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的沈先生說,他要弄髒她。
姜然便知道,他一定會弄髒她。
被沈伽唯抱上樓時,她昏沉的腦袋始終埋在他的頸窩裡。睫毛在顫,呼吸很燙,她就像個垂死的動物一樣折在他手裡。
沈伽唯每向上走一步,隨著步幅的震動,他就能和她做一次親密接觸。小然的唇會貼住他,很軟,很柔。然而她越是用這種任君處置的態度待他,他便越光火。
沈伽唯不舒服,是因為這不乖的妮子突然變得超乖巧,她膽子真大,她剛才還和蘇敬同仇敵愾地試圖對抗他。
他們窩在沙發裡卿卿我我看電影時,他正可悲地站在店裡給她挑禮物。
店員一口一個沈先生,她們都不知道他是準備買來向沈太太示好的。
新款,經典款,小羊皮,天鵝絨,米綢的素淨,酒紅色的濃烈。
沈伽唯成天穿著黑白灰的老三篇,卻總想把姜然打扮成另一個極致。她那麼漂亮,那麼有才華,她應該擁有世間最好的東西。但凡他還掏得起錢,他就願意把那金山銀山堆在她腳下。
縱然一擲萬金也博不到美人一笑,他都看得開。
在沈伽唯的世界裡,本來就不存在什麼水到渠成。沈氏殷實沒錯,但家訓歷來講究親力親為。
「伽唯。這事爸爸真沒辦法幫你,你要學會獨立思考。」
是了。那些個跨不過去的溝啊坎的,他必須揮著鑲鑽的金鋤子自己開山闢地。想吃滋味最勁的果子,自然也得自己培。至於能不能種瓜得瓜,基本屬於上帝該操心的範疇了。
他只管盡力而為,他只管盡力折騰她。
◆◆◆
之前沈伽唯在結賬時,偶然間抬頭看到了櫥窗裡的巨幅背景。他會有輕微的走神,是在那一刻想到了姜然的畫。
斑駁陸離的色塊扭曲在畫布上,初見時彷彿是無序的,看久了就覺得那東西像個攝人心魄的魔物,它和主人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似有若無是她的武器,她總能輕而易舉地傷到他。
不多不少,只要一個眼神就可以。
拾級而上的沈伽唯自覺耳鳴仍在加劇,偏頭痛的老毛病好像也出來了。
他正抱著姜然,手心裡捻著的卻是弟弟的羊毛衫。那料子柔軟輕薄,一撚便是滿手的暖意。它矜貴無比,它根本不配罩在阿敬身上。
沈伽唯記得蘇敬第一次出現在大宅裡的樣子。他確實忘不了。
曾經的二少爺,拘謹又小心,當真像隻迷路的小綿羊。他一身棒針毛衣和牛仔褲,訝然地望著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男孩。
他面相貴氣淡漠,穿法式襯衫和褲線筆直的西褲。男孩扶著樓梯扶手緩步下移,直到與這外來的野種面對面。
他們長得一點兒都不像。
髮型,眉眼,再到身上的味道。沈伽唯乍一看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傲物,然而他竟能噙著淺淺笑意,主動和蘇敬握手問好,這舉動無疑讓對方受寵若驚。
可他又實在瞧不上蘇敬,他甚至鄙視對方的名。
敬。
這身份的人,哪裡配得上一個敬字。
沈伽唯自認這輩子做過最愚蠢的善事,就是沒有找個機會把阿敬就地正法。這樣骯髒的狗東西,他須得一刀一刀慢慢剜了才叫痛快。
◆◆◆
所以他為什麼沒能下手。
太不正常了。他是不是和那個不成器的爹一樣,年歲越往上漲,心腸就越軟了。
「伽唯,這玻璃渣子竟然是你放的?萬一阿敬真的咽下去了呢?!」
「他結實的很,就算咽下去也不礙事。」
「學壞容易學好難。你以前...... 」
「以前我還沒有弟弟。不過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自請禁食三天以示懲戒。」
「…… 三天哪能撐得住?你正在長身體呢。我看就把今天的晚飯免了吧,樣子總歸要做一做。」
「既是當哥哥就得以身作則,我要讓阿敬知道沈家也是有王法的。爸,只餓一頓飯太沒誠意了。」
嘭!
滿懷誠意的沈伽唯一腳踹開虛掩的臥室門,他像摔一袋麵粉似的把姜然摔進床鋪裡。不料,之前還萎靡不振的她只在被子裡彈了一下,立刻就手腳並用地躍下了床。
他當然沒把她破綻百出的行徑放在心上。
再多往前幾步就是窗,這個高度跳下去,只會殘,不會死。與其半死不活地苦苦掙扎,還不如老老實實放棄抵抗。
「小然,晚上蟲子多,快把窗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