖錢樹會毀掉。
最近尋香樓鬧鬼的傳言鬧得紛紛揚揚,她的生意大受影響。原來每天都熱鬧非凡的煙花之地,現在變得門可羅雀,從前在這里一擲千金的達官貴人現在見了尋香樓的招牌都要繞路躲開。因為之前生意興旺的關系,孫二娘手下養了一百多個姑娘和一批跑腿打手,曾經的生財工具如今都成了包袱——這幫人每天吃喝拉撒的費用都是以金子來計算。生意再這樣慘淡下去,尋香樓可要閉門大吉了。
孫二娘的噩夢在半個月之前開始。她清楚記得那一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樣在大堂內跟一些熟客打情罵俏,突然就聽見一陣凄厲的尖叫聲,再接著就看到她這輩子見過的最匪夷所思的一幕:龍鳳酒樓的陳老闆變成了一個“木頭人”,他的臉上帶著幾分詭異的笑意,這笑容凝固不散,讓人看得毛骨悚然。好幾個大夫來看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接下來這樣的事情幾乎每隔一兩天就發生一次,“陳老闆自己患了怪病”的說法再也站不住腳了。有人建議孫二娘趕緊叫孟神婆來看看。沒想到孟神婆還沒有踏進尋香樓就怪叫一聲倒地暴斃,這樣一來就再也沒有人敢來尋香樓了。
事情到了這里還沒有結束,沒有客人前來,受害者竟落到自己的夥計身上。這半個月之內孫二娘已經有五個打手變成木頭人了。變成木頭人的全都是男人,孫二娘手下很多男夥計都呆不住想要離開。她又是威逼又是利誘,好歹留住了一批能乾的人,但也花費了很多銀子作為代價。這樣一來,讓日益拮據的孫二娘更是雪上加霜。
為了輓救尋香樓,孫二娘不惜拋出重金,委托道上的人請來有名的驅邪法師。苦盼了幾天竟然盼來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怎麼看都不像是得道高人。如果不是來人帶著自己的信物還有那青龍門的道服,孫二娘早就把她當成騙子趕跑了。
小姑娘不多說,也不多問,一進尋香樓就四處走動。眉頭越皺越緊,步伐越走越急,最後突然飛奔起來,身子一躍就從三樓跳下,一下子消失在黑夜中。
“晚上好,女施主!”
孫二娘轉頭一看,只見一個眉目清秀的和尚雙手合十向自己微微躬身。不用說,這和尚正是三京。
“去,去,去!”孫二娘皺著眉頭向三京扔去見個銅板。
“呃……女施主誤會了。”三京的嘴角拉起一道委屈的弧線。
“什麼,還嫌少了!”孫二娘雙手叉腰,擺出一副教訓下人時常用的凶狠嘴臉,臉上每一根汗毛都豎起來,極俱扎人見血的威勢。“拿了錢趕緊滾!老娘今兒心情不好,要不是見你這臭和尚臉目看著還算舒服,老娘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
聽了這話,三京竟是心情愉快。果然啊,這是一個看臉吃飯的世界,能有一張好看的臉真是太幸運了。
“施主莫生氣。”三京微微一笑,那佛笑蓮開的魅力令怒火中燒的孫二娘也不禁心神一蕩。三京趁勢將幾兩散銀放到孫二娘手中。
“這是……”孫二娘這下子糊塗了。
“一個男人到這里來,還能為了什麼?”三京又是一笑,再次雙手合十,“有勞女施主了。”
三京都說到這個份上來了,孫二娘怎會不明白。生意人很講究兆頭,連續好多天沒有進賬的孫二娘狠了狠心決定接待三京這個特殊的客人。
這個時候士氣很重要,三京的出現意義非凡。孫二娘要讓她自己,讓她的所有夥計,還有全渭城的人都相信,尋香樓這棵搖錢樹又開始開枝散葉了!
“小師父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孫二娘將那幾兩銀子收了起來,原先凶若猛虎的臉容瞬間變得春風滿面。
“小僧初臨貴境,很多東西不清楚,不知女施主有何介紹。”
“小師父你看妾身本人如何?想當年妾身可是尋香樓鎮樓四魅之首。”孫二娘望著三京,流露出一絲玩味的曖昧。
望著孫二娘那粗壯的腰身,那一臉的橫肉,那濃重如墨的妝顏,那風情萬種的媚笑,三京如同即時中了一記石化咒,呆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三京又在心裡罵自己犯賤。
好一會,三京才反應過來,紅著臉喃喃說道:“聽說你們這里的蕭紅玉姑娘彈得一手好琴,不知女施主能否代為引見。”
“小師父真壞!”孫二娘似嗔還笑地輕罵了一句,“原來早已心有所屬,害得妾身自作多情,真是羞死人了。”說著,孫二娘又是抿嘴而笑。
其實她也就是心情好,又向客人開了一個慣用的玩笑罷了,她自己顯然並不當一回事,雖然她在那一刻也有一點點心動——畢竟這樣的美男子並不多見。
孫二娘說的也是實話,多年前她確實是鎮樓四魁之首,在這渭城裡姿色無雙,琴技絕冠,當時的風流名士排著隊來見她。現在的她腰身臃腫,一副勢利的嘴臉,再沒有半分當年風姿綽約的影子。
當年孫二娘受了很多苦才熬出頭來,她過怕了窮日子,對金錢自然看得很重。自從她接管了這尋香樓,她更是深刻認識到銀子的好處,變得越來越貪婪,漸漸變成如今這見錢眼開的模樣。所謂相由心生,孫二娘容貌和氣質的改變未必都是歲月的問題。
孫二娘廢話也不多說,直接把三京帶到一間環境極好的上房,向裡面說了一聲:“紅玉,好好招待貴客。”
離開之前,孫二娘小聲對三京說:“小師父,鎮樓四魁向來賣藝不賣身,這是尋香樓多年來的規矩。若想要一親芳澤,就要看小師父自己的本事了,你自己好好把握。”
三京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進去吧,別叫佳人久等。”說罷,孫二娘又是風情萬種地看了三京一眼,然後才慢慢踱步離開。
三京握著念珠,深深呼出一口氣,以平復緊張的心情。
他輕輕推開房門走進去。一股淡淡的香氣迎面而來。香而不俗,讓人聞著舒服,可見房間主人的品味並不差。房間里點著兩盞紅燭,燭光迷離,光影閃動之中暗暗藏著某種挑逗氛圍,令人容易情迷意亂。
一陣清澈的琴聲響起,透過淡紅的紗幔,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正背對著三京輕柔撫琴。她坐在窗邊上,任月光灑落一身。有那麼一瞬間,三京心生幻覺,眼前坐著的女子是一個從雲端之上輕然飄落的仙子。
三京也不說話,坐在椅子上,靜靜聽她撫琴。
傳言非虛,蕭紅玉的琴藝果然高超,一聲一頓皆藏千語萬言,如泣如訴。
就那麼靜靜地聽著,三京竟是生出一股淡淡的悲愁。他自己也感到奇怪,那樣的情緒他明明沒有經歷過,卻偏偏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他閉目聽琴的片刻,他腦袋裡閃過一些奇怪的畫面,還有一些看似熟悉的面孔。
琴聲漸漸急促高亢,三京看到的畫面也愈漸紛亂,有刀光,有劍影,有術法,有力戰,如山崩!如海裂!
還有血在濺灑,如紅綢斷飛,如紅蟒竄游!
琴聲在急速的拂弦中突然中斷,餘韻激蕩。
三京最後看到的畫面是一張毛茸茸的猴臉,一雙血紅的眼睛,那樣殺氣彌漫的眼神仿如冰冷劍鋒直刺心窩!
三京猛睜眼睛,不由自主地按住心跳劇烈的胸口,大口大口喘氣。
“紅玉見過公子。”
柔軟的聲線輕輕入耳。
三京驀然驚起,望向這聲音的主人。身穿白衣的女子越過紗幔走向三京,一雙美目盈滿笑意。
三京突然怔住, 那一瞬,當他的目光落在女子清麗的臉容上,他隱約覺得他的人生從此會有點不一樣。
剛剛才平復下來的心跳竟難以自控地再度狂亂奔騰。
四目相接的一刻,對面的女子竟也明顯一顫。
明明從未相見,何似歷盡萬劫的重逢,為何會有激動,有喜悅,還有如此濃重的感傷?
蕭紅玉,在萬年百世的輪回中我可曾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