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與蛾【越南-廣寧省下龍市】赴越隔離紀實(下篇)：叮咚叮咚的豬隻養殖戶人生

「你上一篇說要去下龍灣，結果下龍灣照片只有遠遠從飛機上拍的兩張，其他三百張都是穿得跟天線寶寶一樣的防護衣阿伯，你覺得那些在背包客棧搜尋『下龍灣』的背包客看到會放過你嗎？」白羊說，「然後這篇你又用40顆便當開頭，啊我們還要叫旅遊類粉絲團嗎？」

『乾，我是來隔離的，是可以拍得到什麼網美風格躺在下龍灣豪華遊船上的照片然後有剛好遇見穿比基尼的Angelababy來邀請我共進晚餐這種情節可以讓我寫膩。』蛾抗議道。

「Angelababy那邊多了。」白羊說，「你還是繼續從離開機場開始吧。」

『從雲屯機場到下龍灣碼頭邊的防疫旅館大約一小時車程，其實也不是沒有風景可言。經過下龍市的時候大約接近黃昏，遠遠看海灣遠處錯落的海上小小石林，還可以騙自己一下說「啊我來過下龍灣了」。』蛾看著一路上在靠著車窗拍的照片回憶。

「你們這樣不就跟從恆春開車到鵝鑾鼻燈塔，車子經過墾丁大街，就說去過墾丁了一樣。」

『差不多意思，然後就被關進鵝鑾鼻燈塔裡面14天。』蛾說，『路上有看到幾個比基尼辣妹已經算賺到了。』

『不過我不得不說，把觀光景點的高級旅館拿出來做防疫旅館這點蠻聰明的。』

「怎麼說？」白羊想著台灣新聞老是報導防疫旅館又舊又暗又貴的印象。

『下龍灣因為沒了國際遊客，觀光人數本來就雪崩式銳減，這種客群鎖定外國觀光客的高價旅館受衝擊更大。我們車子駛進旅館區時，區內的馬路上還真的沒看到幾個活人。每間旅館都一副苦哈哈要倒不倒的樣子。』

「你們一次600多個人，每人都住滿14天，拉高下龍市的住房率就靠你們了。」白羊打趣說，「感覺好像財神爺大駕光臨一樣。」

『行李要被消毒水噴還要量體溫的財神爺。』蛾超在意行李箱又被噴了一次溼答答，『而且你看大家還要排排站等行李消毒，然後兩兩並肩等量體溫走進旅館，簡直就是菜兵入伍報到。』

『說到當兵，脫下全身防護衣的時候，還真的有點像當兵下基地一天結束，終於可以把全副武裝S腰帶鋼盔水壺丟在床上的感覺。』蛾接著當兵的話題。

「我是可以體會，但你再繼續說當兵的東西下去，粉絲團就要掉粉了。」白羊趕忙制止。

『不過我們那間旅館真的是有認真在監督我們這些菜兵，人在旁邊盯著你脫掉防護衣、丟進垃圾桶，然後馬上趕你進房間，一刻不得多留，多抽一根菸都沒辦法。』

「下次踏出來就是14天後了呢。」

「所以接下來14天應該可以天天睡到自然醒吧？感覺挺爽的。」羊問。

『並沒有，午覺想睡久一點都沒辦法。』蛾搖頭，『一天的固定行程是這樣的：早上七點半門鈴叮咚送早餐、八點多吃完之後刷牙漱口一下，九點整叮咚量體溫，然後接幾通公司電話處理公事，瞬間來到十一點半叮咚送午餐，拖拖拉拉快一點左右吃完，睡個午覺，下午三點叮咚量體溫，接著再滑一下手機，五點半叮咚吃晚餐。』

「看來是沒辦法睡到自然醒，」羊說，「不過就是養豬模式嘛。」

『那個門鈴大概有八十分貝，叮咚下去豬都會跳起來那種。』蛾說，『而且除了固定時間的叮咚，還有不定時叮咚整理房間、叮咚收送洗衣物、叮咚簽收洗完衣物、叮咚口腔採檢、叮咚簽收收據、叮咚送可樂冰塊。每次只要一叮咚，我跟室友兩人就面面相覷猜著這次又是幹嘛來著。』

「等等，是雙人房？兩人一起隔離嗎？」白羊有點詫異。

『對啊，見怪不怪了，如果你看過三月那時有台商赴越無預警被抓去集中隔離的消息，那是四人房一間呢。』蛾印象深刻，『若是越南本地人從國外回來的，十人或更多人一間，網路上都看過。看到他們圍在一起吃飯打牌、或是晚上大家齊唱卡拉OK，真的突破台灣人對『隔離』這兩個字的概念。』

「靠盃，那是夏令營了吧，都可以考慮辦大地遊戲還是營火晚會了。」白羊嘖嘖稱奇。

『事後回顧，不少人都說還好是雙人房。如果是單人房沒人可以聊天講話的話，還真的蠻容易關到瘋掉的。』蛾補充說。

「我第一次看到旅館給備品這麼大方的，乾脆用麻布袋裝好了。」白羊不知道第幾次嘖嘖稱奇。

『14天一次給足。我只能說他們應該之前接待過隔離客了經驗豐富，數量算得剛剛好。』蛾帶著佩服貌，『三大桶水喝到最後一桶剩20%、二十幾瓶小瓶洗髮精用到最後一個晚上剩最後半瓶、直接給一盒的G7咖啡到最後一晚剛好全部泡完。』

「還不錯嘛，水跟民生物資都不缺。」

『還有洗衣也是免費的，否則照飯店價洗一件T shirt要5萬越盾差不多台幣65元，洗個兩星期還真的吃不消。』

「幫財神爺洗個衣服合情合理，神清氣爽才會出來撒錢咩。」白羊說。

『真的，要是可樂跟零食也可以無限供應就好了。一瓶300ml小瓶可樂4萬越盾，我在外面都可以買一手了。』蛾說，『真的當我們財神爺欸。』

『不過說真的，隔離前兩三天一切都很新鮮，開個電視聽越文新聞或是國家地理頻道都很好看，每天拿到便當馬上乖乖打開吃完，還會期待一下今天飯盒打開是什麼菜。』蛾說，『過了大概五六天，便當菜色開始出現循環，你就開始眼神死了。』

「怎樣的眼神死法？」白羊好奇問。

『聽到門鈴叮咚的時候兩人躺在床上動也不動，有人會說「蛤這麼快又要吃飯了」，好不容易起身把便當拿進來之後稍微打開看「又是雞肉跟很辣的魷魚」，然後把蓋子蓋上繼續躺回去床上等到半小時之後才開始吃。』蛾鉅細靡遺地描述，『大概四五天之後跟室友的話差不多快聊完了，但不講話太過安靜，所以只好開著越文或英文頻道讓房間有聲音。到最後連看到打掃阿姨來打掃都很高興，因為有其他人可以講話講個五分鐘。』

「金害，如果關30天可能要跟送飯的妹妹談戀愛了。」

「不過至少可以看看風景吧，下龍灣欸。要是我就每天拍個縮時攝影。」白羊想像著。

『那要看你分到的房間是哪個面向，下榻的旅館在港邊沒錯，但我們那間正對壁刀，還有一片很無聊的田……。』蛾拿出窗景照片。

「欸這真的慘，我看你只能跟對面房間的人玩手語猜謎了。」

『慘的是對面旅館根本沒營業根本沒人啊。』蛾嘆氣，『更無語的是隔離出來之後問其他同事，房間面對下龍灣的人說「蛤你們只能看田喔，我們看下龍灣天天看都看到膩了欸」。』

「比起看荒廢旅館看到膩，我還寧可下龍灣看到吐。」

『不過每天看著日昇日落，想想還真的很久沒有能這樣一整天看著太陽升起又掉下去了。工作勞勞碌碌，一早踏進工廠或辦公室，出來吃午餐時日正當中，下次再出來可能太陽早就西下，時間的概念是被工作追著跑。』

「嗯，就是你們隔離時時間太多的意思，沒別的了。」白羊沒好氣地說。

『反正你要躺著也好、每天深蹲或是做棒式還是練核心肌群也好，越南政府就是要你待滿336小時才能走出房間走出旅館。在這之前就算刮風下雨颱風洪水，你就是待在窗邊看就是了。』蛾反駁了一下。

「越南哪來颱風啊。」

『還真的有一個颱風朝中越峴港而來，有兩個晚上雷電交加刮風下雨，晚上還整區停電呢。』看完三季影集的蛾說，『林盃看《怪奇物語》看到一半停電嚇得半死，以為怪物要跑出來了。』

『要關出來的前一晚，忽然間還覺得有點不真實，大概就是一種教召或是營隊結束的感覺。』中間照片不多，蛾的照片很快跳到隔離尾聲。

「要聚在連集合場唱軍歌或是辦營火晚會的意思嗎？」白羊自以為地建議。

『可能很想跟各房間的大家來個視訊營火晚會之類的，』蛾說，『能被放出來是很開心，不過爽日子結束了，要回到真實世界的感覺實在有點掙扎。這種在台灣加越南整整一個月不用工作、每天只顧吃飯跟睡覺的生活，或許是空前、未來也是絕後了。』

「大概就是退伍人那句話：『如果給我一百萬叫我再入伍一次，我不願意；但給我一百萬買當兵的回憶，我也不賣』這樣齁。」

『一百萬買我隔離的回憶我絕對賣啦，一萬我就賣了。』蛾翻白眼，『不過在那最後一晚，旅館還貼心地在晚上九點多送來僅此一次的宵夜。配上那個中文不太通順有點詞拙的小卡片，還蠻溫馨的。』

「這根本就是最後一夜還要在卡路里上給你們最後一擊啊，太邪惡了。」

『所謂的下龍灣，一直到被關完出來的傍晚，上了旅館頂樓透透風才真正看到。大小船隻還是零零星星地出航，但更多的是停在岸邊乏人問津的。』蛾說，『疫情的影響，真的到一級景區親眼看到後，才真的覺得衝擊之大。』

「但反過來說，好像是個挺不錯的出遊時機，不必人擠人的。」白羊說，「你們有再去下龍灣出遊一下嗎？」

『離開公司這麼久都快被追殺死了，還敢去玩咧。晚上吃完飯到碼頭邊散個步，隔天一早就要搭國內線回南越工作崗位。』蛾說，『有些公司在北越的，隔離時間一到的那刻就拉行李箱走了，整個走廊輪子聲喀啦喀啦的。』

「以後還是可以跟人家說你們去過下龍灣15天14夜遊喔，超酷的玩法。」白羊又戳了一下。

「這張就是隔離證明啊？有註記日期期間，整個好像什麼教召的解召通知書。」白羊拿著薄薄一張A4紙看。

『這張可重要了，公司再三提醒要核對姓名、護照號碼，還有要蓋章，外加另外一張檢疫正常證明書，兩張跟護身符一樣，常帶身邊保平安。哪天公安來查沒有這個紀錄，搞不好又要被抓回去重新隔離了。』蛾連忙把兩張紙拿回來收好。

「北越的嘗試過，要不要再體驗一次南越怎樣隔離的？可以再出兩篇連載喔。」

『你有聽過教召完嫌不夠還自己去報名第二梯的嗎？』蛾回答。

「飛國內線還是要回雲屯機場飛嗎？我看下龍灣離河內還好遠欸。」白羊問題真的很多。

『幾乎大家都選從海防飛了，班機比較多。大家都是能早點就早點離開這裡，畢竟不是來玩的。』蛾說，『一早的海防機場難得看到大排長龍的爆滿盛況，好多都是一路從桃園機場或是隔離旅館就看到的熟面孔。偶爾還會有A公司業務跑來跟B公司經理握手打招呼寒喧之類的。整個機場都是台灣人的講話聲。』

「你們一直在包場欸，專機包機，下龍灣旅館包棟，雲屯機場跟海防機場包場。」

『真的是來促進越南國內經濟的。』蛾的耳邊彷彿響起財神爺的音樂。

『北越從海防出發看出去是一片青蔥蓊鬱，然後當機長廣播說開始降低高度，外面望去看到的變成一堆工業區，你就知道準備要降落胡志明了。』蛾說，『遠遠看到積雨雲以及已經降下的雨瀑，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靠盃，等等市區一定又要塞車了」。』

「胡志明市那房屋的密度，跟雲屯還是海防比起來還真是驚人。」白羊看著蛾降落前拍的照片。

『真的差很多，在北越的郊區待了一陣子，都忘記900萬人口的胡志明市是什麼樣子了。』蛾說，『但才一走出機場，看到滿坑滿谷的人跟車，還有喇叭聲，一秒覺得熟悉的越南又回來了。』

「所以，有塞車嗎？」

『滂沱大雨，塞爆了。胡志明市日常。』蛾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