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先生曾在幾年前預言,全球化的浪潮將走向終結,取而代之的是更為分裂的世界。這個看法目前已經證實是正確的,在川普上台後所高舉的保護主義,更進一步加快了全球化浪潮崩解的速度。不過把這種情況全部怪罪在川普頭上,是不負責任的,因為全球化會走向末日,背後有其複雜的因素,川普的政策是果,而不是因。真正瓦解全球化的三個關鍵問題,一是中國的崛起,二是新冠疫情,三是烏克蘭戰爭。這三個問題看似互相獨立,卻又環環相扣,影響了整個世界。
全球化的貿易浪潮會出現,有幾個很重要的前題。第一個是海運技術的蓬勃發展,這讓運輸成本大幅下降,也變的更為安全與穩定,這讓跨國生產線變成可能,每一個國家生產一部份的零件,最後運到某一個國家組裝起來,並賣到全世界,這樣的商業模式是促成全球化發展的重要力量。而這樣的跨國生產鏈與貿易模式,又讓世界各地的金融系統快速整合,形成全球化的基礎。最後在冷戰結束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戰事,即使有零星的地區武裝衝突,但整體來說,這個世界是穩定而和平的。
川普在第一任時,曾簽署美加墨協定(USMCA),進一步擴大過去北美貿易協定,但在第二任時,卻優先對加拿大與墨西哥展開關稅戰,就說明全球化貿易時代的終結。
而中國就是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在改革開放並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後,迅速成為世界工廠。在世界各地生產的零件,大多運到中國進行組裝與再加工,並出口到世界各地,賺取了大量的財富。因此理論上來說,中國應該盡全力維護這種生產與貿易模式,因為這是中國的關鍵利益,但情況卻非如此。中國反而利用全球化的貿易網絡,積極向外擴展勢力,想要全面控制這套系統。這最明顯的就是「一帶一路」的計畫,透過許多中國公司,投資並控制外國的港口、機場、鐵路等關鍵基礎設施,而引起歐美國家的警覺。
然而,隨著這套全球貿易網路擴散的,不是只有中國的勢力,還包括真實而且致命的病毒,更糟的是這種病毒還真的來自中國。新冠疫情重創世界經濟,幾乎是以緊急剎車的方式,暫停了這套全球貿易系統。在世界各國因新冠疫情而紛紛封鎖國門之際,這個全球貿易系統也第一次中斷,中斷後導致的供應鏈停擺等問題,讓各國政府開始思考全球化是否危及了國家的安全。這最好的例子是各國發現缺少晶片,將會導致重要的產業被迫停產,這也讓疫情結果後,各國紛紛希望能擁有自主的晶片廠。
最後烏克蘭戰爭爆發,讓人發現敵人的侵略與威脅並不遙遠,連最和平富裕的歐洲,都在一夕之間,面臨戰火的威脅。過去因為全球化而被忽略的國家安全,開始成為被認真討論的議題。那些認為全球化會讓世界變的更安全,在高度整合的經貿體系下,各國將喪失對外侵略的動機,已被證明是太過天真的想法。川普後來能捲土重新,再次當選美國總統,這種新思潮的出現是很重要的原因,讓他能高舉保護主義,贏得許多不滿因全球化,工廠外移,而喪失工作生計的人們,轉而支持川普。
川普在重奪總統寶座以後,一連串的措施其實都在扭轉全球化的浪潮。首先退出國際組織,以課徵高額關稅來威脅企業返回美國投資,正是在拆解過去全球化之下的跨國生產與貿易架構。至於揚言美國不再提供免費的安全保護,使各國紛紛重新檢討軍備,調高國防支出,無疑會讓這些國家依自身的安全需求,互相結盟,形成各為分裂的世界。這或許可以視為是全球化浪潮在風行多年後所出現的反挫,畢竟全球化的結果,也造成國際資本的自由流動,常出現富裕國家的財團,肆無忌憚掠劫弱國的現象。
可以想見,在川普未來的四年任期內,他的主要政策方向不會改變,全球化的生產與貿易架構,會進一步受到挑戰。過去全球化的主要論點認為,各國合作來負責自己最擅長的部份,將能大幅提高生產效率。但這種過於樂觀,只考慮生產效率,卻未能洞悉人性險惡的論點,將會被國家安全與保護關鍵產業的考量所取代。台灣與中國的經貿往來可以說是這種轉變的縮影。過去台灣大舉投資中國,其實是全球化的一環,兩岸被整合進入國際生產鏈中,也造成兩岸互相敵對,但貿易依存度卻又極高的弔詭情勢。
當時極度樂觀的論點認為,經濟的發展不只能促進中國民主化,兩岸如此頻繁的貿易往來,也能消弭戰爭的威脅,因為打破這樣的兩岸合作模式,對誰都沒有好處。但事實證明並非如此,中國一方面利用台商的投資壯大自己,竊取台灣的關鍵技術,挖走台灣的人材。在政治上也更變本加厲,除了統戰滲透的手段更為細膩深入,軍事的威脅也一日大過一日。在這樣的情況下,台灣會走向保護主義的道路,其實不令人意外。只是過去全球化的大環境還未改變,台灣政府的戒急用忍政策,效果並不大。
但時至今日,一切都已經不同,從蔡英文政府時期的鮭魚返鄉,台商大舉回台投資,檢調持續不斷搜查在台灣竊取技術、挖角人材的中資公司,到今日賴清德政府提出的十七點反滲透政策,其實已揭櫫了台灣版的保護主義。在這個全球化已瀕臨崩解的時代,台灣以公權力來反制中國滲透,管制兩岸交流,是必然的發展。其實全球化的美好願景並非壞事,問題只在於中國不願意遵守遊戲規格,甚至還成為了制度的破壞者。凡事都有因果,既然中國破壞了全球化的秩序,那就必需承擔苦果。
台灣要小心的,是不要成為成為全球化秩序崩解中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