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日本已是四月初了,九州地屬南國,春去得早,照說已無櫻花可賞,卻道是今年閏三月,春晚歸,春寒漫漫暫留不去,才有幸細賞春櫻之美。
所住宿舍的後頭便是校長的後院,我住二樓,視野正好, 校長的後院花木扶疏盡收眼底,院裡梅、櫻雜植,花期相近,開花時滿樹是花並無一葉新綠。初看時只覺梅花疏落不如櫻花只見花不見枝來得搶眼,哪曉得風姨來訪,櫻花不耐紛紛落去,令人不禁大嘆可惜,花落枝出,枝頭殘花卻叫人不忍卒睹,才曉得梅之堅韌。
本想大概已無櫻花可看了,正惆悵時,留學生陳氏夫婦邀我一同上山賞櫻,大喜過望,當下就答應了。
那日正是週六,中午下課後便和陳氏夫婦驅車前往鶴見岳,山上風疾,陣陣春寒透骨而來,即便是在陽光下,寒氣依然不減,用過午餐後便至櫻樹叢中找個視野明敞又能避風的所在賞櫻。鶴見岳的櫻花是一片樹海,放眼望去只見一片花海,美得緊,一陣風過落英繽紛,像下雪一般,弄得人滿身滿頭都是花瓣,更美,但卻有種留不住春歸的嘆息,這才知曉古人傷春的情話,也才曉得「春風不解禁楊花,濛濛亂撲行人面」的惆悵。
正當悲嘆花落的時刻,不遠處卻傳來陣陣歌聲,尋聲望去,只見一株櫻樹下鋪著大草蓆,一家老少在那蓆上飲宴、手舞足蹈,原來櫻花盛開時節也就是日本人的公司迎新,及全家出遊踏青的時候。人們多在櫻花樹下野餐、飲酒、唱歌、跳舞,充分享受那極美的時刻,這就是所謂的「花見」,頗有古人曲水流觴、就花詠歌、賦詩的況味。
然而現代人庸庸碌碌,即便如賞花這樣風雅之事,也變得沒有那種悠閒的味道了,就如陽明山的花季,花叢中人聲鼎沸、人影幢幢、摩肩接踵,上山下山途中盡是汽車廢氣,殊不知是賞花還是受難。
來到別府之後,驟然覺得長日漫漫,且初到時,天氣尚寒,絲毫不覺得有春江水暖的春日景況,再加以此地人口外移嚴重,路上一片寂寥,入夜後更是覺得荒蕪人煙。由於生活步調緩慢,春寒刺骨,讓人覺得度日如年,因此格外想念台北那人聲嘈雜、車水馬龍的日子,而這樣的感覺直到陳氏夫婦帶我到鶴見岳賞花之後才改觀。
看著日本人手舞足蹈地在櫻花樹下飲酒作樂,竟也挑起我偷閒學古人的興趣,也突然欣賞起現在這種悠閒的日子了。
後記:
近日由於搬家整理舊物故,看到二十多年前的舊作,也回憶起當年外派別府教學的日子。離開別府後,直到今日仍念念不忘的一是櫻花,二是日本的澡缸。此間也有櫻花,以吉野櫻為主,櫻花開時是一團團的叢花掛於枝間,見花的同時也見枝,不若在別府看到的櫻樹,樹枝平展,開花時如傘蓋一般,從樹下向上望去,只見一片花傘不見天空,令人讚嘆不已。一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由於生活羈絆,不知何時才能重回別府訪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