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

2020.05.09 週六凌晨四點半
滿地的碎渣玻璃，阿豪看著地上被割喉的男人，不敢妄動。
「早知道就不要請那東西進來.....」
一邊喃喃自語，阿豪的眼光已從男人的身上，移到旁邊地上摔碎的玻璃箱子。
「還有一個小時才天亮.....」
看著地上變形的嬰兒骸骨，阿豪從腳底一路涼到頭頂。

大約一年多前，阿豪輾轉從朋友手中頂下一間私人卡拉OK「意難忘」。
雖然裝潢有點老舊，但因為位置方便，每晚的營收都不錯。

店的面積不大，除了阿豪外，員工就只有負責餐飲的阿樂和帶位的曉晴。
接手半年多的生意都很好，就像往日正常發揮。可就在三個多月前，對街也開了一家卡拉OK，許多「意難忘」的老顧客都跑去對街消費，營收漸漸下滑。

這幾個月的報表與繳款單，就像好幾把大刀即將砍上腦袋一樣.....而且當初阿豪是咬著牙向銀行貸款頂下的店，若是拖延繳款一定會被列入銀行的信用黑名單。
「到底對街的店多好玩？！人客通通給我跑去那！」
躺進沙發，抽出香菸點燃，阿豪猛抽好幾口，險些嗆著自己。

「阿豪....這個月的薪水已經延遲一週了....我還要付房租，你什麼時候可以發?」曉晴張著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癟著嘴坐到阿豪旁邊。
阿豪嘆了口氣：「要怎麼發?人客都到對街去了，我現在連水電費都有問題了....你要我怎麼發薪水給你.....」阿豪看著曉晴，又點燃一根菸。
「不然晚上我們去對街探查一下那間店好玩在哪，看看人家怎麼吸客的，增加營收你就能發薪水了對吧?」曉晴這句話倒說到點上了。
阿豪仔細一想，吩咐曉晴準備晚上「刺探敵情」。

「這裡的裝潢蠻奢華的欸.....」曉晴一邊說，一邊拿出手機自拍。
「我覺得普通啊.....」搗弄著手上那杯三合一拿鐵，阿豪左右張望著這家店的特色。
「要不要點歌?說不定他們的駐唱很厲害。」曉晴興致勃勃的翻著點歌本，阿豪掏出三千塊放在桌上：「你點吧，我去廁所。」說罷起身往廁所方向走去。

大概是為了避免客人賴帳偷跑，廁所位置就在門口櫃檯旁邊。
上完廁所後往回走，阿豪無意間撇到櫃台下方有一個玻璃箱子。再細看，裡面有個穿著紅色肚兜的金色娃娃，髮型還是包包頭；在玻璃箱子的前方有個小碟子，碟子放滿了糖果。
滿肚疑惑外還感到絲絲恐懼，回到位子上的阿豪立刻傳了訊息給「意難忘」的VIP老顧客Line群，問問這群見過大風大浪的大哥大姐。

大概三個小時後，阿豪帶著曉晴回到「意難忘」。

一進門就看到常客鏢叔抽著菸拉著阿樂閒聊，另一手還攬著一位坐檯小姐。
從冰箱拿出兩瓶啤酒，阿豪也加入了對話之中。

「所以我說嘛....那些個東西不能隨便請嘛.....效果是好但就是危險啦.....」
鏢叔接過啤酒，咕嚕咕嚕灌一大口，又點起一根菸。
「阿豪啊，你今天問的那個東西是泰國『古曼童』，本來是積陰德，讓早夭的因仔可以有香火功德，早日投胎，但是齁近幾年有很多人當作是養小鬼，嚨嘛黑白亂拜亂請，說可以保庇你升官發大財啦！」鏢叔灌一口啤酒又說到：「阿豪你可千萬不要去招惹那種東西啊！當年與我一起跑船做生意的朋友，好幾個就是掛在那些邪術下，正規廟宇拜一拜就好，做生意還是腳踏實地啦！」
看著鏢叔叼著菸握著酒瓶苦勸的樣子，阿豪完全沒聽進去，他只想著要如何弄來一尊，反正「意難忘」的業績一時半刻也救不起來，乾脆死馬當活馬醫。

表面上答應了鏢叔不會亂來，一回頭阿豪已經開始找古曼童的網路賣家。

兩個月後，「意難忘」的業績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自從請了那尊「小金童」到店裡，夜夜客滿不說，甚至出現預約潮，一間小小的卡拉OK搞得像是鬧區夜店一樣；消費的客人各各都大手筆，啤酒一箱一箱的叫，甚至發生好幾次啤酒賣光的狀態，阿豪還要開貨車緊急去超市買幾箱應急。

2020.05.09 週六凌晨四點

阿樂與曉晴正在收店。

阿豪一邊抽著菸點著錢，一邊盯著櫃檯底下那尊「小金童」。
「是心理作用嗎......總覺得這尊娃娃的臉好像有點不一樣......」搔著頭，阿豪伸出手輕輕敲了一下玻璃：「匡匡匡！」店內昏暗的光線，照著「小金童」的笑容越發詭異......好像長出了小小的尖牙?! 阿豪蹙著眉頭，專心地盯著娃娃的臉觀察。

「阿豪你在幹嘛?」阿樂突然從身後出現，嚇得阿豪手上的菸都掉了。
「你是要嚇死拎北嗎！走路沒聲音欸你！」撿起地上的香菸，嘖，才抽沒幾口。

「我才被你嚇死好不好！你一臉超陰森的盯著那個東西，我還以為你看到鬼哩！」阿樂開了一瓶啤酒，靠著牆大口喝著。

「你才看到鬼哩！還喝！拎北的啤酒都被你喝光了！」將目光移回娃娃身上，看了看又覺得一切正常，阿豪甩甩頭，大概是最近太累恍神了吧。

「喝一罐是會死喔? 每天這麼多客人我光搬貨都閃到腰了，你也請個人來幫我吧！打工仔也可以啊！」一轉眼阿樂已經乾掉一罐，開了第二罐。

「廚房那麼小你一個人就塞滿了，再請一個人你要他站哪?趴天花板嗎?」阿豪搶過阿樂手中的啤酒，抬頭望著阿樂。為了增加店內氣氛，燈光都是微弱的黃光加七彩霓虹燈，忽紅忽藍的光線映在阿樂的臉上。

「嘖！行行行我一個當三個用！不過阿豪啊，既然最近店裡的營收提高了，你是不是該分紅一下了啊?好歹我跟曉晴也是跟著你一路拚過來的，給點獎金不過分吧?」邊說著，一邊把啤酒從阿豪手中拿回來喝。

「你平常在店內吃吃喝喝，上班時間邊切菜邊喝啤酒我都沒跟你計較了，你現在跟我說要獎金? 你是腦子燒壞了還是喝昏頭了? 想要獎金?你有本事正確出菜再說吧！光今天晚上你弄錯幾道菜了?」說完，阿豪提起包包就往店外走。

「張X豪你給拎北站住！」阿樂怒吼著，拿起手中的啤酒就往地板摔。
「我跟了你至少一年多，你最少包個幾千塊紅包意思一下吧！當老闆有你這麼小氣的嗎!?」阿樂的脖子都紅了，那怒氣像燒開的水，一下全撒在阿豪的身上。

「你是老闆還是我是老闆啊?! 你是哪根筋不對啊!? 喝多了嗎!? 拎北就是不發獎金你想怎麼樣!?」阿豪也怒了，把包包往地上一摔，一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樣子。

「你就是不給就對了!? 你以為我怕你嗎?! 拜什麼古曼童，我看你還怎麼拜！」阿樂把「小金童」的玻璃箱搬起來，往地上用力一摔。

一切發生得太快，一回神，阿樂已經躺在地上了。

「爸爸...爸爸...」 一坨紅色半成型的胎兒肉塊連著胎盤，抱著阿豪的大腿。
「你不要找我....我不是你爸爸.....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內心把知道的佛經都唸過一遍，那個「東西」卻沒有消失。
「嗚哇哇哇....」那個東西越哭越大聲，阿豪覺得腦袋快要炸開，腿抖得快要抽筋。

曉晴從廁所出來時，看到滿地的血、躺著的阿樂以及站在那一動不動的阿豪。
「阿豪....你....你做了什麼.....那是什麼東西.....」全身顫抖地曉晴，捏著手機，看著阿豪大腿上的那陀「東西」。

「曉晴....快報警....不....打...打給鏢哥....」阿豪看著那半成型的胎兒，精神快要崩潰。
「咚！」曉晴嚇的跌坐在地上，與此同時，「那東西」停止了哭聲，轉頭看向曉晴。

祂爬向了曉晴。正確來說，是以非常緩慢卻無法忽視的速度，向曉晴「蠕動」。
根本忘記要逃，曉晴眼睜睜的看著祂快要碰到腳掌，張大著嘴說不出話。

阿豪緩過神，拔腿狂奔，從店裡逃出去。

「意難忘」重新開幕了。
阿豪點起一根菸，望向櫃台下的「小金童」，顫抖著。
「小金童」的尺寸比以前大了一倍，全身是紅色琉璃金。就像有血液流動一樣。

「老闆，請問這裡徵人嗎?」一個年輕染著金毛的男人走進店裡。
「徵!」阿豪捻熄菸，「我們這裡缺廚師跟帶位，你想應徵哪個工作?」
櫃台下的祂睜開眼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