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戀愛臨停處臨停 11.1

更新於 2020/05/29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是人活著,總要生活,這是每一個感受到自個兒活著的人們都必定擁有的掙扎,要活著,就得須工作須填飽肚子。在社會裡,人們總要掙個一席之地,才能感覺自己多少有點價值。
放寒假前,我提前畢業了。
這一紙證書,可以帶給我多少未來?目前,我不清楚。對於未來,我很徬徨,即使已經拼命地往前走,隨著大四生的潮流,走進台北車站對面的南陽街;即使已經考過無數場考試,我仍不清楚,什麼是人生。
我不像冷君,大一就有自覺自己想當個直排輪教練,等賺夠了錢,便到墾丁去開個民宿,衝浪衝到爽。不過,冷君作夢都沒想過,她還有另一種選擇,走上伸展台。
她說模特兒這條路,真的很難熬,尤其是像她這樣喜歡大口吃肉,大口喝飲料加熬夜,熬夜時又一定要嗑大量零食的習慣,要徹底改造,不來個非常手段或花個三四年,談何容易。但是,她無論走上怎樣的岔路多遠,她的頭上總有一個屬於她的北極星,閃閃發光地為她指引方向。
冷君也說,她就是沒辦法像我這樣嗑這麼多書,就像我再怎麼豁出去都無法溜直排輪跳上天空轉三圈一樣。
那冷君是真心喜愛溜直排輪,而我是真心喜歡讀書的嗎?
我已經忘記,最初,我是如何會將閱讀當作我的興趣的,我就這麼一步一步走向文組,一步一步走進外語學院的大門內。但是,拿到這一紙證書之後,是讓我走出校門做個秘書?還是當個行政助理?抑或繼續唸書,博士之後留在學校裡做個助理教授?
我欠缺的是一顆在我心中發亮的星子,讓我至今仍在迷途上跌跌撞撞吧!
不過,這幾個月我卻沒啥時間思考這些生涯問題,心情為了那一堆研究所考試煩悶到底了,又煩著是不是上次我對小南的態度太惡劣的關係,他現在居然都不踏進這個家了。
自從期末考跟小南與綱在那堂課照過一面,沒有多聊什麼就匆匆考試,考完各自解散之後,小南與綱好像人間蒸發,消失在大台北地區,而春梅阿姨與珊珊卻沒有任何他倆消失的感覺,仍很自然地循著自己的規律生活著。
但我依然嗅到空氣中絕望的嘆息,這是來自整個屋子。
離農曆過年愈近,綱要離開的日子也將隨之到來。
除夕前兩天,我終於要離開這個住了快兩個月的家。我背著簡單的行李,獨自一個人搭上公車往台北車站前進。
以前,我總是跟冷君一起放寒假,一起待到除夕前夕再一起搭車回南部的。今年,她要獨自留在台北受訓,她也不願意回去那個家。
翅膀硬了,總要單飛的呀!冷君在電話中這樣跟我說。
我是明白她的。
冷君並非無情,只是她那位酗酒的老爸以及自她小時候就不見蹤影的老媽與無時無刻都會說出一翻見解與批評的阿嬤所建立的這個家,實在太奇異,太不利於年輕人居住了。
隨著公車搖搖擺擺到了台北車站下車。我躊躇著是否該跟小南說一聲,我要回南部的事,我放下行李與手中阿仁託我帶給他家裡的餅乾,拿出手機,傳了個簡訊:「小南!今天我要回南部過年了,想跟你說聲新年快樂。」。
進了車站,在便利商店買了些食物,便踏上電扶梯,往下移動。
手機響了。我從牛仔褲屁股後面的口袋裡拿出來。
是小南,我看著來電顯示的號碼。
「喂?」
「小月!妳今天就要回南部了?」小南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氣憤,「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想你可能在忙吧。」我的語氣暗示著他很久沒來春梅阿姨家。
「妳還有多久要上火車?」
「十分鐘不到吧!」突然,我覺得這樣的我似乎很討人厭。
「是嗎?妳願意等我嗎?」小南的聲音很輕很柔。
我倆沉默很久。應該是說,我沒說話,而小南正等著我的回答。
「你在哪兒。」我問。我站在月台上,火車正慢慢地進站。
「內湖。」
「只剩不到五分鐘,火車就要開走了。票很難買的。」
「我有車。」
小南騎著紅色偉士牌機車停在我面前,遞給我一頂安全帽。我戴好安全帽之後,跨坐在小南後座。
「坐好囉!走吧!」小南大聲疾呼,猛加幾下油門向前衝。
坐在後面的我,一時還來不及反應,差點要往後摔,我趕緊抱住小南。
「騎這麼快要死呀!」我在後面大聲叫著。
「來飆一下車哪!妳這個人,就是需要速度的滋潤!」小南稍稍側身對我說。
「速度?為什麼?」我想到冷君說過的經典名句,她總認為女人應該要能享受速度感與刺激。
機車轉進承德路,時速仍在七八十,只是礙到有紅綠燈,如果沒有,我相信小南可能會飆到一百。
「你要載我到那裡呀!」我大聲問。
小南沒有理會我的回答,逕自向前騎去,一直直行,直到過了士林,在監理所前停了下來。
「監理所!」我看見它的大門我就腿軟,這個讓我遭受五次挫折的傷心地,卻也是我與小南從毫無關聯的學姊學弟關係轉換成朋友的地方。
「幹麻特地帶我來這裡!」我用冷冷的腔調說。
「讓妳來突破自己的呀。」小南說,「妳總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總是想保護自己的感覺,但是妳實際上卻又是個很親切的人。
我想,妳之所以難以親近是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吧!而妳想獨立自主卻又經常力不從心。
對我而言,騎車開車是一種宣示,我可以不必靠任何交通工具,也不用顧慮任何時間,想到哪兒,就到哪兒,代表的也是一種自由的象徵。所以,我帶妳來突破自己。」。
「你發神經喔!」我敲了一下小南的頭殼。
唉喲!小南悶叫了一聲,摸著自己的額頭,「很痛耶!」。
小南說得還挺對的,我的的確確最需要的就是自我突破,但是,小南怎麼突然說出這麼一大堆有建設性的話呢?還真嚇了我一跳。
「考個駕照而已,那能突破什麼?」我問。
「一個象徵性的儀式呀!就像婚禮喪禮畢業典禮那樣。」小南要我做到前座,再熟悉一下騎車的感覺。我倆就在北市商附近兜了幾圈之後,進去監理所辦好手續,再到外面的路考場地考試。
我又再度回到這裡。我牽著小南的紅色偉士牌,排隊。其實,我是可以過關的,拿到五十CC駕照之後,我便經常騎著小五十在街上跑,最遠曾經從淡水騎到台北車站過呢!那為什麼我考不過。
輪到我,我跨坐,發動引擎,看著前方的平衡道,催油門,前進。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秒!過了!轉彎,停,紅燈。
佛洛伊德說過,當一個人在日常生活中,經常有意無意的對於某件事物遺忘或是老是做錯每件事情時,很可能是心理影響行為。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某個人跟主管約吃飯,但是過了約會的時間後,才猛然想起,今天跟主管有約。
這表示著,某人根本都不想跟主管吃飯,可能是因為迫於無奈。因此,潛意識中就逕自開啟了遺忘的裝置按鈕。
而我,明明可以上路,卻老是考不上駕照。我在害怕什麼?
能力愈強,責任愈重。蜘蛛人為了履行這句話,所以孤獨。
我是想要被照顧,被愛的,所以我害怕一人上路,害怕孤獨。這是我的心態,也是我心志不夠堅強?
我會害怕,害怕冒險,害怕受傷,不論受的是心理的傷還是肉體的傷。
但人何必非要完整呢!我到此刻才頓悟。
「好神奇!我過關了。」我拿著重型機車駕照,朝陽光一照,黃澄澄的駕照在發光,它似我的自由通行證,而我,終於取得資格啦。
「快樂吧!」小南一臉得意,馬上一腳跨過來,坐到後座叫道:「GOGO!」。
「GO!」我跟著小南大喊,猛催油門,向前奔馳。
「這位乘客,感謝你搭上月亮特快機車,請問你的目的地是……?」我大聲叫著,騎著機車。
「我要到……沙崙!」
「沙崙!現在是冬天耶!」我顫抖了一下,今天的天氣很冷,冷到戴了手套,穿了五件還會發抖,這時候去海邊,開玩笑!
「那妳這新開張的月亮特快號還要不要做生意哪。」小南靠在我耳邊說,靠得我很近,我可以感覺得到耳後小南吐出的熱氣。
「好!輸人不輸陣,GO!」我催油門轉回淡水方向。
我們一路說說笑笑地狂飆,遇到緊急狀況的時候,小南還會及時從後面伸手過來幫我騎。我就像有了防護罩的狂人,猛催油門。
騎過了漁人碼頭,到了沙崙,我們仍騎著一直騎到燈塔前才停下來。
我們爬上堤防,望著藍灰色的海洋邊際。
風很冷,帶有鹹鹹的如淚水的味道。
今天的浪是慵懶的。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麼呀?」我問。小南躺在我身邊,躺成一個大字,我則彎著膝蓋,坐在小南的腳邊。
「忙什麼?沒有呀。」
「奇怪的人,要我什麼事都要讓你知道,可是自己卻不夠坦率。」我用力打了一下小南的腿。沒想到,小南快速彈起,抓住了我的手。
「妳想知道呀。」小南微笑著。
我笑著點點頭。
「啵一下。」他露出奸詐的眼神,算準我一定不敢。
我很快速地在小南的臉頰上啄了一下,「說吧!你最近在幹麻。」並一臉勝利的表情,心臟卻是跳個不停。
小南一臉呆樣。「我說是要啵這兒。」他指著自己的唇。
「不要!我為什麼要把我的初吻給你!」我又說得太快了,真後悔。
「初吻!」小南聽到這兩個字,興奮的叫囂。
「幹麻!我就是沒你有經驗,可以吧!所以,我才不想為了想知道你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出賣自己的靈魂。」我朝他吐舌頭。
「我很有經驗?妳聽誰說的?」
「自己想的呀。」突然,他抱著歐陽珊珊的畫面,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難道不是嗎?已經有珊珊了,幹麻還跟我這麼親密。」我推了他一把。
「不是妳想的那樣。」小南望著前方。我隨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大海很深很藍,慵懶的浪潮已洶湧。
「我也是初吻哪。」小南講得很小聲。
「什麼?」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還有我的眼睛,小南正在害羞。
「真的假的!」
「妳試試看就知道囉。」小南一臉無賴。
「騙人騙人,你一定是騙人。」我也害羞起來,眼睛不時望一下小南的嘴唇。
「你一開始就在騙人。」我說:「從那天你在公車上無緣無故的坐到我身邊,又無緣無故地跟我下車去考駕照的時候,你就在說謊。」。
「有嗎?這麼嚴重?」小南搔搔頭。
「那你說你女朋友肚子裡的孩子呢?」
小南抓抓臉頰,尷尬的笑著。
「還是你的女朋友,根本就是懷上別人的小孩?」
「是,那時候我是說了謊,不過,那天我真的很傷心。」小南彎起膝蓋用兩手肘抱住。
「綱介紹珊珊給我認識的那一刻,我就對她一見鍾情,後來,我才發現她的眼中只有綱。但是,綱身邊的女人卻是一個換過一個。
我本來以為,我是有希望的。
但是,那一天,珊珊告訴我,她懷了綱的孩子,必須休學,請我為她保守秘密。她卻不知道,我的心都碎了。
我不敢面對她,也不敢面對綱,那一刻,我孤獨極了。剛好,公車停到我身邊,我很自然地跳上公車,遇到了妳。也是因為遇到了妳,讓我的心態轉變。
我忌妒綱。忌妒他比我帥,忌妒他有春梅阿姨當他老媽,有珊珊無怨無悔的陪伴,他還不知足。綱到底想追求什麼?我不懂。
但我更恨她,恨她為什麼要告訴我,又要叫我保守秘密。
可是,他們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哪!我好愛他們。」小南紅了眼眶。
我伸出手來,環抱著小南的肩膀。
小南的淚水與浪潮混合成濕氣,也許有一天,這股濕氣會漂洋過海,讓將在異鄉的綱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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綱的東西不多,在淡水的租屋裡,所搜括出來的東西,只有一台筆記型電腦、幾件長短袖襯衫與兩件牛仔褲、幾本書,還有一小箱零碎的雜物。 有一些部分,又都進了附近的垃圾場裡了。最後,綱只帶了筆電與幾件換洗衣服、兩支筆、一本書與一封信。他將他的機車賣了,將這間住了將近二年的房間退租。 當小南來到綱的門前,望著空
珊珊走進離這兒最近的郵局,在補摺機前停下,拿出存摺送進去,不到三十秒,補摺機就將珊珊的存摺吐出來。珊珊看著存摺上的最後一行,六位數字,離能出國留學還有一段距離。她嘆口氣,將存摺蓋上,收到背包裡。 回到房間,珊珊打開筆電,上網搜尋著基金與股票研究著。她向來對於數字十分有一套,可以不帶任何感情,理性地分
二月將至,寒末。 這棟屋子像被冰封女王詛咒,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蕭瑟的氣氛。當戶外一片綠芽勃發的新年新春氣象時,屋內的人的表情多半是枯槁而心事重重。 只有小南沒有受到影響。每當我們談到綱要出國的話題時,小南是異常興奮,常常高興地說,寒暑假的旅遊地點有著落了呀!可以去荷蘭。 真白目。我堵住小南的嘴,偷偷
珊珊住院第五天。 昨天醫生說珊珊的復原情況非常好,今天就可以出院了。當然,需要每個禮拜來醫院覆診。 小南原本憔悴的面容,在這幾天恢復的很快。他很堅持要珊珊回到他倆之前住的淡水小套房;但是,綱也很堅持,一定要珊珊搬去跟春梅阿姨住,春梅十分願意照顧她。一直到珊珊出院的時候,兩人仍在冷戰。 珊珊的意見則不
「妳要吃嗎?」綱的小手握著一支淺藍色的冰棒,往珊珊的臉湊過來。 珊珊搖搖頭說:「不要!媽媽說不能吃別人吃過的東西,會有傳染病。」 「傳染病?那是什麼?」綱又縮手,愉快地舔著冰棒。 珊珊聳聳肩膀,伸手去拿綱手中的冰棒,舔了幾口。 「好吃吧!」綱舔舔嘴唇,站起身。 「好甜。」珊珊吃著手上的冰棒,隨著綱站
頭很痛,整個身體好像麻痺了。我的下半身,我的雙腿,沒有知覺了。 我從睡夢中慢慢睜開眼,兩眼迷茫地望著天花板,再順著前方的窗戶向下望,望著我書桌上的大紙袋,裡面放著冷君、小南、阿仁、綱送我的聖誕禮物。 在床上略略翻滾很久,我才慢慢伸出手來拿放在床邊的手機看時間。 呀!快中午了。要去補習班。我在床上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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