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奧斯卡｜最佳諷諭片｜韓國電影里程碑《寄生上流 기생충》距離經典還差一點

1月13日美國影藝學院公布了第92屆奧斯卡的入圍名單，《小丑》獲得11項提名成最大贏家。不過，討論度更高的是，韓國電影《寄生上流》，一舉入圍了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國際影片、最佳原創劇本、最佳剪輯與最佳藝術指導等六項大獎，在它成為首部獲得金球獎的韓過電影之後，再次刷新韓國電影的奧斯卡歷史紀錄，無疑成為近年來韓國積極發展影視娛樂產業的重要里程碑—既有票房又有獎像。

最佳國際影片對《寄生上流》來說已經是囊中物，輾壓了西班牙大師阿莫多瓦的《痛苦與榮耀》及法國新生代導演拉德利獲得坎城評審團獎的《悲慘世界》。可以說《寄生上流》是真的躋升上流了，不僅將韓國電影發揚光大，也替今年奧斯卡增色許多。

《寄生上流》由今年50歲的奉俊昊自編自導，在此前他曾執導過《駭人怪物》、《末日列車》、《玉子》等電影，他每一部電影都展現了鬼才創意，其中《駭人怪物》更在南韓創下1300萬觀影人次，成為影史最賣座電影，也因為他多數電影被認為帶有商業類型電影的風格，因此並非電影獎項的常客。

《寄生上流》再次發揮了奉俊昊的驚人創意與說故事的能力，講述一個居住在地下室的平凡家庭，爸爸金基澤經商失敗在家，媽媽忠淑只能做些手工藝貼補家用，女兒金基婷遊手好閒，兒子金基宇則多次重考大學為果。某天兒子的高中同學因為要出國留學，因此把手上的家教工作介紹給他，同時交給金基宇一塊石頭。

金基宇接下家教工作之後，發現這是一個富豪的家庭，這個家庭的爸爸每天在外忙碌工作，媽媽則在家中照顧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家裡還請了一個幫傭。某天這個媽媽又在煩惱請不到男孩的美術老師，靈機一動的基宇，安排自己的妹妹也來應徵，隨後他們又透過一些手段，讓爸爸成為司機，媽媽進來當幫傭，一家四口都成為豪門的寄生蟲。故事有趣、驚悚、殘酷、悲傷，絕對是近年來我看過最好的劇本之一。

與其說這個劇本好，不如說他的劇本很有創意，創意一直都是奉俊昊的優勢，創意讓電影看起來異常的華麗，觀影過程會令人頻頻驚呼，社會諷諭也呼之欲出，創意卻也是缺點，有時為了支撐這些設計巧妙的情節，不免得要犧牲角色營造、故事鋪陳，過去看《末日列車》的時候，就感覺電影缺乏足夠立體的人物，同時會有一些故事上難免誇張不合理的情況，如果是商業類型電影還能接受，但這次《寄生上流》已然問奧斯卡殿堂的最佳影片，我不免認為，他似乎還差那麼一點點。

貧富差距確實是資本主義的當代問題，幾乎世界上每個先進國家、每個城市被這個問題所困擾，在資本主義的遊戲規則中，錢滾錢是最快的賺錢方式，遠比你每天努力勞動付出，等待著薪水進帳來得更快。擁有愈多資本就能獲得更高的獲利，在資本家眼裡其實是理所當然，但在社會學家眼中卻是不公不義，朝著Ｍ型社會去走，那些利潤的背後是愈發嚴重的壓榨、過勞，底層民眾翻身的機會愈來愈難，多數人只能在貧窮線邊緣撐著，如果一不小心失去了收入或工作，就馬上跌到地下室去。

不過，除了學者以外，大家真的很難發現資本主義運作的問題。既得利益者不用說，多數的企業家與財閥會認為自己是靠著智慧來獲利，而且會定期捐款節稅，喔不是，做善事的自己非常有良心。貧窮線的人則會在工作的反覆埋怨，批評政府與財團靠攏，埋怨社會不公不義，然而事實上，多數人都只是等待著自己哪貼也會發財，到時可以換成自己來壓迫別人，而現況的問題完全不會改變。

有人說教育的普及，能讓階級流動、解決貧富差距的問題，然而在資本社會的教育也無法真正平等，有上下好壞之分，上流階級的孩子就讀私立貴族學校，維持著裙帶關係，平凡人雖然也有受教育的機會，卻也只是被教育成一個聽話的勞工。不過，如果像電影《寄生上流》這樣，教育的裙帶關係確實也幫基宇一家短暫的階級流動。

真的非常短暫，奉俊昊的《寄生上流》正如同他過去每一部優秀的電影，以更獨特、精彩、有趣的創意方式來諷喻社會問題，然而最後反反覆覆的，都沒辦法找出一個答案，這也導致他的電影結局往往被觀眾所批評。

事實上，《寄生上流》雖用社會的荒誕性來貫穿全片，也因為導演的創意過於繽紛，幾乎沒有空間適度留白，一直到電影轉折的一場暴雨才讓觀眾稍微有喘息與思考的空間。最後也用了一個近乎粗暴的方式草草結束，故事很像就被斬釘截鐵地留在了電影裡面，很難被觀眾放在心上帶出電影院，多數觀眾會覺得很精彩很好看也很震撼。

然而，這部電影能否如同其他經典電影一般，讓觀眾持續凝視、反覆咀嚼、思考問題與答案，被觀眾一而再再而三地觀看。我認為很難，《寄生上流》絕對是一部好看電影，卻很難成為經典。

然而，奉俊昊今年才50歲．足足比阿莫多瓦年輕20歲，他的未來仍大有可為。奉俊昊獨特的才能，再次證明得獎電影與賣座電影其實不會互斥，這部電影不僅在海內外獲得高度的獎項肯定，票房也都非常亮眼，只要電影足夠好看，觀眾就會買單，而一部電影要足夠好看的關鍵，在於擁有一部精采完整的劇本。相信在未來，他能夠擁有更多資源，絕對會拍出更多好看、精彩的優秀電影，而且離經典不遠。

我認為《寄生上流》對於世界最重要的意義，是打開了西方影壇對於亞洲電影的不同視野，韓國電影對台灣觀眾來說其實很熟悉，但對美國觀眾來講就非常新鮮，近年來美國發展百年的電影產業逐漸遇到瓶頸，甚至連帶全球電影產業都在蕭條，打開新的視野就可能激盪出新的火花，正如奉俊昊所說—美國人要突破那個5公分。

———（2020年2月11日更新）

《寄生上流》拿下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原作劇本及最佳國際影片，不僅成為第92屆奧斯卡的最大贏家創下多項紀錄，成為第一部入圍且獲得最佳國際影片的韓國電影，奉俊昊也成為第一位獲得最佳劇本及最佳導演的韓國人，更成為歷史上首部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的外語電影，在全球討論炸了鍋。

攤開歷年的奧斯卡最佳影片在台灣的票房成績，2019年 《幸福綠皮書》約1200萬，2018年《水底情深》約1500萬，2017年《月光下的藍色男孩》約500萬，2016年《驚爆焦點》約500萬，2015年《鳥人》約500萬，2014年《自由之心》約800萬，2013年《亞果出任務》約1500萬，總體大約都不超過2000萬，可以說慘不忍睹。

相較之下，寄生上流是台灣第五部票房破億的韓國電影，若有更精準的數據，它或許是2003魔戒三之後，台灣票房最高的奧斯卡最佳影片得主，且電影目前仍在上映中，片商也計畫在月底前上映黑白版，票房還有成長空間，因此有人說奧斯卡這次的轉型，是選擇一部靠近大眾、雅俗共賞的電影。

不過，我其實是並不認同，《寄生上流》去年10月在美國上映至今累計票房只有千萬，不算特別高，同樣入圍最佳影片的《1917》有將近3億、《小丑》更高達10億美金。倒不如說，這幾年要求奧斯卡更大眾的呼聲，意外的在台灣及實現了。

我認為，或許只是各方人馬角力下，一個不會得罪誰的選擇。畢竟，馬汀史柯西斯、昆汀塔倫提諾等其他入圍導演都是美國影壇自成一派的大師及導演，選哪邊很像都有問題，倒不如挑一個大家都不認識的人來得獎，而且又免於政治不正確的罵聲。

雖然預測錯誤，原本想說要不要把標題改成「奧斯卡最大贏家《寄生上流》寫下歷史」，但想一想還是算了，畢竟我也是看了這部電影三遍，才真正確定自己的心意—真心認為這部電影很有趣卻仍未臻完美。不過，亞洲電影能被看見，仍備感欣慰，多年來我一直認為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是全球最難獲得的獎項，看來可能會漸漸改變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