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洗過澡的潔西卡張一邊用浴巾擦著濕髮,一邊從熱氣蒸騰的浴室出來,走到玄關前,看到從門底的縫隙中露出了半截紙片。
自筆記簿上撕下來的吧?不知道是那個鄰居塞進來的,她順手拾起,彷彿是重複揉過又展開的紙身,卻又很仔細對折著...........
『 隱隱的喘息聲? 這......是什麼啊?新的房仲推銷術嗎?還是台北的........現在會中文的人真是越來越多,連惡作劇都不用泰文了嗎?』 潔西卡張看了一眼紙片,皺起眉,有點惡感的把門打開,將頭探出去左右張望一陣。
半夜的走廊上連個人影也沒,只有頂上照明的日光燈管發出微弱的電流聲。
潔西卡張一進門,就順便把紙揉成團扔進開放型廚房內的小垃圾桶裡。
討厭死了,才搬進來就遇到怪事,要不是看在愛情的份上,誰要突然做客他鄉呢。
從台灣總公司調到曼谷上班的第一天就遲到,也是沒辦法的事啊,潔西卡張心裡小聲的抱怨著 ,這地方老塞車,今早手機鈴聲響了半天,她睡眼惺忪的在床頭櫃上摸來摸去,找到手機的同時抓到了一個物體。
她拿近看,上面寫著 : [吳小姐是台北信義區的小上班族,在.............] 欸,這不是昨夜丟進垃圾桶內的紙片嗎?,原本揉成團的球形,又被平鋪開來。
難道是半夜裡夢遊,自己糊理糊塗下把紙片又拿回來? 她沒有細想,因為男人正藉著電話那頭柔情似水的喚她起床,在愛情遊戲中初嚐新鮮的氛圍往往是曖昧的挑逗,兩個人都興奮著一來一往像角力選手似的互相試探。
本來到公司四十五分鐘的路程,居然磨菇了快兩個小時,潔西卡張握著方向盤的手有些發汗,因為前面的車龍移動的速度比蝸牛快不了多少。
靠近停車場的入口,轉那個下坡彎道卻怎樣都拿捏不好,所幸隨著前面車輛的引導,終於順利地駛進地下一層,並找到空位,停好了車子,潔西卡張鬆了一口氣,從旁邊座位上拿起手提袋後,便打開車門。
但...........這個越來越陰暗的所在,轉眼看向四周,不知何時連一輛車也沒有了。
空間如曠野般倘開著,梁柱的逆光剪影一層層竪立在那,像是垂著手臂的怪物,緩慢的在地上拖拉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跡。
潔西卡張覺得心臟鼓動的磅浦聲頻率快到要讓自己窒息,寂靜的停車場裡,遠處的背景在黑暗的沙礫中彷彿漸漸前行。
她緊張的把手探進提袋內找手機,想聯絡公司裡的人趕快把她帶離這個詭異的地方。
手摸到一個熟悉的觸感,狐疑的從袋裡抽出來,居然是那張紙片。
紙還是那張紙,從筆記本撕下來的,皺皺的紙身歷經了滄桑,打開的形狀都沒變,唯一的不同是從裡面隱隱聽到喘息聲.....
潔西卡張驚跳的一撒手,把紙丟到地上。
紙不斷的闊張著,裡頭的事跡成為浮動的刺青,飄移在潔西卡張的眼前......
吳小姐是台北信義區的小上班族,當她談起戀愛後,男人為了約會方便,於是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個套房,十坪大小,裝潢豪華,還附有一張非常舒服的大床,反正所有的開銷都有人承包,於是房租對她來說異常的便宜,住了個把月,雖然各方面都很滿意,但戀情卻不平靜,有一天這男人的妻出現了,吵吵鬧鬧,歹戲拖棚的愛情卻越陷越深...........吳小姐依然在等待,等待一個沒有結尾的故事,直到她讓自己穿過了陽台的欄杆,用墜落完成了最後血糊的句點。
突然,潔西卡張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 啊啊啊啊啊啊~』 她掩面大叫著,當再抬頭張望的時候,一切如常,地下停車場裡明亮且繁忙,擦身而過的路人用著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潔西卡張。
『 สวัสดีคุณคือเจสสิก้า?』 有把和善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 蛤??』 潔西卡張回過頭卻反應不過來,愣了半晌。
『 你好,你是張小姐嗎?』 年輕的女孩趕緊用平板的聲調,改說中文,雙手合十,和善的再問了一遍。
『 叫我潔西卡就好。』 潔西卡張面無表情,但心裡像抓到浮木的溺者,只差沒舉起手來大叫救命。
『 我的名字是琵蘇亞,大老闆要我特別在這等你。』 女孩笑的臉圓圓,描眉畫眼,非常懂事。
『 大老闆......』 潔西卡張對自己男人這樣裝模作樣的稱號忍不住笑出來,傲嬌著說:『 哦,大老闆要你當我的特助嗎?』
『 對的,也就是"董事長秘書特助"。』
因為總公司有"正宮娘娘"掌權,於是大老闆也想的開,約定俗成的把各路女朋友往泰國的分公司裡帶。琵蘇亞早熟門熟路,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上一個女朋友剛走呢,大老闆馬上找到新人遞補了。
果然換女人跟換季似的,琵蘇亞微笑著看著潔西卡張,心想: 『 這一位能在大老闆心裡撐多久呢? 只有天知道了。』
愛情總是美麗的,如果再有點偷偷摸摸,肉色添香,挑戰道德尺度,就更刺激,更無法停止。
潔西卡張沒跟男人約會的時候,就獨自待在位於五樓的豪華公寓裡當金絲雀。
所幸,琵蘇亞是個極為細緻、盡責又體貼的地陪。
異鄉的夜晚總是難熬的,這天從夜店回來,剛剛跟琵蘇亞告別,潔西卡張把高跟鞋往牆角一踢,打算洗洗就上床睡了。
豪華的公寓套房裡,king size 的大床柔軟舒服,潔西卡張輕輕嘆息,這裡什麼都好就是身旁沒有男人,諾大的房裡卻隱隱聽到,像喉嚨被卡住似的發出[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的喘息聲,由遠至近。
順著床角看過去,一條灰白的手掌慢慢從被褥的邊緣撐起......再來是手臂......肩膀......黑髮........含著首的人晃悠著抬起半張臉來,潔西卡張全身僵硬,連聲音也啞了,看著沒有下顎的臉一寸寸靠近,黏稠的液體從鼻子以下的缺口裡牽著絲斑斑點點的滴在自己身上。
定定望著那張缺了輪廓的殘臉,潔西卡張發覺跟之前在紙片中飄移的故事剪影相重疊,紙片上的主角已不再是台北信義區的小上班族了,為情所困的"吳小姐"墜樓後的一條魂現在正搭在自己的床上。
潔西卡張尖叫著奪門而出,半夜的走廊上連個人影也沒,只有頂上照明的日光燈管發出微弱的電流聲。
無邊的黑暗籠罩上來,配合著從門洞中湧出的髮,地毯上涔出薑黃色的液體,油稠的帶著像蜘蛛絲的黑髮流向正死命按著電梯按鈕的潔西卡張。
耳邊隱隱聽到喘息聲.....追逐著她衝向走廊盡頭,猛然拉開了逃生門,在黑色的巢穴中迴旋向下的階梯彷彿邀請著來者。
隔天,公寓管理員帶著技工要修理電梯的時候,在一樓的電梯頂上找到一名面朝下的女屍,前天電梯就壞了,而在五樓本來鎖上的電梯門卻是被人硬打開的..........
為了弭平失去舊愛的悲哀,大老闆讓清潔公司把豪華的公寓整理的一塵不染,幾個星期後新的董事長秘書就進住了。
琵蘇亞嘴角輕輕的上揚著,老闆娘找的黑衣阿賛真是厲害,用的降頭手法不就是死者下巴所燻出的油脂。
拿出微微沾了異香的紙片,她把紙片仔細對折好塞進公寓套房的門縫裡。
房裡的女孩剛洗過澡,一邊用浴巾擦著濕髮,一邊從熱氣蒸騰的浴室出來,走到玄關前,看到從門底的縫隙中露出了半截紙片。
她順手拾起,打開來看,上面是
***琵蘇亞 ผีเสื้อ : 意指鬼衣也是蝴蝶。泰國人相信美麗的蝴蝶是能穿越生與死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