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出門了!妳乖乖的,悶的話,就去找附近的姐姐們玩吧!」燕寰宇揹著自已的工具,摸摸女兒可愛的小腦袋,拖著一瘸一瘸的腿就出門了,他是名畫匠,為了糊口飯吃,什麼都畫,廟宇的樑柱,薄木板製成的屏風,小至花燈彩繪,他通通都能畫的得心應手。
十幾年前,燕寰宇是沙陀人麾下的牙兵,無奈在一場戰役之中傷到自已的腿,硬是被踢出軍隊,尚好還有一技之長可以糊口飯吃,就在這胡人妓院林立的風箏胡同給住下了,還娶了名胡人妓女為妻,生下了可愛的女兒-燕青,妻子生下女兒後,沒幾個月就魂歸西天,撒手人寰。
留下這個聰明伶俐的女兒與他相伴,從小在顏料、染劑裡打滾玩耍,還不會寫字就能畫畫的燕青,今年才八歲,已經會幫燕寰宇畫花燈、紙扇,加減貼補家用。
今天原本燕青要跟著爹爹一同上工,但昨天燕青在夜裡受了風寒,身體有些不適,燕寰宇決定讓女兒在家多休息。
燕青怔愣地望著爹爹遠去的背影,生性頑皮的她,在家裡怎麼待得住!
她穿著由爹爹舊衣裳改製的破布粗衣,像個小男孩似的,由後苑爬狗洞,想去找隔壁池春樓的姐姐們玩,小小年紀的燕青,還不明白池春樓是男人尋歡作樂,發洩生理需求的特殊場所,她只覺得池春樓的女孩兒們,都笑得好開心,身上都滾裹著胭脂香粉,穿著光鮮亮麗,是個充滿歡樂打發時間的好地方。
燕青靜靜的蹲在角落,她抹一抹額頭上的亂髮,看著樓檯上的姐姐們,彈琴奏樂歌舞嫚妙,酒客們一杯接著一杯的豪飲,揮金如土的撒著碎銀,犒賞送往迎來的女孩們。
「小青…怎麼今天沒跟著妳爹去上工啊?」一名胡人舞妓,注意到嬌小的燕青正目不轉睛的欣賞表演。
她雙手叉腰,略帶指責地瞅著小燕青,一雙水靈靈的美目,眼波流轉煞是迷人。
「昨天夜裡,我一直咳嗽,爹爹只好讓我待在家裡啊!」燕青抬起頭,看著冶艷婀娜的絲絲,絲絲是關外來的鐵驪人,輪廓深邃明顯,身段姣好輕盈,是這裡的紅牌姑娘之一。
「是嗎?跟姐姐來~姐姐拿點特效藥給妳!」燕青沒事淨往池春樓跑,池春樓的姑娘們,大多認識可愛的小燕青,有幾個姑娘特別疼惜燕青,絲絲便是其中之一。
「有好一點嗎?」和善的絲絲讓燕青進了她房裡,取出麥芽糖泡著溫開水,給燕青飲用,燕青大口大口的灌著熱糖水,喝得是欲罷不能,平時連吃飽都有問題的燕青,哪來的閒錢買甜食?燕青卯起來狂灌。
「別急,沒人跟妳搶呢!整罐都給妳吧!呵呵~」絲絲手肘撐在桌面上,看著眼睛圓呼呼的小燕青,讓人忍不住想疼惜,激起她與生俱來的母性天賦。
「小青啊…妳長大一定是個美人胚子呦!瞧妳的五官,有稜有緻啊!妳這個鼻子…多挺!呵呵~」絲絲輕捏著燕青的小鼻子,大口牛飲著糖水的燕青,差點沒噎死,沒能換氣啊!
「咳~咳~」燕青放下茶杯,咳了好幾聲:「絲絲姐,別掐了!要斷氣啦!」
「姐姐喜歡妳嘛!小青,妳有空都來找姐姐玩嗎?姐姐一個人在這裡,悶得發慌啊!」絲絲撅著嘴出言懇求燕青,成天對著一些臭男人,沒一個能談心事的,小小年紀的燕青,無邪得可愛啊!
「成~成~只要是絲絲姐一句話,小青有空就過來!」燕青抹抹嘴角流延而下的甜糖水,對著絲絲拍胸脯保證。
粗重而雜沓的腳步聲愈走愈近,夾雜幾句呼喚聲:「絲絲!絲絲啊!」
絲絲聽出這熟悉的聲調,連忙要燕青迴避:「不好了…小青妳快走!」
「走去哪裡啊?別逗了~」燕青看著絲絲手足無措的樣子,不明白為何絲絲這麼害怕慌亂,忐忑不安的絲絲推開窗戶一看:三樓!
燕青跳下去一定會變成肉餅。
「來來來~」嚇得額前出汗的絲絲,拉著燕青的手在房裡直繞圈圈,後來心生一計,硬是把嬌小的燕青塞進衣櫥裡,對著她交待叮嚀:「小青!妳靜靜的待在這裡,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千萬別出聲!絲絲姐有客人來了!妳忍耐一下,絲絲姐待會就放妳出來了!」
鴇母不喜歡燕青在池春樓裡打轉,出了什麼岔子惹來禍端,她不想處理,要是讓鴇母知道絲絲把燕青帶進房間,肯定又是一陣痛打。
燕青點頭噤聲,靜靜縮在衣櫥裡不敢擅動,當絲絲扣上衣櫥門的時候,她房間裡的門被推開了:「絲絲,怎麼啦?叫妳半天妳不回?」
妝扮濃豔的鴇母斜睨絲絲一眼,上下打量著心虛的絲絲,絲絲綻放微笑如花,答腔虛應:「沒有~正巧在換衣服嘛!紅姨」絲絲輕碰著頸後散落的青絲如絹,打著馬虎眼。
她姿態妖嬌黏上站在鴇母身邊的男人,風情萬種的拋著媚眼:「嗯~周老爺,這麼久都不來找絲絲,是不是有了新人換舊人呀?」
「怎麼會呢?誰能跟妳比啊?絲絲」身形微胖,一身達官顯要打扮的周老爺,舉臂輕摟著絲絲的肩,手指不安份地挑著絲絲的尖俏下巴。
「周老爺,我不妨礙你們倆兒啦!呵呵~」紅姨識相的退場,男人到池春樓來,也不外乎兩個目的,飲酒作樂,跟找姑娘纏綿悱惻,愈早把這個客人搞定,她的姑娘就能接其它客人,那白花花的銀兩,就會止不住的往她荷包裡滾。
燕青不發一語的縮在衣櫥,雙手緊緊抱住雙腿,豎起耳朵聽外頭的動靜。
「周老爺…怎麼這麼心急呢?呵呵~」絲絲欲拒還迎地推託著男人的求歡,語調裡有幾許曖昧與旎旖。
「瞧瞧妳這身子,胸前的肉團還會彈手呢!叫我怎麼能不急呢~呵呵~」男人的聲音急切響起,在空氣裡回蕩著,呼吸而混濁紊亂。
「嗯~周老爺…您真壞~」絲絲輕聲喚著男人,語調輕柔而嬌膩,讓人聽著,從骨頭縫裡發癢起來。
「任哪個男人見了妳,能有不壞的嗎?呵呵~」男人吃吃的笑著,聲線低沉略帶戲謔。
「來呀!來嘛~」絲絲嚶嚀出聲,捏細了嗓子,比起平時說話的語氣,孟浪造作了些。
一陣撕裂布匹的聲音響起,燕青抓著自已的腦袋,不明白為啥兩個人聊天聊到一半,居然開始撕衣服,真金白銀買的啊!可昂貴了!
忽然之間,輕重急緩的呻吟與喘息響起,夾雜著搖晃床板的軋軋巨響,有規率的間隔著,吱、吱、吱的,時而快速,時而緩慢,燕青聽著心裡愈慌,更加仔細地聆聽著衣櫥外的動靜。
一陣好似拍在肉上的撞擊聲響起,那啪擊聲愈劇烈,絲絲的叫聲就愈高亢賣力,燕青小小的心靈,都快被好奇的蟲給啃食掉了!
啊~為什麼?!為什麼啪手的時候,要搭配這種怪異的叫聲?
他們倒底在作些什麼詭異而不尋常的事情啊!燕青搖著自已的頭好似波浪鼓,壓抑著自已想一探究竟的慾望,絲絲與那男人的喘息聲,還有他們之間的淫言浪話,又持續了好一會兒。
「爺兒~您要弄死絲絲了…」
「我就是要弄死妳啊!妳老實說,舒坦不?呵呵~」
「嗯~舒服~快呀!讓絲絲再舒服一點,讓絲絲更舒爽些呀!」
「我弄死妳!妳個該死的小騷貨!妳怎麼會這麼騷,騷得我都要受不了呢!」
「妳低頭看啊!看妳那個小淫穴,一吞一吐的,夾得我好緊啊!妳個小騷貨!」
「爺兒~別作弄絲絲呀!來呀~一起快活呀!」
「我真是吃了妳的虧了!花錢還讓妳爽利成這樣!呵呵~」
「爺兒~使勁兒~」
燕青聽著他們的對話,徹底迷糊著,這是講哪件事?有弄?還有穴?難道是掏耳朵嗎?會不會太誇張!?
她知道掏耳朵,會愈掏愈癢,掏著掏著還滿舒坦的,燕青聽著床板嘎吱的響聲,敢情他們是拿大湯匙在掏耳朵嗎?但也沒人像他們這麼大動作的掏吧!弄把耳朵給弄聾了不可!
啊~~真好奇呢!為什麼會舒服成這樣?他們是怎麼掏耳朵的?!回家她非得叫她爹也幫她掏掏不可!聽得她耳朵都癢起來了。
燕青再也壓抑不住她的好奇心,她偷偷從衣櫃的門縫裡,眨起了一只眼睛,另一只大眼睛骨碌碌地張望著外頭的動靜。
他們絕對不是在掏耳朵!
燕青瞪大自已的眼睛,看著兩條赤裸的身體,在床榻上交疊著,那名身形微胖的男子,用著一根不曉得是什麼的…看不太清楚的…連在他胯下,燕青沒看過的東西…在用力的捅著絲絲姐的兩腿之間,絲絲姐脖子上纏繞著一條布帶,由男人的兩手分別各執一端。
那名男人的表情猙獰扭曲,淫慾狂妄的馳騁在絲絲的身體之上,她的臉龐略為漲紅地吁吁喘息著,每隔一會兒,那名男人就猛力收緊他的手勁,勒著絲絲細致的脖子,像是要殺死絲絲那般,但當她要斷氣翻白眼之前,他又鬆開自已的手,讓缺氧的絲絲用力呼吸新鮮空氣。
燕青張大了自已的嘴,內心驚惶失措的低吼著:殺人啊!可是為什麼絲絲姐與那名男人的表情,都充滿歡愉呢?雖然偶爾絲絲姐會像被拋上岸的魚那樣抖動著,但似乎愈抖,那名男子就愈興奮!扭動腰際的動作,就愈快、愈激烈?不解啊…燕青狹隘又單純的世界,太早擠進了情慾。
好奇心大作的燕青,忍不住更往前傾著她的身軀,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怎料,燕青的動作太大!一個不小心,整個人從衣櫃裡撲通的滾出來!
「誰!?」周老爺放開與絲絲交纏的身體,光著屁股就跑到衣櫃前面來,摔得五體投地的燕青,一抬眼,正巧與她一直看不清楚的那個部位,正面交鋒。
哦~原來是長這個樣子…
燕青吶吶的眨眨眼,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的她,今天又學得新的知識了。
「這個小家伙是哪裡來的?哪來的野孩子!」光著屁股的周老爺,一把揪起嬌小的燕青,睥睨著這個躲在衣櫃裡偷聽他辦事的家伙。
「周老爺…不要~求你別傷害她…她…她是我妹妹!她今天碰巧從鄉下來探望我的!」面如白蠟的絲絲提著薄被捂住自已的身軀,跪在那名男人跟前,抱著他的大腿,對著周老爺不停的求情,眼眶裡滿是淚水。
「妹妹?」周老爺挑高了一邊眉,看著瘦不拉嘰的燕青,像只小鴿子似的,切一切可能沒三兩肉。
「是啊…她與我娘在鄉下種田的,今天她特地來洛陽探望絲絲,晚點她就回鄉下去了!求您開恩啊!絲絲一年才能見這個妹妹一次,求您別跟紅姨講!」恐懼不安的絲絲漫天扯著大謊,深怕周老爺一生氣,就把燕青交給鴇母,燕青跟她都得挨打。
那名光屁股還坦蕩蕩的男人,大手放開燕青,自顧自的坐在椅子上,雙手環胸對著跪在地上的絲絲討人情:「那…妳打算怎麼報答我啊?」
絲絲緩緩爬到那名男人的兩腿之間,有些遲疑地伸手握住,那看來怪可怕的紫漲紅腫之物,她語調艱澀地嚥了口唾沫:「絲絲會好好伺候您的…不過可以先讓我妹妹出去嗎?我…不想讓她看見,她還小…不懂事…」絲絲的眼眸裡,夾雜怔忡不安與羞恥。
「怕什麼!就讓她在那看嘛!她剛才在衣櫃裡,都看透了!呵呵~」那名男子豪氣萬千的大笑著,年幼的燕青,只是瑟縮著自已的身軀,窩在角落不敢動,她直覺認為這個男人會欺負人,好可怕。
絲絲有些為難,躊躇著,那名男子大手一伸,就強押著絲絲的頭俯身,把她按在自已的兩腿之間,絲絲只好認命的吸吮套弄著,他一邊斜睨著害怕得發抖的燕青,一邊享受著絲絲口舌服務的伺候,他的表情,比剛才更加的盡興、愉快。
那名男子放肆的用力喘息著,語調混濁道:「不試還不知道呢…有人看著…更爽…呵呵~妳個小騷貨,在人前也這麼騷!哈哈~妳個天生淫蕩的小騷貨…」倏然,他伸手用力拍打著絲絲結實的嬌臀,把她當成馬還是畜生那般,凌辱輕賤。
燕青縮在房間的角落,看著那名男子,把絲絲翻來覆去的,煞是故意的,在她面前上演一齣活春宮,周老爺盡興又盡力的搞了個把時辰,他穿好衣服之後,擱下了銀兩在桌上才離去,臨走之前,意味深遠的望了燕青一眼。
絲絲見周老爺一離去,馬上起床想穿回衣裳,不想讓燕青看見她這副模樣,她眼角沾著眼淚,輕聲啜泣著,她一層層的把自已包覆起來,縮在床榻邊,回想著剛才的事情,她僅存的自尊與她在燕青面前的形象,通通被破壞殆盡,絲絲覺得自已下賤又低廉。
「絲絲姐,別哭啊…小青覺得絲絲姐很厲害啊…妳辛苦了…」燕青爬到絲絲身邊,輕哄騙著畏懼受挫的絲絲。
「妳…不會看不起絲絲姐嗎?絲絲姐…是任人欺凌…張開大腿賺錢的女人…」絲絲回首張望著燕青,表情上滿是委屈與不堪。
「別逗了…妳在賺錢嘛!沒錢要吃什麼?小青明白」燕青看著絲絲使盡了十八般武藝,只為取悅那名男人,讓他淋漓盡致的發洩、玩弄,她覺得絲絲太利害了,那些事情,那幾個姿勢,對著那種噁心的東西獻媚…給她再多的錢,她也幹不出來!
「小青,妳真是個好孩子…妳答應姐姐!以後絕對不要跟姐姐走同一條路…妳答應姐姐!」大受感動的絲絲,雙手緊摟著體恤懂事的燕青,燕青自小在妓院後面的巷子邊生活,她真怕燕青長大之後,跟她一樣命苦,被迫淪落風塵。
「小青沒辦法像絲絲姐那麼利害的…小青笨死了!呵呵~我爹常笑我是笨丫頭呢!」小青輕拍著絲絲的背,今天她看見的東西,在她的心湖裡泛起巨大的漣漪…至少,她知道這件事情對男人來說,絕對比掏耳朵更舒服。
「小青不是笨,小青是太聰明了!聰明到不需要像姐姐這樣,就能生活!小青是聰明的好孩子,記得姐姐說過的話…千萬別跟姐姐一樣…」絲絲含著眼淚,對著燕青殷殷交代。
「嗯…」似懂非懂的燕青點點頭,答應含悲忍淚的絲絲,努力地想安撫絲絲的情緒。
燕青捉著麥芽糖罐子,跟隨著絲絲的腳步,避人耳目地回了自已家裡。
她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爹爹或其它玩伴,她一邊吃著麥芽糖,一邊想著,雖然絲絲姐做的事情難度很高,但相對的報酬也很高,她回想起擱在絲絲桌上的銀兩,她爹吹風冒雨捱一年,也不見得能賺那些銀兩。
她家徒四壁的房子,隨時有坍方被活埋的危機,抬頭一看屋頂還有破洞,晚上看月亮挺方便,下雨可就活受罪囉!看著爹爹單薄而削瘦的背影,一件襖子破成那樣,補了十幾個補丁,還捨不得丟棄,她也好想像絲絲姐那樣,賣力個把時辰,就能賺上她與爹爹一年的生活費。
燕青的小腦袋不停打轉著,想著那天她答應絲絲的事情,是不是該反悔。
經過一個多月的思考,她決定為了爹爹為了自已,為了快倒塌的危樓,她應該犧牲自已,學著絲絲姐那樣,努力賺錢孝順辛苦的爹爹,她趁著其它人不注意,爬狗洞要到池春樓,去探望絲絲姐,去跟絲絲姐討教一下,她那一身絕技,是怎麼訓練而來的。
她一到池春樓,就發現所有的人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著,不曉得在討論什麼事情,對著樓上指指點點的,單純的她,扯扯其它一名姑娘的裙擺:「絲絲姐呢?」
「她…她不在!搬走了!你快回家去」那名姑娘看見燕青,神情慌張,催促著燕青馬上離開。
怎麼可能會不在?絲絲姐的契約還沒到期呢!上次她還聽絲絲姐說,她簽了十年的賣身契,還要熬七年。
不死心的她跑去問池春樓的保鑣:「絲絲姐呢?在忙啊!」
一群保鑣三三兩兩在聊著天,聊得正興起,看見燕青就差沒賞她一腳,叫她一邊涼快去:「又是妳這個死孩子,又偷跑進來玩!」
「怎麼她不知道絲絲…?」
「呵~哪有消息那麼靈通?一個時辰前的事」他們聚成一小撮,自顧自的聊得渾然忘我。
「絲絲姐咧…」燕青撓撓自已的腦袋,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有個男人的聲音,回應燕青的問題,替納悶的燕青解慮:「絲絲啊…還在她房裡啊!去見她吧!她那麼疼妳…」
「嗯?」燕青倏地回頭,不清楚是哪位好心的大哥替她指引迷津。
她偷偷摸摸的跑到樓上去,真難得…鴇母跟著一群官差專注的聊天,沒有向往常那樣,一見著燕青鬼鬼祟祟的,就拉開嗓門大罵,燕青順利的摸上三樓,她敲敲絲絲虛掩的房門:「絲絲姐~」沒回應。
燕青輕輕推開門板,發現絲絲正躺在床上,絲絲的手臂不小心落下來了,她走到床榻邊,把絲絲無力垂落下來的手放回被子裡:「絲絲姐~妳冷啊!被子都蓋到頭上來了~呵呵!」床榻上的絲絲還是沒有回應。
燕青索性將被子掀開來:「絲絲姐!小青有事…找…」燕青將被子掀開之後,發現絲絲的眼睛上吊,眼圈兒裡盡是駭人的白,臉色鐵青泛綠著,混身赤裸的她,雪白頸子處,有著紅色一圈圈的勒痕,身上有著大小不一的各種瘀傷,下身還插著燃燒過的蠟燭,身上是燭油點點斑駁著。
絲絲,被下手過重的尋芳客,活活弄死了。
毛骨聳然的燕青連尖叫聲也發不出來,軟著兩條腿,眼睛就是沒辦法從絲絲殘敗的身軀上移開,她倒坐在地上,下身突然一片溫熱感,當場被眼前的景像,嚇得尿濕了褲子,慘白著自已的臉色,渾身發抖不已。
「哎呦!要死啦!是誰讓妳上來的?!」鴇母領著幾位官差與忤作上樓來,看見魂飛天外的燕青,扯開嗓門大吼著,誰居然放一個孩子上來看命案現場,也不怕嚇壞這孩子。
燕青回頭一看見鴇母,深怕會捱打被罵,連滾帶爬的爬出門外,一路邊走邊摔的下著樓梯,她死命拖曳著兩條虛軟的小腿,失魂落魄的跑回家裡。
「唉~也好…絲絲最後,教會了妳這寶貴的一課,走得愈遠愈好…別再來了…」紅姨滿是感嘆的搖搖頭,她不愛讓燕青來池春樓,也是怕燕青長大了,變成她池春樓裡的姑娘。
有頭髮,誰願意當禿子?紅姨探手將絲絲身上的薄被蓋回去。
一抹暗夜中的黑影與數名追兵纏鬥著,他手持利劍拚命反抗,寡不敵眾,一時閃失,被其中一名官兵砍傷,他一手按著自已腰側的傷,跌跌撞撞的翻牆而去。
那一抹黑影慌忙的張望著,然後決定躲進某間小屋子的閣樓裡。
「給我仔細的搜,他一定還在附近!」一名穿著皮甲的士兵,手裡高舉著大刀,吆喝著身後的同僚。
他大腳踢開民宅的大門,屋子裡燈火通明,照亮著屏風之後的身影,他們隱約地由背著光的翦影,判定那是兩名男人,一個躺在平台上,一個正站著,手邊似乎在忙碌著什麼事情。
「喂!你們啊!有沒有看見一個形跡可疑的人過來?我是巡城右都衛隊的小隊長,我要搜查你家,看看你有沒有窩藏逃匿的犯人!」右都衛隊收到消息,在池春樓裡有疑似間諜的人出沒,意圖刺探軍事機密,皇城使-安從益將軍下令大肆搜索,徹底查辦此事。
一隊人馬追到這巷子裡,就給失去了蹤跡,右都衛隊的人推測,那名男子一定是躲在這附近某間民宅裡頭。
「喂!你啊!問你話為什麼不回?是不是想找死啊?」手執大刀的男子,表情明顯不爽,對著那名站著的男子叫囂,他仍是站定如鐘目不轉睛,專注地作著手邊的事情。
「你挺跩的啊!本官爺兒問你話,竟然敢無視我,你是聾了還是瞎了?」那名士兵,一氣之下用力踢倒了屏風,碰!一聲巨響,站著的那名男子,依然無視他的存在,全神貫注地作著手邊的花繡。
躺在床上的那名男子,訕訕的開口:「你怎麼叫,他都不會理你的…還差一點,就快紋完了…」他雙手枕著自已的下巴,淡定側過臉來,凝視著那群自稱是右都衛隊的男人,身後的清瘦男子,拿著長針猛刺他的背,他沒有表現出一絲痛苦。
「袁…袁大人!請恕卑職冒犯…卑職不曉得是您!」手持大刀的男人,一見躺在床上的那名魁武男子,裸露著上半身,由兀立的那名男子,拿著長柄排針,正在作著蒼鷹圖騰的紋身,那背上的老鷹栩栩如生,彷彿就要從那名男子的背上起飛,順勢乘風而去。
那名自稱小隊長的男人,趕緊抱拳行禮,壓低著腦袋,對著床上趴臥的那名男子致歉。
躺在床上的這名男子,是安從益將軍的左右手-袁逸,人稱孤鷹逸,因為他就像是翱翔天際的雄鷹那般,準利、確實、無情。
「怎麼啦?」袁逸一派悠哉,掃視著在場的士兵們,搜逃犯怎麼會搜到燕青家裡來了?誰人不知燕青是洛陽城第一花繡師,他的客戶都是些達官顯要,不然就是當紅的花魁、歌姬,哪來的可疑人士。
「卑職剛才在池春樓裡捉拿可疑人士,卑職見他翻牆過來,往這個方向逃逸!所以進來搜查」手持大刀的男子,低著頭不敢直視袁逸,深怕開罪了袁逸,被孔武有力的袁逸一刀劈死。
「這房子就這麼點大…哪來的可疑人士,我在這會沒看見嗎?你們即時給我滾出去!要是把啥髒東西帶進來,感染了我花繡的傷口,我就一個個宰了你們!」袁逸陰森著自已的眼神,用著冷若寒霜的語調,要把這群人轟出去。
此時身後的男子,突然出聲了:「你娘親的!總算讓老子紋好了!真是大工程,花了我一天一夜啊!想餓死我啊!」燕青伸伸懶腰後,率性地把紋身的排針放在一旁小團桌上,拿起消毒過的乾淨白布,抹去袁逸身後的點點血漬,然後拿起專用的羊脂膏,均勻而仔細地抹在紋好的老鷹圖騰上。
「呦!你們啥時進來的…我怎麼沒發現?你們誰啊?」燕青輕拍著袁逸的肩膀,示意他趕緊穿上衣服,一雙靈活的眼眸,盯著前面的一排閒雜人等。
「呵~你還是老樣子啊!天塌下來了,也不能打斷你作花繡」袁逸披上自已的衣服,揶揄著注意力過人的燕青。
燕青將自已的一雙手,泡在酒味濃郁的白酒裡消毒,拿起另一條乾淨的白布,抹乾自已的手:「作壞了…準給你砍死呢!呵呵~我可不想砸自已招牌!」燕青指指懸掛在牆上的匾額”洛陽第一花繡師”,是某位極度滿意的客人甘願奉送的。
燕青雙手環胸,有些得意的看著匾額:「雖然有些囂張,但很襯我的身份…我喜歡!」
「你若稱第二,誰敢稱第一啊!燕少」袁逸穿戴好自已的衣物,態度謙和對著燕青攀談,燕青是洛陽城內,作花繡的第一把交椅,也是第一個打響花繡名號的人。
燕青的作品,不管是花繡還是畫作,都是千金難買。
「少灌迷湯啦!你啊!只一次,沒了!站得我腿都軟了!答應幫你作花繡,你第一次就繡這麼大一片圖騰,想累死我啊!」燕青三年前在酒宴上結識了袁逸,自此成為莫逆之交,當袁逸看見燕青其中一個花繡作品時,羨慕的眼睛都直了!不停央求燕青幫他作花繡,不離不棄的纏了燕青半年,還奉送一堆珍稀奇品,燕青才勉為其難的答應。
袁逸下意識地回望著自已的背,堅毅的嘴角揚起迷人角度:「所以我一次就要夠本啊!你啊!太難求得動你了!若不是漂亮姑娘啊!誰請得動你這第一花繡師?哈哈~」
燕青好整以暇坐在一旁的位置,點燃一根自製的紙捲煙草:「所以你就認命,別再興起做花繡的念頭,要怪…就怪我老爹把我生得這麼好色吧!呵呵~」燕青瞇著酸澀的眼睛,一日夜都沒睡,全身都快抽筋了。
「哈哈~謝過燕少,袁某就此告退了!」袁逸總算得到他朝思暮想的蒼鷹花繡,打算啟程回府,靜待三日之後,對著鏡子好好欣賞燕青曠古絕今之作。
「那幾顆地瓜順便給我帶走嘿!帶了那麼多泥沙灰塵進來,我很難打掃的!」燕青嘴邊叼著煙捲,口中吐著白色煙圈,吊兒郎當地指著那一票傻楞楞的士兵。
「沒聽到嗎?以後沒有我的準許,不許來打擾燕公子!給我滾出去!」袁逸對著那票不識相的士兵們低吼,那排士兵打著哆嗦,一個接一個走出燕青的住宅。
以燕青今時今日的名聲與人脈,絕對可以搬離這低賤混雜的風箏胡同,但燕青喜歡這裡,這裡有熟悉的風景與氣息,住著覺得安心,除了翻修重建的那半年之外,燕青一直是定居在這陋巷裡的小宅院。
「累死人了…」燕青扭動著自已的腰,輕捶著手臂,心裡直犯嘀咕,那該死的袁逸還真是獅子大開口,第一次就紋滿背的花繡,也不怕疼。
燕青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慢慢的勾線、上色、紋細部花樣,一直到現在最後的打霧,總算滿足袁逸的要求:「嗯…打赤膊的時候,一定很帥吧…」
燕青開始幻想著袁逸露出他的蒼鷹圖騰時,是何等的威風凜凜。
「嗯…」燕青看著自已房間上頭的小閣樓,似乎有人影晃動,燕青略為扯動著嘴角,又點燃了一根自製的麻葉煙,一邊吞雲吐霧著,一邊緩緩的踱步上樓。
燕青對著閣樓裡,滿室的黑暗寂靜,兀自開口道:「別躲啦!我從小在這長大的,多一個人,我會不知道嗎?」
那一抹黑影迅速摸到燕青身後,用劍刃頂著燕青的脖子:「別耍花樣!你敢叫人,我就宰了你!」
「你啊!別逗了~受著傷,還這麼嘴硬?算你好運,我跟官兵沒啥特別交情,不會把你交出去的,你走吧!」燕青轉過腦袋,對著身後的人影吐了一大口煙,身後的人影隨即屏住呼吸。
腦袋挺靈光的嗎…燕青本打算迷倒這個不速之客,再叫官兵把他拖走,看來詭計一,失敗。
「快走吧!不送了嘿!我熬了一日夜,累死我了…啊~」燕青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扭扭自已緊繃酸疼的脖子,身後的黑影似乎相信燕青的說法,緩緩放下自已的劍,暫時無意傷害燕青。
燕青偷偷掏出懷中的火摺子,輕吹了一口氣,黑暗的閤樓裡,突然有了一絲搖曳的火光,點亮這小小的閣樓空間,讓好奇的燕青將不速之客,看個仔細。
「你他奶奶的…異於常人啊!」燕青望著眼前的男子,真是該死的俊俏啊!
雪白無暇的肌膚,濃淡相宜的彎月眉毛,水靈透亮的淡色褐眸,高挺的鼻樑,小巧可愛的菱形嘴唇,溫潤而紅嫩,這一身骨架難得,清瘦單薄卻不失結實緊致。
「呦!你受傷這麼嚴重?」燕青色瞇瞇地掃視他身軀的時候,目光停在他的腰際,他一手按著自已的腰側,那傷口正在冒著血,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沾惹著自已的血液,紅白相間,有些怵目驚心。
「你想幹什麼?」那名俊俏異常的男子,對著探手過來的燕青,提心吊膽的提防著,旋即擺出防禦姿勢。
「你別怕,我幫你看看傷口啊!你會流血流死的!我又不會武功,你那麼緊張幹什麼?」燕青有些無奈,自已難得大發善心,願意伸出援手,這個落難的絕世帥哥,會不會戒心太高。
「你…不會武功…?」那名男子迅速掃視著燕青,燕青一身漢人裝束,卻有著與他相仿的疆外面孔,看來是定居中原已久的胡人後裔。
「一點也不會…我只會作花繡跟畫畫,略懂醫術,比排針還重的東西,我拿不動!哈哈~」燕青大方的嘲諷著自已,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自從燕青的親人去世之後,燕青的身世之謎,隨著親人一起入土為安。
「你來!我幫你處理傷口」燕青對著那名男子招招手,這等天生尤物要是讓他流血至死,太暴殄天物,老天爺會哭的!燕青秉持著好色惜色的天性,主動對著那名男子釋放善意,那名男子有些遲疑,一直不肯挪移他猶如千斤重的腳步。
「快點!再耽擱要死人啦!你死在我房間上頭,會發臭的!我可是扛不動你的哦!」燕青眉頭略皺,催促著那名受傷男子,要他放心信任自已,兩人僵持片刻後,那名男子腳下一軟,怎麼也站不直自已的身軀。
「怎麼會…?」他額前冒著冷汗,對著眼前的燕青發問。
「當然啦…你吸了我特製的麻草煙,還不暈?呵呵~」燕青大口大口地吸著自已的大麻煙,一臉痞樣的吞雲吐霧著,詭計二,成功!給我閉氣,我看你多能閉?!還不是讓這裊裊的麻煙,給迷倒了你!
「那你…怎麼沒事?」那名俊美的男子死命搖著頭,試圖保持清醒。
「別逗了~我都抽這麼多年了,我的身體早就習慣啦!」每次燕青作完花繡,體力透支又混身酸痛難止,一定會點燃特製的止疼煙來抽抽,不過這味特製大麻煙,對其它人來說,是可怕的迷香,會讓人犯暈眩,進而短暫時間內,神智不清陷入昏迷。
「你…」那名男子在密閉狹窄的閣樓裡,吸進了這麼多大麻煙霧才昏過去,已經很利害了,很多不勝酒力的人,吸兩口就站不住腳,看來他的意志力與酒量,都十分驚人。
「倒了吧!好啦!該輪到我了啦!快點!早點把你搞定,我可以早點睡」燕青張望著地上的那名男子,確定他肯定全然昏死兼不醒人事後,把自已的傢俬都拿到閣樓來。
燕青俐落地使著剪子,把那名男子上身的衣裳全都剪破:「嘖嘖…原來全身都是這麼好皮膚啊…美得讓人愛不釋手呀…」
燕青一雙略為長繭的修長手指,輕掃著那名男子肌理細膩,自小住在眾多妓院旁邊的小巷底,什麼樣的女孩兒燕青沒見過?但燕青還真沒見過像他這般,無瑕可擊的膚觸細白如雪,像是隆冬落下的皚皚細雪那般。
燕青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將那名男子翻過身來,讓他靠在自已身上,審視著他腰際的刀傷。
「哇…這麼殘忍啊…在你吹彈可破的皮膚上,劃下這道傷痕?別怕!我會幫你縫得很美的…加上我的獨門藥料,一點疤也不讓你留下…」燕青拿出自已的工具,仔細地縫合著那名男子腰際上的傷口,小小閤樓裡,燭焰搖曳。
燕青忙碌到天空露出了魚肚白,才忙完手邊的事情:「你娘的…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很多錢啊!」要死了、要死了…這次非死不可!燕青心底直犯嘀咕。
燕青將那名男子安置在鋪得妥當的軟墊上,幫他在傷口處抹上麻藥,讓他能好好休息,恢復一下元氣。
「我也要睡了…啊~」燕青打了個呵欠,下了閣樓,回到自已房間裡,不顧一切的倒頭大睡。
燕青私自臆測,那名不請自來的雪肌俊男,受了這麼重的傷,最少也要四個時辰才能清醒,首要之務,是先睡飽養足精神再與他周旋。
不到一個時辰,受傷的雅克倏然驚醒,他睜開眼睛掃視著四週圍,還是那個他躲暱的小閣樓,那名輕浮男子,沒有把他交給官兵。
雅克暫時放下心中疑懼,他發現自已赤裸著上半身,睡在溫暖的軟墊上,身上的血漬已經被清除乾淨,連他腰際的傷口,也被妥善地照料過,裹上乾淨的白布條,緊緊纏繞著。
雅克悄然爬起自已輕盈的身形,行走無聲地靠近那名床榻中的男子。
他拔出配帶的長劍,打算殺人滅口之後,轉身離去,那他的身份絕對不會暴露。
當他走近床榻,掀開那床簾紗的時候,他改變他的心意了!床榻上的人兒,徹底放鬆著自已的身體,若無旁人的呼呼大睡著,睡相煞是無邪。
雅克凝視著眼前這名熟睡的男子,發現他並不會像其它男人一樣,給他厭惡不屑的感覺,他伸出修長手指,試圖釐清這名男子與其它人不同的地方。
當雅克輕碰到他臉頰的那一刻,就像觸電那般!電得雅克的手指往回收,突然之間,一切事情都水落石出了。
他不是男人,而是如假包換的女兒身,難怪雅克不覺得噁心。
雅克仔細端倪著這房間裡的一切事物,與床榻中熟睡依舊的人兒,看來她是真的很累,累到雅克站在這裡那麼久,她也沒有察覺到,抑或她就像自已說的:一點武功也不會,所以無法察覺武功底子深厚的雅克,趁黑摸近她身邊。
就算不會武功,妳的戒心會不會太低啊?可是有個朝廷捉拿的要犯,還昏倒在妳閨房樓上耶!雅克心中忖思著。
雅克扯動著嘴角輕笑,靜靜站在她床榻邊,盯著身著男裝的她,沉浸在她安然而甜美的夢鄉裡,突然之間她翻了個身,像個大字型似的,雙手雙腳張開攤平在床上,呼吸平穩而頻率緩慢,眼簾緊閉依然。
雅克探手至她胸前,偷偷扯著她的領口窺探著…原來是用白布緊緊的纏住,難怪其它人沒察覺,他轉頭檢視著房裡的擺飾,就與男人的房間無異,沒點姑娘氣味,看來她扮作男人有些時日,雅克雙手環胸,凝視著這女扮男裝的奇妙女子,不語。
思索片刻之後,他伸手摸摸自已的傷口,這姑娘照料傷口的技巧真是不錯,就賴在她這裡,直到傷勢痊癒吧!現在再跑出去,只是增加危險而已,官兵不會再來搜查這裡,目前來說,這是他養傷最好的地點,雅克揚起一抹邪佞的淺笑,又摸回閣樓裡。
叩噠!叩噠!的細碎聲音響起,是小石子輕聲敲擊著窗櫺的噪音,好幾聲,吵醒了熟睡的燕青與假寐的雅克。
燕青從床上起身,扭扭自已酸疼的腰支:「要死啦…」又是誰擾她清眠啊?她還沒睡飽呢!
燕青推開窗戶,懶洋洋的撐著下顎倚著窗檯,對著窗戶外大喊:「欸~趕快承認,今天又是誰不乖啦?居然膽敢吵醒我燕少的春夢?就不怕讓我壓在身子底下,逞慾發洩嗎?呵呵~」
大清早的,燕青習慣性的嘴巴不乾淨,調戲著隔壁池春樓的漂亮姑娘。
住在池春樓二樓的姑娘們,三三兩兩站在窗戶邊,居高臨望著面如冠玉,生性風流的燕青,纖纖玉手半掩著朱紅的嘴唇輕笑:「燕公子…您又來了…又尋我們開心啊?!呵呵~」
幾個巴不得燕青真的捉她們洩慾,好補償擾他清夢過錯的姑娘們,對著燕青攀談說笑,一個個笑得花枝亂颤。
燕青就住在眾多妓院旁邊,偶有被燕青做過花繡的姑娘們,總是陶醉又自傲的轉述著燕青對她的纏綿調情,說燕青修長的手指具有魔力,要是能讓燕青溫柔的撫觸安慰,再與瀟灑的燕青春風一度,勝過吃到天上蟠桃。
有才氣又俊俏的燕青,可是風箏胡同裡,炙手可熱的傾慕對象。
「別逗了~一次來這麼多個,當我鐵人啊?呵呵~妳們猜拳啊!看哪一個猜輸了,就推她來啊!呵呵~」燕青耍著嘴皮子,對著池春樓的花姑娘們開玩笑。
「燕公子,真的嗎?猜輸了…真的能過去您青苑裡嗎?」一名用蒲型羅扇半掩面的姑娘,一雙媚眼直瞅著燕青不放,看她那副渴望的模樣,好像期待很久了。
「真的啊!妳們幾個猜拳嘿!看哪一個輸最慘的,就推她過來青苑,呵呵~我先去洗澡啊!等妳們呦!」燕青一邊訕笑一邊關上窗戶,內心有止不住的僥倖,她們七個,猜上十天半個月,也分不出勝負的,因為最輸的哪一個,怎麼也選不出來!
哈哈~燕青踏著愉快的腳步,當真要去沐浴盥洗,嚴重忽略了某一件事情。
雅克輕鬆地半倚在牆邊,默不作聲,看著燕青大白天的,就作弄隔壁的胡妓歌姬,忍不住扯動著嘴角輕笑,他扶著自已的傷口,腦海裡思索著該不該主動去提醒她,自已還在她閨房閤樓裡。
雅克踏著無聲無息的腳步,走近燕青沐浴間外頭,裡頭傳來燕青哼著小曲的聲調,看來燕青的心情頗為愉快,雅克微微搖頭,有些感慨:怎麼會有人,戒心這麼低的…
悠活在自已地頭的燕青,壓根兒就沒把神經絞緊,一個人住太久,回了家,真當自已如入無人之境,什麼事情都不考慮,燕青泡在澡桶裡,全然放鬆著自已。
她披散著一頭半長不短的黑髮,自然地流洩在肩胛,手裡玩弄著泡浴的藥草包,這是燕青的獨門配方,可治癒她身體的酸疼,修復因使用過當的肌肉組織。
燕青太放鬆,放鬆到雅克已經偷解她門閂,躡手躡腳摸進她澡間,站在角落不發一語瞧著燕青好幾分鐘,她都不自覺,嘴裡依然哼著隨意小曲,在偌大的澡桶裡翻身泡著,雙手枕在澡桶邊緣,閉目養神。
雅克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打量著燕青,也許是燕青刻意營造出來的氛圍,抑或燕青打心眼兒裡就將自已當男人,燕青成天扮作男裝,一點也不突兀,她穿上男裝,顯得她英姿颯爽相得益張。
燕青的長相很中性,明眸皓齒秀眉如畫,灑脫隨性的自成一格,像是飽讀儒書的秀氣書生,也有幾分闊綽少爺的驕氣,加上她的嘴皮子油腔滑調得緊,特別愛逗弄漂亮姑娘,見了她的人,十個有十個當她是生性風流的男子。
破天荒的那一個例外,正站在角落偷看她洗澡,把燕青從頭看到腳指,百分百確認過燕青的“身份”。
「水都涼了…」一道磁性的男中音悠然響起。
「我不怕冷啊…」燕青不自覺答腔。
倏地!燕青眼一睜,手忙腳亂地捉緊飄浮的紗巾想掩蓋住自已全裸的身軀,那道男中音只是訕訕打趣道:「別白費心思…我進來很久了」雅克站得腳有點酸,雖然美人入浴還頗引人入勝的,但水都泡涼了,他只好盡快導入正題。
燕青羞紅著自已的臉頰,像是秋天的熟紅柿子,整個人幾乎要躲在水面底下,她雙手緊緊抱住身軀,尷尬的邊講話邊冒泡:「你想怎樣?」燕青看過成千上百的裸體,她倒是第一次被男人看見裸體,呆若木雞的嚇傻著。
雅克高舉著雙手表示無辜:「我無心的!我以為妳是男子,我才進來的!我見妳門沒鎖…我想進來表示謝意,看妳洗浴得這麼舒適,我不忍心打斷妳…」雅克一臉的虧欠內疚樣,眼眸裡堆滿著楚楚可憐,作戲作得十成十真。
他現在還需要這名女子的協助,短期間內,他的猛蛇毒牙會先藏好。
雅克展現風度,有些“為時已晚”的轉過身去,背對著澡桶裡的燕青,輕聲道:「很感謝妳的治療與照顧,我只是一名孤苦無依的過客…很久沒人關心過我的生死了…妳真是個難得的好人啊!」
雅克背對著燕青的時候,那邪魅冷峻如冰的笑容,懸掛在他性感溫潤的嘴邊,心口不一地愚弄著善良可欺的燕青。
燕青搔搔自已的後腦杓:該死的…我又忘記鎖門了嗎?奇怪我記得我有閂門的…
「不用客氣!四海之內皆兄弟!你有緣躲進我青苑裡,我自是出手相助啦!無須介懷」燕青挑高一邊眉毛苦思著,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談不上來。
雅克語調真誠的對著燕青說:「我會記住妳的恩情,若有任何需要的話,只要我幫得上忙,可以盡量吩咐我!」
陰險腹誹的他,在腦海裡閃過他真實想法:不過我幫得上的忙…寥寥無幾!呵呵~
「嗯~短期間之內沒有啦!等我想到再說吧!你先出去吧!我要穿衣服了!」燕青伸手出水面空揮著,要趕“無心視破她的人”出澡間,她泡得皮膚都發皺泛白,再泡下去,就怕要成醃漬梅菜乾了。
雅克邁開步伐,意欲闌珊的走著,燕青見雅克作勢要離開,放鬆了自已緊繃的情緒,緩緩從澡桶裡坐直她躬曲的身子,光潔白皙的美背靠著桶壁,兩手分別擱在桶緣,雙手大開的納涼。
壞心眼的雅克發現自已整不夠迷糊的燕青,他探手拿過架上的乾淨浴巾,轉過身來遞給燕青,對著她煞是無邪道:「啊!我忘了提,我的名字叫雅克…」
坦蕩的燕青伸直著細瘦手臂,接過雅克遞過來的浴巾,與雅克四目相交,傻愣著說出自已的閨名:「我叫燕青…」
雅克又多逗留了好幾秒,把剛才站在遠處沒看仔細的地方,通通收盡眼底,臉龐上堆滿最親切的微笑回應:「幸會幸會!」在燕青還來不及領悟到自已吃大虧之前,迅速轉身離去,順手將門帶上。
當男人當得理直氣壯的燕青,當到連她身為女孩“矜持神經”都死光,全然不知自已前後左右、上上下下都被看透,只是扶著澡桶邊緣,探腳跨出澡桶,用著雅克給她的浴巾,抹乾沾著水珠的身體,回憶著那名俊俏小伙子的姓名:「雅克…沒聽過…哪個地方的姓名呢…」
燕青穿上藏色長袍,依然作男裝打扮,氣呼呼的走回自已閨房,想找雅克理論。
她想起來哪裡不對勁了!
既然踩進她澡間,看一眼就該知道她身份,雅克就該識相的速速迴避啊!男女授受不親的,還站在角落把她看個精光,搞什麼鬼啊!
燕青用力推開門扉,就想指著雅克的鼻子劈頭大罵,罵他是個無恥的登徒子!也不曉得非禮勿視的道理。
見招拆招的雅克,一見燕青來勢洶洶的模樣,猜想燕青大概是參透其中奧妙,連忙搶先一步開口道:「肚子餓不餓?一起吃吧!」雅克嘴角含笑,眼眸閃著溫柔的光芒,手指著桌上的饅頭與烙餅。
「…」燕青是想罵人的,看見雅克身上有傷,還特地買東西給她吃,頓時語塞。
「我記得妳昨天說過…妳熬夜,我看妳也沒吃東西吧!小心別餓壞了身體…」雅克從桌上拿起一塊烙餅,細心地掰成兩瓣,一瓣塞給站在桌邊目瞪口呆的燕青,一辦塞進自已嘴裡,小口小口咀嚼著。
心機深沉的雅克已經把燕青的性格摸透,要操控吃軟不吃硬的燕青,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燕青愕然張望著坐在桌邊的雅克,與桌上熱騰騰的食物,發現這個俊俏的小伙子,注定生來就是勾人心魂的媚妖。
一舉手一投足,充滿了魔魅蠱惑的邪佞,惹得人意亂情迷,魂魄頓時飛上九天雲霄,比她畫得春宮艷圖,還能讓人心蕩神馳,還好她一把年紀,見多識廣,忍得了衝動與誘惑。
不過燕青看著他欺霜賽雪的指尖,輕掐著饅頭一口口的送入他嘴裡,燕青突然好想變成那顆饅頭,被那麼性感嘴巴吃掉,一定很幸福……
你娘親的!昨晚又沒喝,在犯什麼迷糊?燕青用力搖晃腦袋,強迫自已冷靜下來,她抓著烙餅,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吃。
雅克眼角有意無意的斜瞟著,燕青的眼神與肢體動作,已經將她方才的無邊綺想,全給表現出來了,雅克很清楚自已的斤兩,他是被當成玩物養大的,他的身體具有什麼樣的魔力,他很明白,雅克閒適地吃著食物,不理會燕青與她腦海裡的旖旎春光。
「以前沒見過你,最近才搬來風箏胡同的嗎?」兩人都不講話,實在是悶得發慌,浮躁的燕青耐不住這僵局,率先打破沉默。
「我東飄西蕩的…哪有什麼住不住的?」雅克咽下口中的食物,慵懶的答腔。
燕青眼帶笑意,嘴角上揚,看不出真實情緒:「昨晚那些地瓜為什麼要搜查你啊?你幹了犯法勾當嗎?呵呵~」
燕青小小的嘴巴裡,滿是饅頭碎屑,好奇的對著雅克詢問,內心嘀咕著…千萬別踩中我死穴啊!不然我會馬上毒死你這漂亮小伙子,再美麗的臉蛋,也保不住你呦!
「我不知道…我在池春樓喝酒,他們突然衝進來亂捉人…我當然反抗啦!誰曉得他們是假官兵還是真强盜的?我一還手,他們就硬扣什麼罪名在我身上的…」雅克輕描淡寫地帶過昨晚的遭遇。
他怎麼可能承認自已是查探消息的密探,他是腰被砍傷了,又不是腦袋中箭。
「哎唷!是這樣的啦!我住在這十幾年了,看他們三天一小搜,五天一大查的!妓院裡出入複雜,各路人馬都有,你小心被無辜波及,城裡的官兵呀…是掛牌強盜!」燕青侃侃而談著,前些年她也常被搜查家裡,是後來闖出名堂來,那些個地瓜才不敢輕易招惹她。
「妳住這裡很久啦?怎麼不搬家?妳自已都知道這裡複雜…」雅克佯裝無意的與燕青攀談,想摸清燕青的來歷。
「搬去哪?我在這生長,在這發跡,我在這裡混得開呀!呵呵~我孤家寡人的,住哪都是一樣的!」燕青笑嘻嘻的吃著饅頭,像是一本攤開的書,大方展示著自已的過去。
「更何況…這附近的漂亮姑娘們,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搬家…豈不是餓死我自已!別逗了~」燕青用手肘輕頂著旁邊的雅克,眼角曖昧地勾了勾,眼眸裡有抹輕佻不羈。
雅克輕笑出聲:「呵…妳該不會想告訴我,妳是小白臉,有不少姑娘賺錢養妳吧…」就憑她那輕瘦單薄的身板,經得住幾個女人輪番蹂躪?別開玩笑。
「不是~我幹得勾當,比小白臉高級多了!」
「我呢!是專門繪製艷圖春畫的,銷路可好啦!要是沒有漂亮姑娘給我當範本,讓我意淫一下…我哪來的靈感啊?!放心啦!我只有意淫…沒動手,她們不會有啥損失的啦!」燕青坦蕩蕩說出賴以為生的“高級勾當”,有絲絲姐的引門指路,蝶蝶的深入教學與不吝賜教,燕青找到“賣弄色相,但不犧牲色相”的謀生之途。
「意淫…真有妳的…」雅克輕扯動嘴角淺笑,難怪燕青的嘴皮子那麼滑膩,哄得那些女孩服服貼貼的,別說是為她寬衣解帶,入燕青床幃服侍她也心甘情願,不過看來沒人知道燕青是女兒身這件事。
要是有人看穿她真實身份,早上那齣“調情”的戲碼,也不會火辣上演。
「混口飯吃嘛~我也不曉得我能混得風生水起的呀!呵呵~」燕青自吹自擂著,也許是她身為女孩的看法與下手的角度不同,她所繪製的春宮畫,比起其它人的作品,更多了份細膩與精緻,常常有人誇她把那些臉紅心跳的事情,畫得巨細靡遺,卻不顯淫靡。
現在的燕青再也不需要趕稿換銀兩,因為她偶爾畫一副美人掛軸,有得是達官貴人爭相收藏,一幅燕青的親筆真跡,叫價上百兩,更何況燕青作的花繡,才是價值連城的,袁逸用來巴結燕青的禮物,燕青能悠哉活上個三、五年。
「話又說回來,你千萬別把我的事到處宣揚!我…還要混飯吃的!」擔驚受怕的燕青突然抓緊雅克的手腕,對著雅克低聲提點,燕青扮作男裝,扮到她把自已當男人了!現在被拆穿她的偽裝,她很有可能死無全屍!
光是池春樓裡傾慕於燕青的姑娘們,所流下的傷心眼淚,就能活活淹死她。
雅克輕笑著:「妳對我有救命之恩…怎麼會?呵呵~」他發現自已對著燕青綻放笑容的次數,比這些年合計起來的還要多……那些阿諛奉承的假笑不算。
「那就萬事拜託啦!我的人呢~很夠意思的!你既然這麼講義氣,我也是湧泉以報,你就放心住下來,住到你傷勢好了再走!呵呵~」燕青豪爽地拍著雅克的肩膀,心裡的憂慮總算放下,傻到釋放利多報酬給雅克,讓雅克看個精光,還讓他白吃白住,兼任治療大夫。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囉!謝謝燕姑娘!」雅克抱拳還禮,這個傻直豪爽的燕青,傻得足以讓星晨殞落、日月無光啊!
可說是雅克遇過最好騙的人,要騙看門的小狗,也得準備一根骨頭啊!可憐燕青,這回又作了賠本生意。
「呿、呿、呿!喚我燕青就好,千萬別透露出我的“隱疾”,這世上只有你知道,一旦洩露出去,就是你口風不緊,沒別人了!」燕青緊張的喳呼著,居然稱呼自已的女兒身,是一種隱疾。
「我知道了…」雅克眼裡閃過一絲狡獪,只有我知道?那倒是可以好好的利用。
「嘖嘖嘖…你簡直可以成為傳說了…」這是不曉得第幾次燕青這麼對雅克說了。
雅克只是慵懶的側身撐著頭,懶洋洋的斜臥在軟墊上,任由燕青替他換敷料兼揩油,要是別人敢像燕青這麼大方的在他身上肆虐,雅克會毫不猶豫的把那人的手指剁斷。
雅克的傷勢已經好了泰半,正由燕青幫他拆著縫線,可能是燕青的功夫到家,抑或是雅克復原力好,雅克的腰際上,只有淡淡一痕傷疤,估計再過兩、三天,就能完全淡去。
連著幾次,燕青碰觸他軀體的時候,並沒有那種淫穢猥瑣的反感,足以證明燕青是心無邪念,是單純讚嘆著他一身完美無暇的細嫩皮膚。
的確,讓燕青手指游移在身上的觸感,還真不賴!帶著情感的溫暖指尖,傳遞著燕青真誠的寵膩,她藉由指腹的輕觸,膜拜雅克上身每一吋肌膚。
「是嗎?…」雅克心不在焉地回應著燕青的誇獎。
當初雅克的主人,為了照護他這一身細皮嫩肉,特地從牧場裡運來了成桶的乳清,源源不絕的,讓他日夜都能洗浴,就這麼不間斷的洗了好幾年,等到雅克自已注意到的時候,就發現自已的膚質,好得異於常人。
「你都怎麼保養的?教教我吧!你的皮膚真是讓人愛不釋手!」燕青望著雅克的上半身,指尖又忍不住在雅克身上多打轉了幾圈。
吹彈可破凝肌似雪,還不足以形容雅克的皮膚狀況呀!
比這世上最昂貴的絲綢,還要再光滑些!
比最純淨的皚皚白雪,更白皙些!那就是雅克這身皮膚的最佳寫照。
「首先呢~妳娘要出生在一個冷到小解會結冰的地方,例如我的故鄉-漠河(蒙古與俄羅斯交界),然後呢…妳老娘要被一個紅頭髮綠眼睛的怪物強暴,再生下了妳」
「等到妳老娘心不甘情不願的,把妳拉拔到六歲了,再把妳賣給有錢的牧場老爺當作性玩物,然後妳的主人用牧場裡自產的乳清,讓妳洗個三五七年,大概就差不多了…」雅克面無表情的反諷著,娓娓道出自已慘淡的身世。
「啊…抱歉…我…」燕青嚇得把手指收回來,原來雅克的過去,這麼不堪回首。
雅克咬牙憤恨道:「除非必要,不然我會把全身皮膚,都包藏在衣物底下…我還寧願我全身是刀疤,遲早……我要親手毀了它!」他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痛楚夾雜著怒火,隨即消散無影。
每次雅克洗澡沐浴,低頭看著自已的皮膚,就會勾起那段當玩物的記憶。
他十一歲那年,住的地方被契丹人攻打佔領,將他與其它人生擒俘虜,年紀尚小的雅克迫於無奈,當過不少人的洩慾對象,都是因為這身滑不溜丟的白嫩皮膚!他恨死了,這對雅克來說,簡直就像是一種詛咒。
後來雅克幾經輾轉,跟了一名武官。
雖然他還是武官的暖床男侍,但那名武官很疼愛雅克,將一身的好武藝,通通傳授給雅克,雅克才有保護自已的能力,不然每個性好此道的男人見了他,就想壓著細緻如瓷的雅克趴床,用武力逼迫他就範屈服。
「千萬別有這種想法,老天爺會哭的!若你真要這樣糟蹋它,我寧願幫你做花繡!」燕青聽見雅克有自殘的傾向,馬上挺身而出,保衛她所見過最美好的皮膚,要是這樣光滑潤澤的白皙皮膚滿是刀疤,她見一次就會哭慘一次的!她怎麼也不許雅克有自毀自虐的行為。
「花繡?」雅克沒精打彩的斜睨燕青一眼,讓別人拿著尖針戳自已?他還沒傻到那個程度。
「我會做得很漂亮的!我是洛陽城第一花繡師,不信你可以去探聽看看!」燕青自信滿滿,昂高著自已的下巴,說起她的手藝,那可是舉世無雙的絕頂。
「妳就會繡在別人身上,自已的身上倒是挺乾淨的…呵!」雅克不屑的冷哼一聲,這種將自已的成就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雅克敬謝不敏。
「因為我是洛陽城“第一”花繡師啊!哪個人手藝比我好,我馬上讓他做花繡!」燕青有些感嘆,她也想幫自已做花繡呀!但每次她想幫自已紋身,姿勢怎麼調整,就是怎麼不順手,請別的花繡師父作呢?算了吧!那些家伙的手藝比起她…差勁到家!這事就這麼耽擱著。
雅克隨性瞟她一眼,沉默不語,淡漠支手枕著額頭。
「你不信?好!過兩天,秦王李從榮的寵妓會來找我做花繡,你別出聲,就躲在隔間裡偷看,看我有多利害!」燕青想起她已經約定好的客戶,她要幫芳菲腰際上的小錦鯉補色,正好可以讓雅克親眼見識一下她的手藝與技術。
「秦王的寵妓…?」雅克瞇起淡褐色眼眸,秦王這個關鍵字,引起他的注意力。
「是啊~柳芳菲呀!啊…你應該不認識,她原本是錦緞樓的花魁,後來讓秦王包養了!說起這個芳菲…我實在是會讓她笑死,每次來找我補色,就拚命跟我聊天…明知道我作花繡是全神贯注的,呵呵~」燕青收拾著傢俬,對於芳菲的愛抬槓,有些莫可奈何。
「好!我看了滿意,我就答應…考慮…」雅克眼眸閃耀著璀璨光芒,突然改變他的心意。
「燕少…這次…又要麻煩你囉!」年方十五的芳菲,長得傾國傾城,眼眸身段盡是狐魅氣息,難怪能當上秦王的寵妓。
芳菲使喚著隨身丫環們放下要獻給燕青的禮物,自動自發的剝除一身名貴衣裳,就趴在燕青已經準備好的床上。
「我警告妳啊!千萬別亂動,繡壞了…妳自找的!」燕青逕自消毒的雙手,室內點燃著上好的薰香,幫助芳菲與燕青放鬆心情,躲在隔間裡偷看的雅克,寂靜不語,專注聆聽著她們的對話。
「不會、不會!這次,絕對不會亂動了!我保證」芳菲上身赤裸,就趴臥在特置的平台上,螓首微偏朝著燕青淺淺媚笑。
要不是有燕青的巧手,芳菲也無法拔得頭籌,擄獲李從榮的青睞與目光,為了怕失去李從榮的疼愛,芳菲每隔幾個月,就來央求燕青補色,就怕她腰際上的小錦鋰給失了鮮豔顏色。
燕青凝視著芳菲腰際上錦鋰戲水的圖騰,手指跟隨著錦鋰的線條移動,在芳菲的皮膚上,輕柔遊走。
「姐妹們都說啊…燕少的手指有魔力,所言不假呢…」芳菲慵懶地枕著下巴,習慣性的與燕青攀談。
燕青專注的看著圖騰,習慣性的忽略芳菲在自言自語。
讓燕青作過花繡的歌姬舞妓們,一個混得比一個好。
大家都傳言燕青幫女孩做的花繡,根本就是會讓人飛黃騰達的魔咒,能令她們容光煥發,更加的千嬌百媚,一些個達官貴人們,紛紛讓她們吸走了魂魄,爭先恐後的要替她們贖身,讓那些漂亮的女孩,還有她們身上獨一無二的花繡,專屬於自已。
不曉得什麼時候開始,達官顯要與王公貴族們,開始興起收藏花繡美女的風潮。
女孩兒們為了飛上枝頭當鳳凰,挖空了心思想燕青幫自已做花繡,不過燕青可是鳳凰無寶不下的,要請得動燕青做花繡,可是得花心思取悅燕青,哄得燕青開心,燕青分文不取。
燕青斟酌之後,拿起排針琢磨著下手的角度。
「燕少…您要來了嗎?菲菲準備好迎接您了…呵呵~」芳菲趴在床上,忍不住捉挾心無旁鶩的燕青,讓燕青作過花繡的客戶都知道,燕青作花繡的時候,任何聲音全然充耳不聞,全副心力投注在圖騰之中,她的意志與精神,彷彿都凝聚在排針的針尖上。
燕青看準了下手的點,毫不遲疑的用針尖戳著芳菲細嫩的皮膚,芳菲白皙的肌膚上,開始滲著砂粒般大小的血漬,一點一點的…而她腰際上的小錦鋰,宛若浴血重生般,開始活絡起來,愈發的栩栩如生。
它吸著芳菲的鮮血與燕青的精神,展現著它的生命力。
「菲菲呀~常常笑鬧秦王殿下…說菲菲就是吸足了秦王至尊無上的陽元,這小錦鋰,才會愈來愈靈活生動呢…呵呵~」芳菲忍耐著針尖的戳刺痛,試圖與燕青聊天,排解她這痛楚難當的時刻。
燕青依然是一句話也不搭理,任由芳菲自說自話。
「還記得那天…秦王殿下說…等有一天他當上了皇帝,要封菲菲為貴妃呢!呵呵~」芳菲回憶著李從榮與她纏綿床榻之際,許下的諾言。
「呵呵~幸好有秦王殿下…我老早就看紅萼不順眼,等秦王殿下登基當皇帝,就讓他去抄了朱弘昭的家,把紅萼也給砍了!消我心頭之恨!呵呵~」紅萼是月滿樓的花魁,與錦緞樓的芳菲,向來是王不見王的死對頭,碰巧一個跟了秦王,一個跟了樞密使,這兩個男人也是死對頭。
燕青依然不語,專注的作著花繡,額間冒出細細的汗點。
「我看啊…這世間看過最多女孩裸體,卻依然清心寡慾的人啊…就是燕公子您了!您是柳下惠嗎?有坐懷不亂的定力呢!呵呵~」芳菲一張朱紅小嘴,不老實的打趣燕青,回憶自已曾數度裸身引誘燕青,燕青仍然不為所動,她差點都要懷疑起自已的魅力。
要不是看著秦王為她痴狂的模樣,連舔腳指也當作在吃靈芝人蔘的,芳菲還以為自已風華不再,後來才知道,燕青對待每個花繡客戶,都是這樣視若無睹的,淨把她們當畫布,她才略為寬慰釋懷。
薰香裊裊的室內,就只有芳菲一個人唧喳的說個不停,守候在一旁的小侍女們,早就被訓練得無耳無口的,不管聽聞什麼,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躲在隔間裡的雅克大感意外,翘著兩郎腿的坐在椅子上,也能得到重大情報與資訊,看來他不告而別的預謀,得往後推一推。
燕青紋了兩多個時辰,芳菲就說了兩多個時辰,也不怕嘴巴酸跟口渴。
完工之後,燕青收下了酬金與謝禮,送走了那只多嘴多舌的小母雞,拉開了隔間的門扉,斜倚著門板,訕訕地對著雅克說:「我就說了吧!我是洛陽“第一”花繡師!嘿、嘿、嘿~功夫不賴吧!」燕青嘴邊刁著麻葉煙,自顧自的點燃。
雅克見狀,馬上警覺性的捂住口鼻:「妳又來這招?」
「啊…不是針對你的,我習慣了…作花繡很累人的…我混身發疼,這煙能止疼痛…」燕青漫步走出小隔間,就往自已房間方向去。
雅克保持著三大步的距離,亦步亦趨的尾隨著燕青,他瞧燕青虛弱不堪的模樣,看來作花繡對她來說,是件折磨心智與帶給肉體極大創痛的事情。
「幹嘛作得那麼痛苦…賣命啊!」雅克實在不明白,她這麼折騰身體,一站就是動也不動的好幾個時辰,上次還站了一天一夜不吃不睡的,客戶給她再多的錢,也補償不了她身心耗損。
燕青跟本就是拿命在做花繡,每作一次花繡,就抽空一點她的生命力。
「希望她們…可以過得幸福啊…」燕青扭扭酸疼的脖子,頭也不回丟下這句話。
燕青推開房門,兀自躺在床上,抽著麻葉煙,伴隨著煙霧繚繞,緩緩地說起自已開始作花繡的往事。
「其實啊…我一開始作花繡…是因為蝶蝶啊…是蝶蝶讓我找到,足以自傲的特長,像我這種混帳東西,也能有天下第一的時候呢…呵呵~」燕青閉上酸澀不已的眼睛,大口抽著麻葉煙。
猶如一抹無聲魅影的雅克,坐在漆黑一片中,傾聽著燕青的往事。
「蝶蝶是隔壁池春樓的丫頭,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十歲、我十二歲…」
「她成天就是洗地板、洗床單的,而我呢?在當跑腿、捉藥的小學徒,我爹跟那曹大夫還有點交情,讓我跟著他學岐黃之術…」那個時候的燕青,依然成天穿著男裝方便活動,而池春樓的姑娘與老鴇們,一代新人換舊人的,老早就沒人記得,燕青原本是個女孩。
燕青是窮人家的孩子,蝶蝶是被賣進妓院的丫頭,兩個命運坎坷的小人兒,常常趴在圍牆上聊天說笑,漸漸變成最好的朋友,蝶蝶的樣貌艷麗妖嬈,身材穠纖合度,可惜臉頰上,有一大塊黑黑紅紅的老鼠斑,掩蓋了她天生麗質的標緻五官。
直到蝶蝶十三歲那年,鴇母看蝶蝶臉頰上的老鼠斑,依然沒有消減的跡象,認為自已作了筆賠錢的生意,怎麼也不該答應蝶蝶她爹,用蝶蝶來抵債的,隨便收了當屠戶的粗漢五兩銀子,當做是蝶蝶開苞的夜渡資。
可憐年紀尚小的蝶蝶,人在風塵中事事不由已,在她初次接客的那個晚上,那名粗壯大漢,根本不懂得憐香惜玉,用著將近是蝶蝶三倍大的身軀,將驚惶失措的蝶蝶,硬生生的貫穿撕裂著,蝶蝶痛得昏死過去又醒過來,一條小命差點沒讓他收掉。
鴇母見虛弱的蝶蝶下身滿是鮮血,整個人像是破爛布娃娃似的,奄奄一息,居然要池春樓裡的保鑣,找個地方把蝶蝶亂扔,看準了蝶蝶活不過天亮,連一蓋草蓆也想省。
愁眉苦臉的燕青知情以後,死命的給曹大夫磕頭,要求曹大夫救蝶蝶一命,說自已願意在醫廬裡白幹三年,曹大夫才勉為其難的,遣人把半死的蝶蝶抬回來。
曹大夫替蝶蝶縫合了傷口之後,就任由燕青看顧著蝶蝶,並無多加理會關注。
燕青親自幫蝶蝶換藥、上敷料,甚至揹著、扶著蝶蝶如廁,夜裡用沾濕的毛巾幫蝶蝶擦澡洗身,病重的蝶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她欠燕青的實在太多,這一輩子怎麼也還不完,燕青只是搖搖頭,說大家都是身不由已。
燕青不離不棄的照顧蝶蝶一個多月,總算是在閻羅王面前,把人給搶回來,那鴇母見蝶蝶沒死,居然跟蝶蝶說,說蝶蝶還有五年的契約沒滿,叫蝶蝶一旦病好了,要馬上回池春樓接客,不然就上蝶蝶家裡,把蝶蝶的妹妹捉來代替。
蝶蝶哭得肝腸寸斷,說自已再也不願意經歷那種痛苦,她寧願一死了之。
曹大夫是藏不住話的直腸子,他當著蝶蝶的面撂下狠話,說她要死怎麼不早點死?居然這樣拖累善良的燕青!窮困的燕青欠了藥材舖一屁股債,都是替傷重的蝶蝶籌措藥材。
蝶蝶聽了之後大感意外,因為她一直誤會,她的醫藥費是池春樓支付的,原來全落在燕青細瘦的肩膀上,含悲忍淚的蝶蝶,抹乾眼淚再也不哭不鬧,躺在床上,靜靜思索著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那天夜裡,燕青坐在蝶蝶身旁畫著羅扇,利用時間攢錢還債。
蝶蝶看燕青居然能用細如髮絲的筆尖,繪製出如此精美的圖案,她的心裡有了打算,她要翻身!她要奮力一搏,為了她自已與燕青。
蝶蝶是燕青的第一個實驗品,也是全洛陽城裡,第一個擁有燕青花繡的女孩。
燕青花了好幾個時辰,小心翼翼的用針尖沾著黑墨,在蝶蝶臉上勾勒出一只漂亮的蝴蝶,利用蝶蝶臉上胎記的顏色,巧妙地搭配著圖騰,搖身一變為專屬於她的蝴蝶紋身。
從那一夜後,蝶蝶的身價扶搖直上,蝶蝶的容貌在那只絢麗蝴蝶的印襯下,更顯得豔色絕世,從洗地板的打雜丫頭,變成池春樓炙手可熱的花魁。
尋芳客們爭先恐後,擠爆池春樓的門庭,一睹這洛陽城裡絕無僅有的紋身美妓,捧上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銀,只為一親芳澤。
蝶蝶當然沒有忘記燕青的恩情。
她給了燕青大筆的銀兩,改善燕青家裡的環境,更說服一堆死心踏地追隨她的尋芳客們,讓他們甘心作燕青的實驗品,讓燕青練習作花繡。
燕青救了蝶蝶一命,而蝶蝶聰明的報恩,造就日燕青的功成名就。
「我十七歲那年…蝶蝶就存夠錢為自已贖身…不知怎麼的…蝶蝶不走…」
「她啊…一直是很有想法的丫頭,敢於突破世俗,她在房間裡暗藏夾層,叫我躲在裡面看…看她怎麼接客…學繪春宮艷畫…說這才是能賺大錢的玩意…呵!真利害…」燕青的畫功本來就了得,搭配著蝶蝶洞悉先機的商業頭腦,引領著燕青一步步走上康莊大道。
燕青回想起當年,蝶蝶不停催促她投身官場,想辦法弄個一官半職來做。
說燕青若是當一個藥草郎中,準是翻不了身,當有權有勢的官爺才是王道,燕青推三阻四的不肯認真念書。
蝶蝶為了這件事情,跟燕青大吵過幾次,最後燕青無法再推辭,只好面紅耳赤的,親口承認自已其實是女孩兒,蝶蝶一張絕美的臉龐,刷!的應聲慘白,差點當場昏厥過去。
後來燕青就覺得,蝶蝶看自已的眼神有點改變了,變得…有點失落揉和著黯然,但仍舊把燕青看得比自已的性命還重要,一心一意的,為燕青的未來著想打算。
「我十九歲那年啊…已經是日進斗金的花繡師了…說了你可能不信,我還幫當今皇上的義妹,作過花繡哦!呵呵~後來我捨不得蝶蝶那麼辛苦,便提議我幫她贖身,要求蝶蝶跟我一起住…」燕青看著手中燃燒殆盡的麻葉煙,隨手往地上一扔。
雅克略為皺眉,不太滿意燕青這個壞習慣,依然不動聲色,深坐於黑暗之中。
「蝶蝶真的很妙…她問我,是不是決意一輩子,就當個假小子過生活呢?還是總有一天,要嫁作人婦?」燕青看著蝶蝶目光灼灼,不閃不躲的直接逼問,那一幕還活靈活現的在她眼前。
「嫁人?別逗了…我打八歲開始,就把自已當男人了!」絲絲給燕青的震撼教育,燕青沒有一刻忘懷,她根深蒂固的認為當女孩,太悲哀也太命苦,她要當男人,男人能為所欲為。
「蝶蝶居然說她要嫁給我!這樣全世界的人,都會認定我是真正的男人,哈哈~我真是服了她!」蝶蝶取得燕青的同意之後,立刻欣喜萬分的為自已贖身,她老早就存夠了錢,只是一直不願意離開池春樓。
蝶蝶用著攢來的辛苦錢,給自已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當真洗盡鉛華歸於平淡,無願無悔的嫁給燕青,還把燕青居住的地方給翻修重建,與燕青朝夕相處,日夜相隨,過著宛若一般夫妻的甜蜜生活。
「唉…我的命是不是很硬啊…出生的時候,剋死我老娘,十八歲的時候,剋死我老爹…可憐的蝶蝶,跟了我不到一年,就病死了…」燕青的眼角落下一滴淚,回憶著將她看得比性命還重的蝶蝶。
不過這不是燕青的命硬,是蝶蝶的身子骨,在那幾年的接客生涯裡,早就操得七零八落,她捧這碗風塵飯,注定青春永駐,因為快死不老。
「真懷念晚上與她同榻而眠的歲月,每天我們都聊到三更半夜的…好開心啊…」燕青說著說著,就無聲流淚了起來。
現在的蝶蝶,就葬在城外某土丘裡,冠上夫姓“燕”安然長眠於地下,是燕青這輩子唯一明媒正娶的妻子。
「真傻…那麼多人要為她贖身,要善待她一輩子…居然選擇下嫁於我…我有什麼好啊?我不過是個混帳東西…呵!」燕青回想起蝶蝶要斷氣之前,不停的安慰著她,說自已過得好開心好滿足,此生無憾,要燕青別傷心。
當她凝望著蝶蝶眼眸裡的黯淡光芒,燕青就有訴不盡的苦楚與酸澀。
什麼此生無憾?根本是放屁!那時候的燕青什麼都有,什麼都能給蝶蝶,就是無法給蝶蝶完整的夫妻生活,她們一直是名義夫妻,並無夫妻之實,蝶蝶跟著她,就是在守活寡。
燕青側過身子,蜷曲著自已,開始不停的輕聲啜泣:「如果我是真的男人有多好…蝶蝶…就不會…她委屈了…她值得…更好的…」燕青邊說邊哭,最後哭累了,就這麼睡著了。
剛開始作花繡,只是燕青的興趣,並沒有拿它來賺錢的打算。
是愈來愈多的人,上門求賜花繡都無法說動燕青,他們誤以為燕青是對價格不滿意,便把金額不停的往上累加,加到現在,燕青每做一幅花繡,已經能夠花三、五年,衣食無缺。
作花繡太累太辛苦,折磨燕青的骨骼經絡,除非無可避免,燕青不輕易做花繡。
但是每當她看見跟蝶蝶一樣的女孩,就差那麼一點,就能走上通往幸福的道路時,燕青又忍不住出手相助,她好希望那些女孩,能像蝶蝶一樣,盡早脫離身不由已的皮肉生涯。
她曾經蓋過胎記、各式傷疤、黥刑,也設法蓋過別的花繡師紋壞的圖案。
每次都是絞盡腦汁力求完美,所以每一幅她做出來的花繡,都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簡直是活動的藝術品,甚至還有人想上門拜燕青為師呢!
不過些那家伙動機不純,都是為了發財才來學藝,燕青隨便出了點難題,就打發走他們。
雅克聽著燕青平穩的呼吸聲,悄聲挪動身軀,靠近床榻上的燕青,她的眼睫上,還沾著細碎的淚珠,就陷入沉眠,這些年來,她肯定有諸多的酸楚與無奈,卻始終獨自忍耐到現在,無法對他人傾訴。
雅克忍不住探手,輕撫順著燕青的秀髮:「這麼傻、這麼善良,還老是想著幫助人…世間難得了…」雅克看著燕青熟睡的面容,覺得燕青愈看愈可愛,簡直像只看似陰險狡猾,內心卻善良熱情的黑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