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怪叔在其他地方會不自在,或者說路人會不自在,才想到這個都市傳說的地點。正好平常白天也不太有人會來。謝謝怪叔剛剛扶了我一把,你肯定累壞了吧。」
怪叔的半邊五官全都是扭曲過後的傷痕,像是蠟做的半張人臉被用力擠壓過後再融化掉,另一邊則是明顯歷經過歲月滄桑的皺紋和雜亂未修的鬍渣,黑灰白的各自長短参雜著,也因此羅米歐完全判斷不出怪叔的年齡,依過去交談過的經驗只能肯定是中年以上。不過羅米歐也並不真的想知道怪叔究竟是幾歲這件事。
羅米歐能記得的只有在自己十歲那年,那只是個風和日麗再普通不過的尋常日,只是一個尋常日卻把自己從此的世界分成了兩段。
在那之後的這一段一直到今天都是自己一個人,不知道前因也見不到後果。
在那個普通的尋常日之後過沒多久怪叔出現了,成為了他的鄰居,看顧著羅米歐也繼續訓練著羅米歐。
直到羅米歐成年後獨自搬到現在的公寓住,怪叔至今仍住在原先那兒,羅米歐也注意到過去的十五年裡怪叔幾乎不出門,連走到大門口外恐怕都不曾有過,不知道是害怕外界還是擔心外界怕他。羅米歐才開始在這幾年偶爾會找個合宜的時機約上怪叔,讓他能出門走走。
怪叔今天帶了一頂超大附耳蓋的深色毛呢帽,帽沿壓得低低地,低到幾乎是壓在眼皮上。除了眼睛和半截鼻子露了出來之外其餘全都是用一條厚實的舊圍巾藏裹著。灰炭色長大衣和羊皮手套無一不缺,像個歐洲古舊手繪畫稿裡的老仕紳,全身上下只有手中那把暗暗映著金屬光澤的深銅色拐杖看起來是唯一真實存在著的。
把自己層層緊裹起來的人,也嚴嚴實實地把自己前半生的秘密一同掩藏起來。
「我明白,畢竟我長的這麼嚇人。」
怪叔反而輕鬆自在地說了起來:「謝謝你為我和路人們著想。聽到你說要跟我約在這,以為你早就來過這裡也不受影響,所以我才說反正那些想探險的人們都是傍晚以後才會來,除了我這麼早也沒鬼可以看,若沒見到我就進樹林裡找。沒想到你竟也遇見了。還好你身材和體重一直都刻意保持在標準之下,我這半毀的身體還能勉強接的住你。」
「從怪叔出現的那天起幾乎沒見過怪叔出門,我只是希望你能偶爾出來透透氣稍微走動一下。」
羅米歐決定帶著怪叔先離開這裡,或者找看看附近有沒有可以休息的石板凳之類的。
「那麼,怪叔看見的異象是甚麼呢?你說每個人都不同。」羅米歐開口問道。
「怎麼知道我看過?」
「因為你說沒想到我竟也遇見了,而且怪叔並不意外也不追問發生了甚麼。」
「啊!是我太不小心說漏嘴啊。呵呵!不錯,這麼快就拆解分析出來了。」
「這些都是你教我的。」
「你看見了甚麼呢?」怪叔反而問起了羅米歐。
「紅鶴,到處都是紅鶴。不過卻是慘灰色的。」
「紅鶴啊,有意思呢,居然是紅鶴。」
「怎麼說?」羅米歐也想知道有意思在哪。
「紅鶴通常意味著愛情。」怪叔說,「而且,紅鶴身上的紅色並不是天生的,是來自於牠們的食物裡的甲殼素沉積在身體之後才顯色的。是不是很有意思?」
「愛情?甲殼素?這兩個有甚麼關連?你不是說那些異象其實是心理的投射。」
「這就只能你自己去找尋解答了。」怪叔顯然不想把話說完,半邊扭曲的臉微微笑著反而讓這一切看起來更加神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