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發生在我前往寮國的第一天。
啟程離開柬埔寨的早晨,買了早餐,設法在進入寮國前,把身上所剩的瑞爾全部花掉。收完行李再三確認後,下樓退房等待接駁,背上行囊上車,嘟嘟車司機又另外去接了兩個印度男生跟一個德國女生,才送我們到等車地點。
8點的車結果等了超過一小時,同行講著西語的大叔開始震怒,司機到了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車是非常陽春的白色Mini van,加司機最多可坐到15個人。嘻皮笑臉的司機上路後,沒多久又在某處停下,大家開始左顧右盼,這次又怎麼了。
兩個印度男生交頭接耳笑起來,問我有沒有國際駕照,慫恿我開車上路。過了幾分鐘車後停了一輛載貨的機車,司機跟機車騎士開始把貨搬到車上來,並示意德國女孩讓座挪出空間,德國女孩一陣錯愕,傻眼地說:What a fucking company.
忍受被當作貨車順路載貨的不便,這就是便宜的代價。
折騰一番總算上路,中午時抵達休息站,食物飲料如預料中貴,我默默看著印度男孩與德國女孩吃著炒飯喝著飲料,印度男生問我不吃東西嗎?我回答剛在車上吃過一點麵包了。問店員罐裝可樂居然要一美元,覺得太貴還是沒出手。
「你怎麼不買點喝的?」印度男孩說。
「對我而言太貴了」我說。
「你拿一罐吧,我請」他揚言。
「沒關係,我可以自己付」我打開包包。
「別擔心,對我來說不貴」他笑著。
跟他學了印度文的謝謝,繼續上路,下午三點時,抵達了離柬寮邊境最近的上丁鎮,在那裡換往寮國的車,途中又卸了兩次他們路上載的貨物。最後六十幾公里,中間有段相當顛簸的路,車子晃到我以為在玩某種恐怖遊樂設施。
到柬寮邊界時,已經是下午5點。司機開始跟大家收護照辦過境,並跟大家收6美金,知情的我沒有掏錢,司機便叫我自己去找海關。一走到柬國海關,對方跟我討2美金,我笑著拒絕後,隨即把護照丟還給我。
天真的我,還真以為這樣就搞定了。
接著走去寮國海關,對方一樣跟我索2美金,耗上十分鐘後,對方放棄收賄願意幫我蓋章,才發現我沒有柬埔寨的出境章,於是我只得走回去再跟柬國海關耗。
對方完全沒有要理會我的意思,我則趴在櫃台上靜靜笑著看著他,是個長相端正的中年大叔,在三番兩次叫我離開之後,他逕自用著手機,大概是在跟他的孩子視訊通話,他逗著小孩的慈祥面容,與眼前把收賄當成例行公事的冷漠,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對比。
司機慌張地跑來跟我說:我們必須要開車了。我很為難地笑著點頭示意,心底則是萬分驚慌。看著司機默默走掉,我只能祈禱。
過了五分鐘,海關大概確信了我的堅持,拿起擺在桌上的護照,幫我蓋出境章。
我萬分欣喜,趕緊跑回寮國海關,請他幫我蓋完寮國入境章,心想終於搞定。一跑出辦公室,望向遠方,只見車已冒著一縷黑煙,慢慢消失在遠方。
空氣中徒留引擎發出的一點殘響,與輪胎揚起的沙塵。
此時已是六點過後,太陽已下山。花了幾分鐘走進寮國,接受真的被丟包的事實,到寮國邊境唯一的餐廳,問了會講一點英文的大媽,可否請她老公載我到港口,對方說要收費10美金,我實在無法點頭說好。
聽她老公說最晚的船到9點,但是邊境離港口有18公里,姑且相信對方的話,開始往北一直走。天色越來越暗,路上一盞燈也沒有,我感到慌亂與恐懼,成功不被索賄的代價是如此之大。但我卻絲毫不覺得後悔。
唯獨因預計當天搭得到船,所以事先訂了島上的住宿,那份失約感讓自己很糾結。但也自知若不是為了省錢跟爭口氣,其實無須經歷這些。
黑夜很快來臨。路上一隻毛色黑白相間的狗,從伸手不見五指後,便開始跟著我走了好長一段。我走在完全籠罩的黑暗下,看向遠方竟傳來一陣雷光。
下雨了。
我撐起傘繼續行走,厚重的大背包感覺變得更沉了。途中經過數間人家,只有一人略懂英文,比手劃腳半天,拿出船票說我要到東德島,對方明白後,依舊開出昂貴價格,令我著實氣餒。
偶有經過車輛,並未停下關注。我只能繼續上路,相信終有什麼幫助我到達,最後在往北走了兩個小時後,體力開始耗竭,才聽到遠方傳來的音樂聲。
走上卡拉OK小店的階梯,我因濕滑而跌倒在地,右腳小腿頓時腫脹起來。店員見狀趕緊上前幫忙,雖然對方會英文,但卡拉OK的音量相當大,身心累積的疲勞與鬱悶,讓我無法好好跟對方談話。
終於在震耳欲聾的音響聲中,聽清店員的意思。他告訴我現在已經沒有船了,說我的資訊是錯的,船沒有開到9點。
絕望之餘,跟對方要到網路,趕緊發訊息給民宿的老闆,說明今天無法前往的情況。之後店員告訴我前方500公尺處就有間旅館,才終於緩下心情。
花了7.5美金入住,是旅行近兩個月以來,第一次住進套房,好好沖澡享受到珍貴私密空間的我,感到無比的安心,雖然中午過後就完全沒有進食,但也不重要了。
意識離去前,我想起了那隻一直默默跟著我的那隻小狗,當我花時間去打聽港口資訊,在卡拉OK店求助時,牠都默默在屋外等著,等我出發又繼續跟上來,一直到我順利在旅館入住。我簡直像是離開湯屋的千尋一般。謝謝你的陪伴。
每每想起有驚無險的一段段故事,我才漸漸明白,自己是何其固執,卻又何其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