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N個受害者

(寫於2020.3.31)

約莫半年前，韓國Ｎ號房事件延燒。那最小受害者年僅11歲、15個年輕男性之中就有1個可能是加害者的比例，以及主嫌遭逮捕後面無表情沒有情緒起伏的道歉聲明，通過網路散播著，無不令人髮指。而作為一個女性，對那些數字、那嫌犯的臉孔，忽然有一種自己彷彿也被侵犯了一般，感到不寒而慄。

那可能是，生處在這樣看似保守，實則因缺乏適當性教育，導致被壓抑的性，在幽暗的角落裡成為無形暴力的社會的女孩們，無所遁逃的，一種集體經驗。

第一次在手機上滑到共同好友分享這則事件的Po文，我還沒點開細看犯罪人做了些甚麼對年輕女孩的性剝削，我看到的是滿滿的留言寫著「噁心」、「殘暴」、「變態」，提醒大家內文可能令人感到不適，建議可能有類似經歷的人可能不適合閱讀。老實說，我相信那些留言的人都是真心感到噁心與不舒服，但那一個剎那，做為一個滑著手機的「旁觀者」，我被激起的是強烈的好奇心……那些字句都令人更加好奇，犯罪手法究竟是甚麼？好奇心已經讓我們接近犯罪。

當我點開圖說看著圖上被翻譯的內容，描述著女孩受到了哪些殘忍的對待，我的腦子很快的將那些文字轉成了影像。又當那影像隨著文字敘述一一在我腦裡浮現，我忽然驚覺，那些畫面，不是一個全然憑空的想像──那是一個明明在我眼前只不過短短幾秒，但這一輩子無法消除掉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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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看上去不過十幾歲的女孩一絲不掛，雙手被反綁在身後，雙腳也被反摺綑綁著，在畫面的正中央趴著。一個我已經不太確認為何的長條狀物品正要向女孩的陰部插入……

我嚇到倒吸一口氣，那條狀物尚未進入女孩體內便驚慌地關掉視窗。我看著電腦桌面，嚇的楞在那好幾秒，那幾天開始不敢靠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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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後來，我聽朋友們討論，青春期的男生不看A片才奇怪，我才漸漸釋懷。
直到更後來的最近，看到N號房事件，發現自己從未釋懷。

那是我心中，一個巨大的陰影。那年我15歲，和影片裡的女孩年紀相仿。

這可過閃過我眼前不到3秒鐘的畫面，我就記了一輩子。我沒有辦法，也不可能帶著任何一點好奇、獵奇眼光再看下去。因為那是哥哥電腦裡的一支影片。我不敢知道後面是甚麼，我不敢知道男生是那樣看我正在發育的身體，我不敢知道自己有可能被如何對待。

那時的我想著，原來Ａ片就是這樣嗎？A片怎麼這麼變態、這麼噁心？男生們愛看A片，男生們都好恐怖！好噁心！我完全沒有辦法親近男生。

我知道那個影像，這個事件，在我心裡留下了陰影。只是多年以來，我以為那個陰影只是我發現了溫文儒雅、品學兼優的哥哥，也會看A片（如果Ａ片是這麼噁心的內容）。

可是，我沒有搞清楚的是，我看到的其實是個性虐待影片，而不是一隻單純的Ａ片。那個年紀的我，從來沒有真正看過Ａ片，沒搞清楚大家看的是男女交媾、對性愛歡愉的享受，而不是對未成年少女五花大綁、塞入異物的性暴力。

看著Ｎ號房事件，對照著所謂的15分之1的比例，起初看上去令人震驚，直到我想起了15歲曾在我眼前３秒不到的影像，是跟著我一輩子的，揮之不去的陰影。

當我得到了這個答案，我忽然也理解起那些韓國男性為何一下子出現了他們很是無辜的言論。這個社會最可怕的是，如果曾進入那房間觀看這些殘暴內容的人是自己身邊的一名男性，如果這名男性在日常生活各方面都沒甚麼問題，正值、善良、待女生都好，我們便不知不覺地主動想幫他辯解與脫罪。

我猜，也許他也就看了那麼一次，不小心被我發現；也許他也是出於好奇看了那東西，之後再也沒有這樣的習慣。我無從查證，但我理所當然地在為自己找各種相信他、原諒他的理由－－因為哥哥，除了會看這樣的影片之外，一切都很好啊。

而我過了十幾年才驚覺，他的觀看，對女孩就是傷害。對在他身邊的女孩造成多年無法抹滅的無形恐懼，只要他看了，那就是一種加害。但卻因為觀者無此認知而深感無辜，此時，社會輿論的撻伐成為另一種傷害，恐怕無濟於事還可能帶來反效果。

我想，我也並非想要人們站出來指控誰，也並非主張那些加入會員的韓國男性必須要受到甚麼懲罰，而是這個社會，是不是可以更有意識的認知性剝削的發生

這個社會需要一個更好的性教育。讓下一代、下下一代的女孩，可以健康的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