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姑娘的依偎包治百病,比周醫生給他上的繃帶更管用。
之前還痛得咬牙切齒,才一會兒的功夫,沈伽唯就精神了。他看著相機背屏裡的成品,慈愛地用手背去蹭姜然的臉。
蘇敬擺弄相機的本事連年見長,隨便搞兩張都是馬丁·帕爾那一型的紀實攝影。曾經他還懂廉恥,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如今他貼得比他哥更緊。
姜然左手邊是沈伽唯,右手邊是蘇敬,他們做的動作是同一款的,心思大約也差不多。兩人唯一的區別,是沈伽唯那副垂面抬眼的表情,它含著他平日裡並不常見的凶相,彷彿是在宣示某種主權。
那雙眼一旦生起氣來,的確是相當陰邪的。
「拍得真好。」
「嗯。我也覺得好。」
沈伽唯和蘇敬頭碰頭,親密無間似的。姜然見他們放大縮小瞧得正歡,便撈起一件開衫披在身上,悶著聲朝外走。蘇敬反應快,他鏡片一閃就把她逮了個正著。
「你要去哪裡?」
「吃飯。你們不餓嗎?」
◆◆◆
人是鐵,飯是鋼。
都說吃飽了好上路,前車可鑒,她不跟古人對著幹。
獨步在這長廊裡,姜然恍惚覺得自己是寄生於宅中的幽魂。她穿著那世間只得一件的露背長裙,脖子上繞著蘇敬贈予的鑽石項鏈,她更觸到了腕間的冰涼,那東西,應該就是二少爺今夜拍下的嫖資了。
她從頭到腳都是他們施下的黑魔法,豪宅華服和首飾,屬於她的南瓜車在車庫裡一字排開地停著。它們大都是黑色的,因為沈氏兄弟很低調,他們不喜歡瞎顯擺。
他們只喜歡在床上顯擺那根發育得無與倫比的器官。
對姜然來說,那才叫真正的魔法。
它在沉睡之時安靜乖巧,在狂暴之際化身為鋼筋鐵骨。它猙獰粗勇,根本配不上主人那張乾淨清和的瘦臉。
但她以為知足者常樂。
只因自古恩客多寡情,他們兜裡明明有百花齊放的銀兩,卻偏偏只愛搞她一個人。
更讓人感動的是,那蘇先生竟操出了真感情,他說要娶她,給她名分,保她衣食無憂。
幸得他這份知遇之恩,她今晚定然是要使出畢生功力來,唯他馬首是瞻才對了。
「阿敬,你行軍呢。」
「是你動作太慢。」
「...... 人好好在那裡走著,又跑不了你的。」
就在姜然快要走到餐廳的時候,後方傳來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蘇敬跨著長腿趕上來,他有些喘,一下子就用胳膊環住了她的脖子。
他先是低聲責備她為什麼不等等他,很快,又俯在姜然耳畔誇讚她這身打扮好看。蘇敬誇完了,手指便探進那件開衫裡,輕輕摩挲她的鎖骨。
她和他情緣深厚,從他摩挲的節奏裡就知道這人今晚興致有多高。
而靠著門框的沈伽唯則不大活躍。他煩躁地甩了兩下右腕,招呼他們先行落座,說自己得去找周潛把這隻破手重新整一整。
蘇敬輕哼一聲,曉得大哥是怕到了衝鋒的時刻,這腕子會拖後腿。
「趁熱吃,別熬著。」
沈伽唯憐愛地對姜然微笑,她也沒跟他客氣,直接上手把一片素火腿塞到嘴裡。
他臨走前,讓蘇敬替她把蝦殼剝了。嚼著蜜汁燒鱔的二少爺自己也餓得眼冒金星,他一邊嚼,一邊虎著臉瞅大哥。
「阿敬。你看看我的手,能幹這事嗎。」
◆◆◆
是夜,大約吃到酒意闌珊的時候,這頓筵席才總算是偃旗息鼓,散場了。
姜然一開始沒太敢多動筷子,她就光挑素的淡的吃,大魚大肉的猶如過眼雲煙,清高得很。她如此典雅,是因為她飯後尚有機密任務在身,萬一被他們兩個一壓一擠,飯出來了怎麼辦。
但姜然的倔強沒能堅持多一會兒。
吃到後來,蘇敬剝蝦的速度已經完全趕不上趟了。他推了推鏡架,求她悠著點,多少給他留條活路。
「別盯著一個東西吃,不健康。你先嘗嘗那碟糖醋小排...... 味道好嗎?香不香。」
「稍微有點膩吧。」
「…… 不要浪費,拿過來給我。」
沈伽唯手裡晃蕩著半盞白酒,不緊不慢地欣賞蘇敬啃骨頭的模樣。
他知道,阿敬吃飯一直特別香,不管他碗裡放的是什麼玩意。他還知道,弟弟長了個食草的臉,其實很愛吃肉。
有時候沈伽唯也會望著那張臉出神,他試圖在蘇敬的五官裡找出共通性,他想尋出哪怕一絲一毫能顯露出他爹基因的痕跡。
可惜阿敬總是教他失望。
◆◆◆
沈伽唯喝盡杯中酒,然後開始指揮幫傭撤盤子。
這人來人往的大動靜,可是嚇傻了埋頭吃飯的蘇先生。他鏡片後的兩隻長眼瞪得比平時大了些。
「阿敬,給你來碗芝麻湯圓。」
「這就上湯圓了?我連口熱菜還沒...... 」
「你看小然都吃睏了,我們再磨磨蹭蹭耗下去,她會不容易消化。」
「...... 」
大哥常常說些一頂一的屁話。
但它們聽起來都很有道理。
晚餐前,周醫生嘴上叼著煙給沈伽唯換繃帶,曾語重心長地告誡主子不能喝酒。沈伽唯只笑說沒關係,他心情好,喝一小杯應應景罷了。
「我說,你可不會後半夜再讓我給你換一茬吧。」
「要求別太高。我一般不怎麼麻煩你。」
「…… 來,賣個面子,把這兩粒止疼片吃了。」
「不吃。」
「別擔心,吃了不瞌睡。畢竟一直這麼疼著,你幹活也容易分心。」
「沒事,我忍得了。」
沈伽唯點點頭,像是在給自己加油鼓勁。可他哪裡忍得了,他難受得簡直想死。
那熱乎乎的患處總愛沒時沒晌地跳痛,惱人得很。然而,有道是防患於未然,今晚他尤其不想輸給阿敬。
他們不曉得,已婚的沈先生正痛苦地陷入兩難裡,心事重重到無法自拔。
她是他的希望之光,他最親愛的情人,她也會是他的弟妹。
這樣刺激的頭銜,似乎哪一個聽起來都挺過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