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說隨著美國總統大選進入白熱化,最終會由川普或拜登勝出,也成了台灣社會極度關注的焦點。這原因非常簡單,因為川普對中國的強硬政策,讓台灣普遍希望川普能連任。只是目前沒有人知道結果會是什麼,拜登勝出的機率仍然非常高,因此未來如果是由拜登勝出,美國對中國的政策會有什麼改變,或許是台灣社會應該提前思考的一件事。不過,有一些人應該殷切期盼拜登當選以後,美、中、台關係能回到過去的情況,美、中兩國再度回到蜜月期,但這樣的想法可能很難成真。拜登雖然是過去美國一中政策的建制派,過去可能也從中國取得過商業利益,並不代表他當選後一定會奉行過去的路線。
拜登過去的立場,其實可以從他的參政生涯中看出端倪。他是一個傳統的職業政治人物,除了在歐巴馬時代擔任過副總統以外,從政時期長期在參議院擔任參議員,曾任參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委,對於美國的外交政策非常瞭解。這也是為什麼,他非常清楚美國對台灣的「戰略模糊」政策是如何成形的。在小布希總統任內,小布希曾一時脫口而出,表明美國會不計一切代價協防台灣,後來雖然在幕僚提醒下隨即改口,但拜登立刻投書媒體,詳細闡明美國所長期遵行的政策,批評小布希不瞭解複雜的兩岸問題。同時,台灣獨派政治人物在遊說美國國會,希望通遇強化台灣安全的法案時,也曾遭拜登阻撓,因此留下了拜登較不支持台灣的印象。
會對拜登有這樣的印象,其實也不算有錯,畢竟拜登是在一九七三年開始進入參議院從政的,而這剛好也是美國開始與中國破冰的時期。就在二年之前,當時的總統尼克森才訪問中國,讓美國國會激烈辯論是否應該與中國接觸,恢復兩國的正常關係。最後主張美國應該與中國來往,聯中制蘇,並利用經濟力量讓中國走向民主化的這一派大獲全勝,形成朝野共識,而讓美國在一九七九年正式與中國建交。接下來前蘇聯瓦解,冷戰結束,中國開始改革開放,龐大的中國市場成為各國競逐的大餅。拜登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展開他的從政生涯,因此奉行在這種架構下運行的傳統美、中、台關係,並不令人意外。
相反的,川普則對兩岸問題的複雜性就較不瞭解,畢竟他不是一個長期從政的政治人物。這樣的好處是川普在覺得有需要時,勇於打破這個架構,如他一當選就與蔡英文通電話,突破了美、台關係長年的限制。壞處是川普並不太瞭解台灣戰略地位的重要性,這在前國家安全顧問約翰.波頓的新書中,已有過非常鮮明的描述。只是目前川普在他所發動的貿易戰中需要台灣。特別是川普為了打破過去美、中關係的架構,大膽採用了許多對中鷹派要角擔任幕僚。這些人採取的友台制中政策,甚至還超過川普的想像,快速將美、中關係推向危機邊緣,戰場從關稅、貿易、科技圍堵,直接走向軍備競賽。
當然,川普能掀起這場新冷戰,也是有其背景因素,那就是歐巴馬在執政後期所推動的「返重亞太政策」,這個政策的出現,已暗示了美、中兩國的競爭關係。當時中國的野心已經逐漸浮現,美國社會開始警覺到未來的戰場將會在太平洋,而促使歐巴馬政府推出這個又被稱「亞太再平衡」的政策,宣誓美國將會重返亞洲,以化解美國社會與亞太盟邦的憂慮。這個政策對內,奠定了接下來川普與中國對抗的理論基礎,對外則讓日本推出「亞洲民主自由之鑽」政策,反制中國的擴張。歐巴馬政府還打算籌組「
跨太平洋夥伴協定(TPP)」以抵銷中國的經濟影響力。只是最後的結果,我們在前文「
遲到的亞洲民主安全之鑽」中已經詳述過。歐巴馬政府因為各種原因並沒有真正落實這個政策。
一般認為,當時正為美國內政而忙到焦頭爛額的歐巴馬,將大部份的外交事務交由拜登與國安幕僚來負責,「重返亞太政策」的主要架構,很可能就是出自拜登之手。若仔細來看這個政策,其實不脫美國過去辯論是否應該與中國交往時的主流理論,當時非常流行的看法是,應該在一邊圍堵的情況下,一邊與中國接觸。圍堵以避免中國向外輸出共產革命,交往以拉攏中國對抗前蘇聯,並讓中國走向民主化。甚至當時的媒體與學界還為這種理論,發展出一個全新的字眼叫「圍交(congagement)」。這個理論主導了美國後來的長年中國政策,只是隨著中國市場的龐大商業利益,讓美國忘了接觸的前提是圍堵。曾經在參議院經歷過美、中關係大辯論的拜登,撿回了這個政策,打算重新強化圍堵的這一面。
所以我們可以看到拜登不斷批評川普的單邊主義,認為這其實削弱美國對抗中國的力量,畢竟拜登所主張的政策是圍堵,採取多邊主義,聯合美國的亞太傳統盟邦組成圍堵線,是拜登認為比較有效的方法。同時保持與中國接觸,在公共衛生與氣遷變遷等問題上,要求中國合作,這就是典型既圍堵又交往的想法。而拜登說不出口的是,中國的龐大市場與商業利益仍然很重要,他認為美國不可能一刀切,因此反對川普的關稅戰與貿易戰,而希望籌組一個全新的「跨太平洋夥伴協定」,維持美國在印太地區的領導地位,來與中國競爭,用經濟的手段來解決中國利用經濟優勢,擴張勢力的問題。拜登說他會對中國更強硬,是因為他認為這才是真正有效的手段。
所以如果最後是由拜登當選,我們其實能預見可能的發展。美國將會重新加入各種國際組織並努力取得領導權,甚至重返已由日本主導的「跨太平洋夥伴協定」。圍交政策將會進行調整,更偏向圍堵的這一邊,因此美國將軍事重心移自太平洋地區的腳步不會停歇,日本的「亞洲民主自由之鑽」會受到支持。但美國與中國可能不會如此劍拔弩張,畢竟拜登奉行的是比較溫和的外交政策,而不傾向打破既定的架構。對外界來說,美國直接表態支持台灣的言論可能會減少,以避免激怒中國,甚至重新回到戰略模糊政策之下。但友台法案的權責在美國國會,也符合拜登強化圍堵線的立場,因此他的立場可能會改變或妥協。這對台灣來說,是好壞參半,壞的一面是獲得的國際外交支持可能會減弱,但好的一面是兩岸爆發直接軍事衝突的壓力,可能會稍微減輕一點,也能繼續獲得友台法案的支持。
只是拜登這一套政策可能會產生的問題在於,「圍交政策」在過去幾十年來已經證明不太成功,因為很明顯中國已經找到破解的方法,那就是利用交往的過程中,以金錢攻勢各個擊破,這不止出現在美國政界,中國這套也一樣用於國際組織中。川普會憤而退出世界衛生組織,就是因為中國利用金錢賂賄,已經成功控制包括世界衛生組織在內的很多國際組織。美國付出更多的資源,希望取得領導地位並沒有用,中國只需要付出少量的金錢,直接收買來自第三世界的一些官員,就能擁有投票優勢。其次是經濟圍堵的效果慢,美國為了在公共衛生與氣候變遷的議題上與中國合作,可能不會繼續嚴厲批評中國,結果就是被外界視為美國對抗中國的態度軟化,這可能會讓一些畏懼中國壓力的國家,不敢公開加入美國的圍堵聯盟中。最後是歐巴馬政府執行能力不佳,拜登又如何證明他會比歐巴馬更有能力,有辦法真正落實這項政策呢?
不過,這世界沒有人可以預測未來,誰又能想到二○二○年會走到這種情勢,說不定拜登真的會全力執行他所構思的「重返亞太」政策,組建起由日本、美國、澳洲與印度四國所組成的堅強圍堵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