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卡爾維諾＿阿根廷螞蟻

阿根廷螞蟻，講一對年輕夫妻，搬到一個藍天綠茵、風景優美的小鎮。這對夫妻跟大部分沒有家底的年輕人一樣，急需為生活所需在此地找份工作，除了彼此兩人，還有一個剛出沒多久的嬰兒需要哺育。

但誰知道，小鎮雖然風景優美，鄰居也算友善，卻到處都是螞蟻。阿根廷螞蟻，一種入侵性很強的螞蟻，該螞蟻之所以難纏是因為牠們與一般不同，牠們一個蟻巢內能有多隻蟻后。若外界環境不好，阿根廷螞蟻的新生蟻后是可以不用像一般螞蟻一樣婚飛到外界找新地方。牠們能直接在老巢內完成交配，並且直接就地參與產卵繁殖，壯大原有蟻穴。

這讓阿根廷螞蟻非常難殺滅，而且蟻穴通常極為巨大，工蟻的出生量大得驚人。這美麗如畫的小鎮也就因此身陷蟻害之中，不論到哪都會看到螞蟻，會偷吃食物、攻擊人類、齧咬躺在床中的嬰兒、爬進耳朵，讓這對夫婦不得安生。

小說主要描寫螞蟻怎麼讓人類困擾，並且主角二人也在碰到蟻害後才想起，他們的叔叔其實在搬家前已經提過這邊的螞蟻問題。但不知什麼原因，那些提醒對他們來說只是輕輕一提，並沒有被小夫妻當成重點。可能是對未來的美好想像蓋過這些細小的困擾吧，在沒有親身經歷以前螞蟻並不算什麼大事。但螞蟻真的上身，那又是另外一個情境的問題了。

小說最後結在一片海灘，夫妻兩人在經歷多種消滅螞蟻的方式未果，最後在無意間走的一篇沙灘，一個遠離自己居住區的沙灘。他們靜坐一會後發現沙灘沒有螞蟻，雖然螞蟻問題到小說結尾都無法解決，但在故事的最後卡爾維諾安排了一處遠離生活的沙灘，讓夫妻倆能暫時逃離不斷上身齧咬的螞蟻。就像我們偶爾的渡假，暫時逃離那些不斷寄來的帳單、親友的壓力、生活的瑣事一樣。螞蟻到底是什麼小說沒有明說，但故事中有幾種解決螞蟻的方向，這些消滅蟻害的嘗試交點，可能就是蟻害到底是什麼的答案。

主角最先碰到的是住在隔壁的雷吉納烏多老夫婦。雷吉納烏多先生一出場就拿著噴霧劑在院子噴灑，但當主角向他詢問在噴灑什麼時，老先生才像從例行公事中回過神來說是在讓這些螞蟻改道用的。螞蟻對這對老夫妻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就好像他們已經找到與之共處的方法一樣。

當主角因受不了螞蟻又登門造訪詢問意見時，老夫婦只是哈哈大笑表示當然會有螞蟻啊，怎麼會沒有呢？並且告訴主角所有滅蟻藥都沒有用，你頂多就是讓螞蟻稍微繞道走。雷基納烏多夫妻也因此把自己家院子變成螞蟻的迷宮，並從中取樂。對於螞蟻，老夫婦只採用防禦姿態，能少就少，但多少有一點也沒辦法、也沒關係，他們總能從中取樂。

布拉伍尼上校像是一個瘋癲的科學家，只是專精的是如何滅殺螞蟻。上校家的院子裝置了各種各樣自製的螞蟻死亡陷阱，家裡更是有好幾麻袋的工蟻屍體。上校也知道要徹底滅絕螞蟻，消滅蟻后是絕對必要的。之所以不斷屠殺在外工作的工蟻，就是希望當工蟻死光蟻后會需要自己出來覓食。到時候出外找尋食物的蟻后，就會成為上校陷阱的最後犧牲品。

與雷吉納烏多夫婦認為螞蟻問題不可能解決相比，上校對螞蟻問題抱持的態度好像更正向，因為他相信螞蟻再多總有殺光的一天，到時候再殺了蟻后，問題就能完全解決了。但上校也為了殺掉蟻后這個目標完全犧牲了生活，從上校身上完全看不到雷氏夫婦的悠閒感，且當上校太太從倉庫拿出好幾大麻袋的螞蟻屍體時，我們可以猜測上校這些殺蟻機器雖然有效率，但可能終究趕不上螞蟻生產的效率。也許他終究等不到蟻后的出現，自己就先成為螞蟻分解的對象了。

小鎮有一個神秘的官僚組織，這個組織會派出鎮民稱為「蟻人」的代表。這些代表會在鎮民院子放置加了毒藥的蜜糖，他們的理論是這些蜜糖含有低劑量的毒劑，能讓工蟻帶回去餵食整個蟻巢。這些毒性會慢慢的累積在蟻后體內，總有一天蟻后會毒發身亡，徹底解決螞蟻問題。

這個不知道哪來，像是官派的螞蟻組織與鎮民的關係非常緊張。多數人家的太太對此組織並不信任，甚至有的人開始懷疑那些蜜糖根本就是螞蟻的食物，螞蟻就是被她們餵到這麼多的。畢竟組織一旦被創立，就會拼命維護自己存在的正當性，蟻人組織的正當性就是滅蟻，但螞蟻真的沒了這組織不就沒有存在意義了嗎？養大螞蟻窩才是最符合這組織利益的行為。而且這個組織已經放毒藥二三十年了，螞蟻問題卻毫無消減，讓越來越多人懷疑那些蜜糖的實際作用。

話雖如此，但除了上校其他鎮民都還是默許蟻人在自己家的院子放置蜜糖沒有拒絕。當主角家的嬰兒被咬時，鄰里的太太們又聚再一起高喊蟻人組織沒有盡責，一定要他們給個交代。

鎮民對蟻人組織的牴觸與依賴並存的矛盾關係，讓螞蟻問題像個爛攤子，陷入好像該官方組織收拾，又好像可以自己收拾，最後陷入通通卡住的窘境。

主角因為實在無法忍受螞蟻問題，決定找房東毛洛太太理論，房東太太卻反過來責怪主角比說好的時間晚了四個月來承租房子。依原本的規劃，主角應該早四個月入住，並且開始為旁邊的一塊荒地整地。

毛洛太太還分享自己家的滅蟻方法，就是不斷清潔努力維持乾淨，認真勞作把旁邊荒廢的空地整理好，這樣螞蟻就會被消滅，蟻害就會消失。毛洛太太家處山上雖然看似沒有阿根廷螞蟻，卻好像有另一種不知名卻更兇狠的螞蟻，主角猜測就是這種螞蟻把阿根廷螞蟻殺滅的。住在山上的毛洛太太要對抗的是與自己不同的問題。

毛洛太太的解決方案有沒有小說並沒有揭露，因為那塊荒地到最後也沒有人去整地。可能責任歸屬不清、產權不清，或者就是山下的鄰里們沒人願意發起組織整地運動。所以這個解決方案只留在想像，沒有實踐。

被螞蟻搞到身心俱疲的主角，在機緣下來到一間酒館，酒館中的人都認識之前住在此鎮的主角叔叔。並且告訴主角叔叔在此醉生夢死的生活態度，還得了個意指為流浪漢的諢名「大黑倌」。

酒客更分享殺死螞蟻最好的藥就是酒精，並邊講邊把手中的酒杯喝乾。但有趣的是這個藥是給自己喝不是給螞蟻，螞蟻也沒有真的殺死，只是喝醉了可能就不在意螞蟻了。

酒精殺掉的並不是真的螞蟻，只是殺掉還會在意螞蟻的意識，讓自己能在被螞蟻環伺的環境下安然入眠罷了。

螞蟻，一種小而麻煩又持續不斷的騷擾。就像貧窮、帳單、聲譽、社交...等各種因生存而起的麻煩，只要還在呼吸他們就會攀爬上身不斷撕咬著我們的皮膚，對我們造成並不致命卻讓人心煩的刺痛。

到底該像雷氏夫婦那樣，用最低限度的努力對抗就好，還是像上校一樣尋求徹底解決方案。又或者努力勞作才能解決根本，是乾脆坐等官方政府救援，或者乾脆一醉解千愁呢？

不同問題，可能適用不同方案。有的問題可能真的只能買醉一場，也許醒來螞蟻就走了。有的問題可能還真的非想出個終極解決方案才行。畢竟，我們一生要面對的螞蟻品種，我猜會有很多，不同年齡、不同財富等級，都有不同對應的螞蟻。

但不管如何，我都希望卡爾維諾在最後為這對夫妻準備的沙灘，那片暫時能遠離螞蟻的沙灘，你我也都找得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