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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奧斯卡｜最佳愛情電影｜Netflix《婚姻故事》結婚之前，應該先考慮清楚如何離婚

隨著電子產品的變革，電視逐漸被手機、平板給取代，原先做郵寄DVD出租的Netflix(網飛)抓住機會，搖身一變成為領先全球、規模最大的網路影音服務公司，近年來更從平台跨足內容製作，從自製網路劇到製作出規模更巨大的旗艦影集，其自製劇《紙牌屋》、《怪奇物語》衝擊歐美傳統的電視公司，他也快速擴張版圖，在亞洲創造了日本的《AV帝王》、韓國的《李屍朝鮮》，到近期熱播的《彼岸之嫁》也是由台灣和馬來西亞跨國合作，皆獲得高度評價（除了《罪夢者》以外）。

Netflix透過網路展示了未來的影音市場版圖，他是一個與過去電影製作公司不同的全新結構，而因為擁有人才、資金及曝光度，也吸引了更多優秀的影劇人員投入。除了影集，Netflix近年更為了打入電影市場，大手筆搶購名導作品的發行權，更進軍了坎城、威尼斯、柏林、奧斯卡、金球獎等一眾電影獎項，包含艾方索．柯朗的黑白自傳電影《羅馬》、馬丁．史柯西斯《愛爾蘭人》，成功打響知名度。

不過，從《羅馬》、《國王》、《愛爾蘭人》等電影，雖然精彩，但我看完總會有「怎麼不能在電影院看」的遺憾，這些名導演對於畫面美術的講究、獨有的敘事風格、俐落的剪接與光影，需要更專注完整的觀賞環境，在手機、電腦、電視上看大概只能感受到五成左右，浪費了一部好電影，而直到諾亞．波拜克 Noah Baumbach今年拍出了這部《婚姻故事》，總算拍出真正屬於Netflix的最佳影片。

你或許不認識「諾亞．波拜克」？他今年50歲，跟寄生上流的導演奉俊昊同年紀，曾經執導過《愛上草食男》、《紐約哈哈哈》、《青春倒退嚕》等十多部電影，多屬於愛情喜劇，評價普通，票房不差，但也沒有太好。他在2005年與女演員珍妮佛．傑森．李結婚，兩人合作了《珍愛姊妹情》、《愛上草食男》等作品後，兩人於2013年完成離婚。不過，他在2011年即與《紐約哈哈哈》的編劇即女主角葛莉塔．潔薇結婚，我並不知道為美國的法律是否允許在離婚完成前就結婚。也因為他前後遇到的這兩位女性，他才完成了生涯顛峰之作《婚姻故事 Marriage Story》。

《婚姻故事》看似仍是一部諾亞．波拜克最擅長的低成本愛情小品，這既不是他結婚後第一部作品，也不是他離婚後第一部作品，更不是他替Netflix拍的第一部電影。但這部電影就在這樣的時候出現，在奧斯卡聚焦在《小丑》與《寄生上流》的魯蛇議題上面時，在Netflix的《愛爾蘭人》備受關注時，在他的妻子葛莉塔．潔薇拍了一部《她們》卻未入圍奧斯卡最佳導演時，他默默地完成了自己的《婚姻故事》。

故事一開始，Charlie與Nicole正在進行婚姻諮商，Charlie是紐約知名的劇場導演，Nicole則是家住加州洛杉磯的演員，兩人結婚五年以上，育有一子亨利正在就讀小學，起先電影並沒有講清楚她們兩人為什麼要離婚，事實上，或許當時她們兩人也說不出為什麼必須離婚，只是Nicole接到了洛杉磯拍攝影集的邀約，她希望能接下這份工作，但Charlie卻放不下劇場，兩人因而分居在美國的東西兩岸。而小孩則跟Nicole一起住在洛杉磯，因為Nicole有家人可以幫忙照顧，「而且空間比較大」。

電影鉅細靡遺的把一對常見的美國夫妻，離婚的過程拍攝出來，從諮商、找律師、調解、上法院。不少人認為諾亞是在拍他與前妻珍妮佛離婚的過程，他們是導演與演員的關係、結婚了六、七年，且也生了一個孩子，兩人的離婚確實花了一點時間，同時，戲中的Charlie分居就開始新戀情，最後監護權主要也是女方擁有。對此，諾亞表示，「靈感確實源於自身經驗，但這並非自傳性質的電影。」觀眾絕對可以看得出來，他為了這個故事做了非常深入的調查，有些細節是只有離過婚的人才能知道，甚至連離過婚的人可能都會忘記的事情，這些細節賦予了電影人物更真實的立體感。

諾亞與葛麗塔夫妻倆，老婆交出了《她們》從翻玩經典去扣問，女性在婚姻與人生抉擇的不同想像；老公則拍出《婚姻故事》一個典型的現代美國家庭，重新省思愛情與婚姻的關聯。我認為這兩部電影高度的互文性，而且兩部電影都是非常「女性」的愛情電影，這對曾經拍過《淑女鳥》葛麗塔來說其實不難，但對於一個離過婚的生理男諾亞來說，能塑造出Nicole這樣的角色，是他對妻子真實的愛與虧欠。

在這個故事裡面，Nicole更像是一個通情達理，游刃有餘的女性，願意承擔責任，也可以照顧整個家庭，反觀Charlie雖然也愛著對方，卻被事業所影響，對兒子沒有耐性，無法表達出自己的愛意。兩個相愛的人的疼痛都源於父權社會的框架，Nicole認為婚後女人仍可以擁有自己的事業而非丈夫的附庸，Charlie則以為Nicole早就認清了，不論男女婚後必然要進入家庭、自我妥協的事實。

電影中既有兩人真摯動人的愛詞，也有讓人眼淚不忍落下的辱罵，而這些正是每天在家庭裡上演的戲碼，我們有時恨到要把對方殺死，有時又愛到要把對方殺死，其實世上沒有一段完美無缺的婚姻，卻因為它的不完美而成就了真實的愛。

比起《寄生上流》中無數的創意、諷諭；《愛爾蘭人》的深刻考究、寫實的歷史感；《1917》的戰爭場景、史詩般的規模；《她們》的引經據典、擲地有聲。《婚姻故事》乍看之下平凡到不值一提，不過，事實上他專注在一個平淡的家庭故事中，卻因為充足的細節捕捉，而讓這個故事閃閃發亮。

舉例來說，電影中每一位（是每一位）演員演技之精湛，不是飾演精神病患或躲進馬裡面保暖的那種精湛，他們只是在飾演普通人，就是家裡附近常看到的鄰居，或是我們本身，他們把生活中真實的一面表現出來，看起來簡單實則相當困難。

第一次看，這部電影是一部性別電影，談論男女在家庭的角色與想法；第二次看，他內涵了婚姻法律的細節、美國東西岸文化差異、對於小孩的教育方式的優劣、劇場與影劇的不同、事業與家庭的掙扎，就像是把一個俗套的八點檔情節做到最好的狀態，遠以其他電影擁有本來就已經在閃耀光芒的題材來得更加困難，這絕不是才情洋溢的表現，而是對於細節的用心、反覆努力所達到的成就。

最後，我要回到開場所談的「這是第一部真正屬於Netflix的最佳影片」，很多觀眾或許會覺得在電影院看電影與在家看電影或在捷運上看電影並無二異，事實上，觀看媒介的改變．改變了我們感受電影的方式，也必然影響了電影的表現方式。《羅馬》當然是一部好電影，但在手機上看，沒辦法看到最好的光影變化；《愛爾蘭人》當然是一部好電影，但在家裡看會覺得過於冗長、碎念難以專注理解裡面的人物關聯。

然而，《婚姻故事》解決了這些問題，不需要去研究影像的細節、不需要去專注理解劇情的發展，他是如同八點檔般簡單易懂，可以在家裡的某個晚上闔家觀賞，而且還能不厭其煩的一看再看的那種電影；他是如此不簡單地把愛情、婚姻、家庭與人生價值的思索藏在細節裡，像是家裡百看不膩的擺飾，每次看總會有些收穫。就像是最熟悉的家人朋友，電影的好不必聲張，但每個人都能心裡有數。

或許馬丁史柯西斯、艾方索柯朗都是好優秀的大導演，然而他們卻用過去習慣及擅長的方式來拍電影，而沒有顧慮到媒材的變化。而諾亞．波拜克或許只是一個低成本愛情喜劇導演，卻以自己的方式修改了敘事方法，讓他更為輕巧平淡，卻又能讓每個人看出電影的不簡單。我相信，如果Netflix裡面有統計數據的話，應該會有很多人沒辦法把《羅馬》、《愛爾蘭人》一次看完，而《婚姻故事》則會被多看幾遍。

這首歌出自一齣1970年代的百老匯經典歌劇《Company》，故事中的男主角有很多段曖昧關係，在他的生日派對上三個女友與其他朋友之間發生了許多趣事。當年獲東尼獎破紀錄14項提名，得到最佳音樂劇、最佳劇本等6座獎項，可以說是當代愛情喜劇的鼻祖，多年來仍不時會演出歷久彌新。〈Being Alive〉是這齣音樂劇結尾歌曲， 在劇中是男主角所唱，但後來多位女歌手都有翻唱，放在《婚姻故事》電影的最後，除了再次完整了Charlie展現亞當崔佛精湛的演技與歌技，也與經典有所互文，這部電影在細節上真的厲害到不可思議，充滿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