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仲敬訪談 112 @ 20201028 論紅色間諜閻寶航

[00:00:06] 主持人：這個禮拜我想先請您從上一次提到的閻寶航這個人談起。將田中奏摺披露的這個關鍵人物，就是潛伏於國民政府內的中共間諜閻寶航。此人可以說是滿洲的叛國者，最後也在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死得其所。他以“東北幫叛黨投敵反革命集團”的罪名，于秦城監獄被處死。但他身後獲得平反，並於死亡將近三十年後由俄羅斯聯邦政府授予他“衛國戰爭勝利五十周年紀念章”。此人生平之奇，有如大時代的縮影。請您稍微點評一下此人。這個人代表的這種生態位，現在大概相當於臺灣或美國的哪些人物？

[00:00:50] 劉仲敬：他這種人其實不算是孤立的，應該是相當多的。有很多歷史人物是可以相互替代的。如果後來的發展不一樣的話，主要是因為環境的緣故，而不是因為自身的緣故。閻寶航、宋慶齡、宋子文、陳友仁這幾個人基本上可以看成是同一個人，差不多就像是麥克阿瑟將軍、艾森豪威爾將軍和史迪威將軍一樣。後來他們的角色顯得非常不同，就像是同一個苗栽在不同的苗圃裡面，最後的發展完全不同。

[00:01:25] 我們要老實承認，艾森豪威爾將軍是一個才能平庸的人。他之所以得勢，主要原因就是因為他指揮了歐洲戰場的緣故。他手下的兵最多，戰場最重要，所以他就顯得最重要。但是在他年輕時當少尉的那個時代，比起麥克阿瑟和史迪威來說的話，他明顯是一個更平庸的人。他最主要的特長就是那種在美國好青年當中一抓一大把的特長。你如果在大街上了摔了一跤，跑過來扶你的那些人當中隨便抓一個，有九成以上都有符合艾森豪威爾將軍優點的那些特長，就是那種忠厚樸實、隨時都肯幫助人的特點。但是對於那種出身良家子的美國青年來說，這幾乎是一個必備的標準品質，並不是非要他不可的。

[00:02:15] 他在歐洲戰場之所以能夠得到主持人的地位，主要原因恐怕也是因為，他在北非戰場跟英國人和法國人打交道的時候，需要有一個脾氣特好的人。而且很重要的就是，像《鐘歸阿達諾》(A Bell for Adano)那篇小說中所說的那樣，口袋裡面裝著一大批美國物資。當所有人都缺乏物資的各種勢力鬧起來的時候，比如說戴高樂和吉羅將軍(Henri Giraud)不共戴天地鬧起來的時候，他的卡車或者運輸船上面隨時都可以掏出一批美國援助物資來，給大家一人分發一點，於是大家的脾氣頃刻之間就變好了。當然，這種任務對於史迪威將軍那種脾氣本來就很壞、覺得我最聰明、全世界都是傻逼的人來說是不大適合的。但是這樣的才能就不是一個將軍的才能，而是一個優秀社交家的才能。

[00:03:10] 你可以想像，這種才能換一個場所，那就會變成《醜陋的美國人》所描繪的那樣：人人都喜歡的、在東南亞的各外交官當中只會說英語、對當地語言完全一竅不通的喬·賓(Joe Bing)，最終擠掉了麥克懷特大使(Gilbert MacWhite)，變成了大使。這絕不是他自己經營的結果，而僅僅是因為，他的地下室裡面總是存著他從美國運來的各種美國本土的酒或者物資。而他又是一個樂於助人的人，任何人跑過來，他都會開酒會或者辦party，做各種事情。讓這個人感覺到，雖然身在東南亞，但還是跟在美國家鄉一樣。因此，他就糊裡糊塗地當上了大使，擠掉了真正懂得東南亞實際情況的麥克懷特。

[00:03:57] 艾森豪威爾將軍如果放到東南亞去的話，恐怕就是喬·賓這樣的人，而不是麥克懷特這樣的人。而麥克阿瑟將軍則是一個有強烈的政治頭腦的人，不像艾森豪威爾那樣隨和。史迪威則是一個恃才傲物的人。就是這一點差別。最後，艾森豪威爾將軍得到了指揮歐洲戰場的職位以後，也就把他後來的路鋪定了。以至於我們後來會認為，如果麥克阿瑟將軍還有點重要的話，史迪威將軍就一點都不重要了。但是史迪威將軍當時可能以為自己就是未來的戈登將軍。後來由於時勢的發展，他跟艾森豪威爾的地位越差越遠，他心裡面可能也不見得是毫無感覺的。

[00:04:42] 像陳友仁和宋慶齡這些人，他們的歷史地位就跟安祿山差不多，也就是跟大唐那個時代活躍于東亞舞臺的伊朗人差不多。論人數來說的話，他們只有一丟丟。後來宋代的畫家米元章就是他們的後裔。像是撒在海裡面的一點點塵埃一樣，很容易就被吸收和同化了。但是，他們的歷史作用卻不是他們的這一點點人所能夠形容的。無論是唐人那一方還是安祿山那一方，軍事和財政的要職幾乎完全由這一小撮伊朗浪人來主持。基督教家庭出身的這一批殖民地華人，差不多就像是伊朗和外伊朗相繼在阿拉伯人和穆斯林進攻下國破家亡以後混跡在東亞歷史舞臺上的這些伊朗人。他們自己的存在之家，在他們自己登上歷史舞臺以前已經毀滅。

[00:05:45] 我們可以想像，安祿山如果早生一、兩百年的話，他大概會是薩珊波斯帝國在藥殺水（錫爾河）外的眾多半藩屬國諸侯當中的一個貿易商或者貿易商護衛隊的頭領，他大概不會對未來有更大的期望。但是，他被風吹到了東亞，而他的家鄉已經不復存在。而在他的眼裡，東亞人肯定像是英國人眼裡面的印度人一樣，最拿得出手的貨色都是穆斯林軍閥幾百年以前用過的舊貨，簡直是不堪一擊。他如果不當皇帝，太對不起自己和崇拜他的追隨者了。

[00:06:34] 滿洲也是一個充滿異國風情的殖民地，它還不能算是純粹的華人地區，就像是陳友仁的西印度群島不能算是純粹的華人地區或者印度人地區。從當地的人口結構來講，真正的白人是極少極少的。黑人相當多，但是大多數很窮困。中產階級主要是由華人和印度人組成的。但是，在殖民者勢力強大的時代是白人當家；在民主化的時代，占人數絕對優勢的黑人又要上臺。華人和印度人的費拉中產階級對他們是一百二十個不滿意。而他們這些像宋家一樣基督教化的家庭像是滿洲帝國的士大夫一樣，自以為憑文化水平和各方面條件，應該跟統治階級平起平坐，甚至比白人當中的工人階級還要好一些或不止一些，但是卻混到連黑人都不如的地位。兩面夾擊，使他們在本地沒有發跡的餘地。

[00:07:45] 如果是比如說雜貨店老闆以下的階級，那是無所謂的，因為你本來就沒有什麼損失，也沒有什麼可以損失的發展前途。誰來當統治者，你無非就是開開雜貨店而已。對於工人階級，當然更無所謂。但是對於精英階級，那就很有所謂了。在殖民帝國的過去和民主化的未來，你都沒有出路。而且，民主化的未來對於他們來說比殖民政權的過去還要糟糕。原來社會地位好像比他們低的黑人，以後要在英國總督的主持之下當殖民地自治領的總理，最後宣佈獨立。那麼他們的情況就像是今天加州華人共和黨的情況是一模一樣的，是處在一種註定要絕望的處境。

[00:08:32] 這種壓力使他們變成了華人，遙望遠方前途無量的強大祖國。這個祖國有無限的資源，似乎可以強大起來，但是有一個前提，就是要在會說英語、瞭解西方文化的精英階級的領導之下，祖國的那些潛在資源可以發揮出來，變成一個看上去跟美國一樣的巨大帝國。就缺這樣的精英階級，就像是大唐國巨大的人力資源需要一幫掌握伊朗先進技術的武將的訓練才能夠挺得起來一樣。那麼，未來的領導人除了他們還能是誰呢？為什麼他們要把自己發明成華人？原因就在這裡。

[00:09:09] 在南洋和西印度群島，基本的階級動力學都是這個樣子的。他們是虎媽她老人家在《起火的世界》中描繪的那種華人，在菲律賓住著豪宅，瞧不起菲律賓人，養著一大批菲律賓傭人，隨時可能會被菲律賓強盜謀殺，而菲律賓的政客把他們當作局外人，並不保護他們，但是他們還是瞧不起所有的菲律賓人。他們需要一個遠方的祖國，希望在這個假想的祖國當中取得他們所在的社會不會給予他們的地位。而他們的存在之家，在去殖民化的過程中間即將毀滅。他們走了以後，就像是安祿山東下以後，他們的家園是再也回不去了。

[00:09:56] 相對於這樣的人，那麼他們就需要有階級地位比他們稍低一點的政治上的打手。例如，宋美齡需要蔣介石。我們要注意，宋美齡的階級地位是比蔣介石高的，她是美國學校訓練出來的老基督徒，而蔣介石是一個新晉的、為政治理由而皈依基督教的革命軍人。但是，蔣介石有無盡的發展前途。而且，你到美國去，就像是宋美齡最後晚年到了美國以後，也就是一個邊緣人，而新興的中華民國有前途無量的事業。另外，為教會本身考慮，要有友善的政治勢力作為保護。於是，蔣介石和宋美齡的聯姻就在這種情況下成為可能了。

[00:10:38] 這種模式其實就像是，共和黨提一個烏克蘭移民當他們的眾議員，民主黨提一個索馬裡移民當他們的眾議員。我們敬愛的費拉右派由於習慣于東亞的政治格局，以為政治家是主人。他們不明白，在美國和西方，政治家是僕人。政治家是幕後把他們推出來的政治勢力的僕人，階級地位和各方面都比他們要稍微低一點而不是更高一點。但是在東亞的情況恰好相反，當官的人最大，其他人都是他們的僕人。所以他們以為當了議員和總統就是主人了，不明白這些人只是代理人。

[00:11:14] 然後他們就憤怒地說，奧馬爾(Ilhan Omar)要撕裂美國。但是其實索馬裡在冷戰時期還算是美國反對共產主義的埃塞俄比亞的盟友，而烏克蘭倒真是蘇聯的核心。如果說共和黨的烏克蘭移民美女跟民主黨的索馬裡移民美女有什麼不同，那顯然是，烏克蘭美女的長相比平均美國人還要白一點。這種選擇方式在白左和政治正確的看法來講，就是赤裸裸的種族主義。為什麼你選擇性地視而不見呢？所以華人是美國最種族主義的群體，這是一點沒跑的。聽到這話以後，華人一定會跳高說沒有這回事，但是他們不明白美國人對種族主義是怎麼定義的。剛才我描繪的那種雙重標準，那就是如假包換的種族主義。

[00:12:02] 為什麼這些移民出來當議員？那很顯然，恰好就是因為他們資歷淺的緣故。他們這樣跳出來，支持他們的幕後集團（例如奧馬爾所在的州其實是美國白種人所占比例最高的州之一，支持她的民主黨人顯然絕大多數可能比川普他們家還要白一點）認為，這些沒有根基、但是有些才能、又想要上進的人是自己適當的代理人。他們就像是安祿山這種有些才能、但是自身沒有根基的人；不像是長孫無忌這種人，自己有原先的政治集團，不見得聽皇帝的話。這樣的外來人是皇帝特別喜歡的番將。所以對於民主黨和共和黨來說，用烏克蘭人和索馬裡人都是有這種安祿山式的好處的。

[00:12:55] 對於1920年代末期的國民政府來說，蔣介石、閻寶航和宋子文他們都差不多是同一類型的人，都是需要重用的。但是他們後來發展得不同，主要就是艾森豪威爾和史迪威的那種現象。從1920年代末的觀點來看，閻寶航是比宋子文和蔣介石更保守一些的人，這是沒有問題的。他們在當時的國民政府的運動當中處在比較右的地位。後來因為蔣介石變成了冷戰人物，所以他早年的事蹟一般都被掩蓋了。我們要注意，閻寶航和蔣介石都是周恩來的好朋友，他們靠攏黨組織都跟周恩來同志有一定的關係。但是蔣介石因為不會說外語的緣故，所以地位比閻寶航要低一些，因此他也就更激進一些。

[00:13:45] 例如，黃仁宇是出身國軍世家的人，後來他在美國學界混了一個比較邊緣的地位。因為東亞研究本來也就是很邊緣的，明史研究又是邊緣中的邊緣，誰知道大明朝是什麼東東，所以他寫出來的無論是專業著作還是通俗大眾著作，在美國知識分子和美國民眾當中的銷量都非常之少，因此他是相當寂寞的人。最後他終於作為統戰工程的一部分，在中國出版了他的各種著作，一下子變成了漢語讀書界的大明星。他寫的書中間就有一部分是替蔣介石說好話的內容。例如，蔣介石製造了中國上層體系，蔣介石是怎樣在各種矛盾當中手腕頗為高明。

[00:14:38] 其中之一就是，黃仁宇的父親（黃震白）是國民黨比較邊緣的舊人，曾經目睹過蔣介石發動政變、打倒粵軍大將許崇智而奪取兵權的過程。他說，蔣介石做得很漂亮，能夠奪人兵權而不傷和氣，在軍閥時代是很罕見的。政變這件事情很好做，但是奪人兵權而不傷和氣，做得溫和而有節制，為他後來的發展奠定了基礎。當然，這個就是美國人所謂的“真實但並非全部真實”。知道的東西不說出來，這個並不叫做撒謊，但是它可以叫做誤導。

[00:15:22] 蔣介石當時的做法的全貌其實是這個樣子的（注：見廖仲愷遇刺案的相關記錄）：禮送許崇智這件事情其實不是蔣介石個人的溫和，而是國民黨上層人士和蘇聯顧問共同策劃的。因為許崇智是孫中山的老朋友，這樣的人如果輕易殺掉，政治後果是很嚴重的，所以只能把他送走。蔣介石在這個決策當中起的作用甚至還不如汪精衛。汪精衛當時已經是大佬了，蔣介石還是新人。

[00:15:47] 蔣介石真正做主的事情是，他在許崇智走了以後，在粵軍當中抓了許崇智的親信將領張國楨、招桂章等八個人。然後他告訴這八個人的家屬，如果你們想要我放人的話，交一百萬給我。我現在馬上就要東征陳炯明瞭，我現在很缺錢。如果不交出來的話，我就把他們統統殺掉。家屬派來的代表對蔣介石說，我們沒有這麼多錢，五十萬可不可以？蔣介石二話沒有說，就用伊斯蘭國在巴黎綁架人質的那種做法，一面談判，一面就開始動手槍斃。槍斃到第三個人的時候，那些家屬真的害怕了，於是就用各種方法湊了三十三萬元交給了他。這時事情緊急，蔣介石就把剩下的五個人放了。

[00:16:43] 我們要注意，從時間上來看，他主持軍事法庭是在他已經開始槍斃以後，更不要說是已經抓人以後，所以他就是所謂的先槍斃後審訊，先抓人再發逮捕令。然後他為了使自己的行為顯得合法，他成立了一個軍事法庭，推薦我們大家都認識的、無所不在、無時無刻不出現的周恩來同志當軍事法庭的庭長，宣佈那幾個人是反革命分子。你如果考察蔣介石在上海炒股的經歷和他參加辛亥革命的經歷，他前半生好像不會這一套。但是這一套的痕跡很明顯，這個是典型的布爾什維克手段，就是使得德國社會民主黨對列寧同志勃然大怒的那一套手段。我估計這套手段是周恩來同志在歐洲受訓以後回來教給他的，這是周恩來傳授的蘇聯革命經驗的一部分。蔣介石在這次事件當中的表現比較像是陰險的幕後操縱者的一個打手。如果事情出了紕漏的話，肯定全是蔣介石的錯。但是真正操縱他的是周恩來。

[00:17:51] 後來把周恩來擔任政委、蔣介石擔任校長的黃埔軍校說成是國民黨左右派的鬥爭，但是這是不符合歷史事實的。黃埔軍校前期，蔣介石和周恩來都是國民黨左派的忠實朋友，而且周恩來顯得像是智囊，蔣介石顯得像是蔣介石的白手套和替周恩來打天下的莽夫。他打下了東江陳炯明以後，所做的表現也都是一模一樣的。在當時的觀點來看，蔣介石顯然像是國民黨左派。左派的特徵就是，他搞諸如此類的革命行動。後來扣押熊克武或者諸如此類的行動，也都是孫中山死後清理孫中山時代舊人的那一套手段，是列寧死後清理蘇聯老近衛軍的手段。這些很顯然就是周恩來和蘇聯顧問傳授給他的手段。

[00:18:42] 國民黨的大佬不一定那麼聽話，野心小的人也不一定那麼聽話。蔣介石是資源不足，野心又非常大，所以對於蘇聯顧問來說，這樣的人非常好用。而且他作為軍人來說，軍事技術不是很及格。他喜歡表現革命精神，但是到關鍵時刻還是得依靠加侖將軍和蘇聯的重炮。這在東征戰役當中表現得非常清楚。所以從蘇聯的角度來講，這樣的人是最好利用的。而這個時候，閻寶航和宋子文一樣，還是要把自己的手保持乾淨的。他們覺得自己的水平甚高，可以安安穩穩地坐在辦公室裡面，不用幹那些危險肮髒的革命活動。這時候完全看不出閻寶航會投奔共產黨，而蔣介石會變成國民黨的右派。

[00:19:33] 國民政府在南京成立以後，蔣介石仍然不是共產黨人或者國民黨人，但是那時候閻寶航已經變成共產國際的人了。閻寶航變成共產國際的人，跟他自己出生的地理位置是很有關係的。在張學良時代的滿洲，像他這樣的人，有國際背景和基督教化背景，有基督教學校給他傳播的一些西方觀念，很容易變成進步人士，反對軍閥和各種保守勢力。而進步思想，使他們容易變成西方人很熟悉、但是不符合東亞大多數人經歷的那種菲爾比(Kim Philby)或劍橋五傑(Cambridge Five)式的人物：左派青年最終把希望寄託在蘇聯身上，最終走向蘇聯的懷抱。

[00:20:20] 我們要注意，閻寶航是一個香蕉人，是一個黃皮白心的人。他內在的心理結構是一個基督教進步青年。這種基督教進步青年比起腐敗的軍閥子弟或者儒家家庭出身的子弟更容易赤化。這一點是我們敬愛的支田耶堅決不肯承認的。他們面不改色地說，之所以赤化，都是因為沒有基督教的緣故。但是問題在於，基督教本身就是中國和韓國左派青年和康米(Commie)青年的一個重要來源。宋慶齡和她的紅色牧師董健吾在這方面絕不是孤立的，金日成的家族和最初的朝鮮共產黨勢力也跟基督教有很大的關係。

[00:21:05] 基督教會是生活在異教腐敗社會當中的一個孤立的小團體，他們對於推動社會進步有著極其強烈的願望。而推動社會進步這件事情，使他們很容易傾向于把社會進步作為教會本身進一步擴張勢力必要的土壤環境來支持，然後再走下去就是支持能夠擴展進步勢力的政治勢力。帝國主義的因循保守的代理人往往像是東印度公司和英國殖民主義的代理人那樣，他們是反對教會的。從他們的角度來講，我們是來做生意賺錢的，我們的任務是要維持印度和東印度群島的政局和社會形勢穩定。而基督教會的來臨擾動了當地的基層社會，使封建王公和原有的地方權貴不安於位，總之會造成不利於貿易的因素。

[00:22:00] 因此，比較天真的基督教士都對殖民政府極其不滿。殖民政府傾向于跟穆斯林王公結盟，甚至認為用公立學校來傳播古蘭經是維持社會穩定的不二法門。英國人和荷蘭人都是這麼幹的。這對於基督教會那種“基督教國家的殖民主義應該偏向基督教會”的天真期望來說是極其矛盾的。帝國主義在大清國及其繼承者的社會當中培養軍閥代理人或者士紳之類的，也大多數是這樣的人。因此，教會本身的子弟很容易走向進步思想。

[00:22:39] 進步人士在歐洲是有出路的，有激進黨、自由黨和社會民主黨；而在遠東就沒有出路，要麼就是消沉了，最終放棄了政治，要麼就很容易被擠壓到左派陣營。而各種沒有力量的左派和激進派勢力最終都鬥不過有組織、有金元、有武器的共產黨，很容易被它吃下去。賀子珍也是教會學校培養出來的女學生。我們要注意，如果她是一個儒家地主家庭的女孩子的話，她多半是不會上學的，而是一到年齡就去嫁了人。因此會變成一個保守的家庭婦女，根本沒有參加革命的資格。就是因為教會學校給了她新教育，同時也給了她擇偶自由和眾多自由，然後她在社會上沒有出路的時候，才可以一溜煙地跑去找毛澤東。一個裹小腳的儒家婦女是根本沒有這樣的機會的。

[00:23:32] 閻家最後也投靠了進步勢力，而滿洲的形勢又不像是西印度群島，最接近的進步勢力顯然是只有蘇聯，所以1930年代初的閻寶航是蘇聯的人。這就是俄羅斯給他受訓的原因。他跟宋慶齡一樣，是共產國際的黨員，而不是中國共產黨黨員或中國國民黨黨員。宋慶齡同志儘管是孫文的妻子，即使她不參加國民黨的任何活動，國民黨也得像是對孫科一樣給她保留一個專門的中央委員席位，但是她並不瞧得起國民黨，對共產黨就更加瞧不起，兩者不是同一個階級的，她沒有加入中國共產黨的必要和可能。閻寶航在太平洋學會的時期和為張學良主持外交活動的時期是為蘇聯和共產國際服務的，而並非為階級地位更低的中國共產黨或南洋共產黨服務。在蘇聯的階級地位當中，滿洲蒙古的共產黨的地位是高於南洋、東南亞和中國的共產黨的。當然，這也是因為滿洲是蘇聯的要害之地的緣故。

[00:24:46] 張學良運用閻寶航的原因當然跟國民政府運用陳友仁的原因是一樣的，是需要英語人才。能夠在國際社會混得通的、黃皮白心的、能夠被白人當作自己人的人不是很多，是必須珍惜利用的優秀人才。而國民黨跟他合作的原因就是因為，國民黨在滿洲沒有基礎。張學良可以說是滿洲的馬英九，他做成功了。通過形式上投靠國民黨這件事情，達到了他的實質目的，也就是打掉先帝張作霖給他留下來的身邊的親日派老臣，把那些老臣或者像楊宇霆那樣直接殺掉，或者打入冷宮。這件事情是他需要外援的。他為了打掉國內的政治勢力，需要外部的巨大援助。但是國民黨在滿洲是毫無根基的，因此它需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進步勢力當然也在內。

[00:25:47] 政治總是，在面對更大的敵人的時候，相對而言的小矛盾就不重要了，關鍵就是看最大的敵人是誰。歐洲人之間根深蒂固的矛盾，希臘人和土耳其人之間根深蒂固的矛盾，也只有在冷戰時期才能稍微壓下來。只要冷戰結束，北約能不能維持下去都很成問題，因為原有的矛盾和新的矛盾又自然產生了。只有在足以把他們全部吃下去的巨大敵人存在的時候，他們才會顯得沒有矛盾。所以，在滿洲和上海，在這個國民黨勢力極其薄弱的時期，國民黨和共產黨是天然的盟友。

[00:26:20] 而且，國民黨還是更依賴共產國際一些。共產國際有蘇聯和西方左派勢力的現成關係網。這個關係網在西方世界的層級，比孫中山時代的國民黨留下來的、主要依靠黑幫和華僑商人形成的關係網的階級地位明顯是要高得多。菲爾比可是英國貴族呢，而孫文留下的遺產頂多是舊金山或者芝加哥的一個大商人而已。所以，在滿洲和上海的情況，使國民黨更多地有求於共產國際，而並非是共產國際有求於國民黨。而共產黨作為共產國際裡面的次要支部，在這場遊戲當中基本上是沒有什麼發言權的。共產黨自身也需要為蘇聯的外交政策出力，而且所出的力還不如國民黨和滿洲共產黨出的力多。所以，它的聲音是非常小的，它是很容易被打壓的對象。

[00:27:23] 這時候的閻寶航眼裡面，跟宋慶齡一樣，也是沒有共產黨的。他的政策就是以滿洲和上海為導火線，挑起日本和中國的全面衝突，使得不斷背叛的蔣介石走投無路，只能回到蘇聯的懷抱。除了蘇聯以外，沒有哪個帝國主義國家願意支持不可靠的蔣介石去反對日本的。雖然日本人不是完全老實的，而且也變得越來越不老實，但是至少在盧溝橋事變前夜的英國人眼中，蔣介石顯然是比日本人更不老實的角色，沒有理由要支持他反對日本。雖然雙方都不老實，但是不幫助日本人來整你已經是很不錯了。能夠幫蔣介石對付日本的顯然就只有蘇聯。

[00:28:07] 他只要製造出日蔣關係日趨緊張的狀態就行了，這就像是打獵的時候讓獵物往你的圈套追過去一樣。獵物還自以為逃得很歡，其實它不知道從大格局上講它自己已經一步步接近了陷阱，是根本逃不出去的。蔣介石的層級比蘇聯要低得多，所以斯大林就像是獵人，蔣介石就像是小白兔一樣，註定要被一步步趕進去。閻寶航和宋慶齡都是發揮這個作用的。他們的階級兄弟宋子文和陳友仁最終沒有走到最後一步，而是走到國民黨那一邊去；而閻寶航和宋慶齡走到共產國際這一邊去，共產國際這方面是更強大的一方。

[00:28:49] 但是抗戰產生以後，為了增強消耗英日帝國主義的陷阱效果，中國共產黨、東南亞共產黨和滿洲共產黨都被斯大林內定為犧牲品。大家都很清楚毛澤東和王明的矛盾。毛澤東作為一個狡猾的土鼈共產黨人，他沒有國際背景。中國共產黨對他很重要，沒有中國共產黨的話他就徹底完了。他不想讓中國共產黨為蘇聯全部犧牲，但是他又不敢把這句話公開說出來，只能耍小手段。而王明和周恩來他們是國際派，他們忠實地執行蘇聯的旨意，打馬德裡戰役，像西班牙共產黨那樣，把你們的全部主力送到前線去讓日本人消耗，這才是武裝保衛蘇聯。你保留什麼實力？保留實力是想背叛共產主義祖國嗎？這話是不可以公開說出來的。

[00:29:39] 但是，毛澤東以他小農本質的狡慧，隨時隨地都在給自己存私房錢。他在長征前夜還沒有忘記把他打地主打土豪撈到的一些金子，像是史蒂文森(Robert Louis Stevenson)的小說中的海盜一樣，找荒山野嶺埋起來。害怕全部交給組織以後，誰知道呢，萬一共產黨真的被消滅了，那麼我這些錢留在江西和湖南的老家這裡，我還可以在長征路線上嗖的一下逃出來，逃回老家，把這些錢挖出來以後，我還可以做一個山大王。紅軍招募的山大王一般都是這個心理，他們是隨時可能逃亡，然後回自己的老家去當山大王的。

[00:30:22] 毛澤東當然知道他是隨時都可能被槍斃的人。他的判斷大概就是，國際派估計以後還會繼續掌權。但是他是一個很善於查看風勢的人，不會老老實實等著槍斃或者活埋的。看到周恩來同志對他滿面春風地說上一些貼心話的時候，他就知道下一步是該被槍斃了。那時候他就會嗖的一聲，帶著他的幾個勤務兵和死黨，脫隊逃亡，利用他的江湖經驗一路逃回老家去做山大王。這肯定就是他當時的計劃。他一點都沒有料到，後來國際派竟然會因為他不知道的原因（這個原因是蔣廷黻和張沖他們知道的，就是斯大林和蔣介石在1935年達成了協議），已經準備犧牲整個中國共產黨了，結果居然讓共產黨落到他手裡面。

[00:31:14] 但是主要是因為毛澤東後來發跡的緣故（大家都知道本土派的中國共產黨是在抗戰時期起家的，以前只有國際派的中國共產黨），沒有注意到斯大林心目中最大的犧牲品還不是中國共產黨本身（中國共產黨是沒什麼資源的，基本上是倒賠的，要靠蘇聯援助），而是滿洲共產黨和南洋共產黨。這兩個共產黨組織在抗戰以前是比中國共產黨資源更多、也更受蘇聯人重視的。蘇聯人作為國際主義殖民者，當然他們是比東亞本土人更輕而易舉地發現了東亞窪地的本質。輸入線一面是滿洲蒙古，一面是東南亞，這兩條線的地位和重要性都比中國高。具體就可以體現在錢的方面。中國共產黨永遠是賠錢的。雖然打土豪打出來的那些錢被毛澤東和其他人貪污了很多，但是靠那些錢也是維持不住的。滿洲和南洋的共產黨經常是要支援中國共產黨的。

[00:32:18] 抗戰一起，滿洲在日本人的控制下，控制得非常嚴密。南洋在英國人和荷蘭人的控制下，雖然沒有日本人控制得那麼嚴密，但是也是很難活動的。只有國民政府為共產黨開了門，而戰爭的混亂使他們有了大發展的機會。因此，就是在抗戰時期，滿洲共產黨和南洋共產黨把他們的人才、人力和精華成批量地向延安和重慶輸送。基本上，具有半獨立地位的國民黨戰區，比如說張發奎和餘漢謀的粵軍、李宗仁和白崇禧的桂軍，也是在這一時期大量接待南洋華僑子弟的。

[00:32:55] 我們要注意，這些南洋華僑子弟都是共產國際派來的人，在這之前他們的地位是比共產黨的分支機搆（例如閩粵邊特委之類的）要高得多的，現在他們要支邊了。這個支邊的意義就是像全世界共產黨人奔赴馬德裡。包括德國和美國的共產黨人，本來地位比西班牙的共產黨人要高的，都要送到馬德裡去。在馬德裡牽制蘇聯的主要敵人，減輕蘇聯的壓力。同樣，他們也要到武漢、東江縱隊和延安去。

[00:33:25] 這一時期，滿洲和南洋的共產黨耗盡了自己的精華。閻寶航同志也在這個時期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37)。如果不是蘇聯方面的要求的話，他是不會這麼做的。他本來就是老共產黨了，加入這個共產黨就像是：德國革命的領袖，如果列寧同志獲勝了以後的話，總部遷移柏林去，斯大林在他看來就是一個可悲的外省人；然而他卻必須在斯大林的指使之下，在三十年代跑到馬德裡和巴塞羅那去，作為斯大林手下的一個小卒而犧牲，在共產國際內部的階級地位顛倒過來。

[00:34:03] 其實，閻寶航如果是一位深謀遠慮的馬基雅維利主義者的話，這個時候他就應該迅速脫黨，撈一筆小錢。他是英語人口和基督教家庭出來的人，可以到西方國家去混一個混吃等死的小位子，變成英國所謂的那種“祖母間諜”(Melita Norwood)。她到冷戰以後才被發現是當了幾十年的間諜，但是那時候已經沒有人想要追究她了。這就是閻寶航當時能夠選擇的最好結果，但是很少有人願意做這種斬釘截鐵的選擇，因此他就跟著組織的指示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00:34:36] 加入中國共產黨和斯大林培養中國共產黨作為遠東代理人這兩件事情加在一起，精明的馬基雅維利主義者立刻就會算出，你死定了。無論你做什麼或者不做什麼，你都死定了。中國共產黨的土鼈黨員一旦得到了斯大林同志的許可，獲得了對滿洲黨的統治權，那麼就像金正日要清洗國際派或者延安派一樣，你們是他非殺不可的人。蔣介石的人還真不一定。蔣介石的人可以留下來，在政協會議裡面當標本養老。反動分子不一定會殺，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什麼翻身的餘地了。而你這個資格比毛澤東還要老、力量比毛澤東還要大、跟蘇聯的關係比毛澤東更好的人，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現在是兵荒馬亂的時候，暫時還得用你；總有一天，只要共產黨獲得成功以後，你這種人就非清洗不可，尤其是在中蘇決裂以後。

[00:35:45] 我們要注意，儘管毛澤東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主要推手，但是他的上臺在早期至少也是斯大林和蘇聯默許的產物。五十年代的中國，看上去主體上還是蘇聯的附庸國。在這個時候，蘇聯繫的老人就包括那些在廣東負責招商引資的人。我們不要以為改革開放是1978年開始的，招商引資是貴匪的傳統政策。而且我們也不要以為它是什麼中國特色，它是斯大林同志親自安排的。斯大林同志正確地指出：馬來對英帝國有什麼意義呢？它的橡膠和錫礦對英帝國的戰爭機器是極其重要的。而我們地處寒帶的蘇聯，不幸沒有這些條件。拿下中國以後，他就立刻指示毛澤東在海南島、雲南和廣東開一些橡膠種植園。但是中國技術人員沒有這方面的經驗，顯然不如馬來的種植園主來得好。所以，南洋華僑給他運輸的這些戰略物資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因此就需要招商引資。

[00:36:56] 殖民地社會跟後來從殖民地獨立出來的那些民族國家相比，管治是更加寬容的。華人就可以在中間充當輸液管的作用，招商引資，把大量的外匯和緊俏的戰略物資拿到手。比如說民主建國會在香港的主要用處就是，突破聯合國軍的封鎖，通過香港自由港的地位，以賣廢品的名義把工業用的機器和戰爭原料通過香港運到中國。這也是毛澤東不越過深圳河佔領香港的主要原因，香港對他的價值非常之大。佔領一個香港沒有什麼意義。鎖住這個輸液管的入口，對他來說是損失非常之大的。

[00:37:44] 滿洲黨和南洋黨的舊人在這一時期還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內部當大官，但是他們的資產階級風格是一目了然的。延安來的、占幹部總數絕大多數的土鼈幹部當然是一句英語也不會講的，看到講英語的人就覺得是資產階級，更不要說講英語比講漢語還要講得好、而且一舉一動和打扮都有那麼一點點洋氣的人。當然，在革命形勢的某一階段，土鼈幹部是不敢說話的。你可以想像，在安祿山得勢的那些時代，像杜甫這些不會講伊朗語的人是不敢說話的。我們要注意，李白是會講伊朗語的，還懂伊朗的軍事技術，而杜甫就是一個純粹的土鼈。為什麼李白不怎麼忠君愛國，還要捲入永王璘的叛亂活動，而杜甫就顯得非常忠君愛國呢？什麼樣的人最忠君愛國呢？那就是窪地出來的不會講外語的土鼈，例如蔣介石就不會講外語。

[00:38:41] 不會講外語的人熱愛中華民族，因為中華民族可以打倒陳友仁這些假洋鬼子，把帝國主義代理人趕出去，建立中國人的中國。這個偉大的理想是杜甫時代中唐士大夫的共同盼望。他們的理論就是，你看，都是安祿山他們那些伊朗人惹得禍對不對，還是我們忠誠。我們的理想就是，把這些客將統統給我趕出去，建立一個純粹中國人的中國。然後他們的理想終於在宋朝獲得了實現。楊家將如果生活在唐朝，現成就是一個安祿山。宋人消除了安祿山的潛在危險，把楊家將迫害致死，然後金兵就長驅直入地打進了汴京城。這兩件事情顯然完全是一件事情。

[00:39:30] 而我們敬愛的人民，被偉大的民主小清新和西方同情弱者的白左勢力說成永遠是好人的人民，是怎樣的呢？楊家將如果得勢了，就會是安祿山，被他們罵得要死；楊家將如果失勢了，就會是楊家將，被他們發明成為忠臣。要讓偉大的人民和民主小清新說你好，你就必須倒黴倒黴再倒黴，一直倒黴到家破人亡，然後他們就要說你好了。這個代價顯然不是所有人都願意付的。有些人是因為自己沒有搞清楚，所以就稀裡糊塗地做了好人而被犧牲了。多多少少看清了局勢的人最後都會發現，變成中國人民心目中的好人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還不如做壞人、獲得各種程度的成功來得好。

[00:40:18] 這就是中國民主化不可能成功的原因之一。中國民主人士本質上是宋代那些永遠同情失敗者的老百姓在現代的一個翻版，他們同情的那些人就是永遠不能成功的人。而這些人如果獲得成功的話，肯定會整得他們哇哇叫，跟他們現在詛咒的這些壞人是一模一樣的。這種根本就建立在loser基礎上的哲學是永遠不可能成功的，這跟西方的激進黨或者自由黨有西歐封建社會原來根深蒂固的階級勢力是截然不同的。

[00:40:53] 中國民主勢力和民主的同情者，代表的就是永遠在政治上不負責任的這個秩序消費者集團，但是他們的人數當然是最多的。所以一旦朝代穩定下來，例如南北朝的亂世結束了，大唐朝進入了中葉，大唐朝的朝廷命官當中必然大多數是像杜甫這樣的人，因此他們有輿論上的力量。就像是，蘇聯穩定下來以後，講德語的革命家在貧下中農出身、一輩子除了莫斯科以外從來沒有去過任何大城市的土鼈幹部當中就變成了極少數。你再牛逼，也架不住你是少數。季諾維也夫手下身經百戰的革命老幹部頂多幾萬人，還有三分之二都折損在國外的革命活動當中了。跟斯大林手下的那些幾十萬幾十萬的幹部比起來的話，儘管工作能力強得多，最後還是輸掉了。大唐朝的情況也是一模一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局勢基本穩定以後，也是這個樣子的。

[00:41:59] 毛澤東能夠順利反蘇，也是他醞釀過多次的結果。毛澤東的性格基本上就像女人。斯大林對他就像是男人對女人一樣。他知道女人時不時會鬧一鬧事，但是他並不是真想要拿你當敵人來對待。他的意思是，你鬧一鬧事，我收拾你一下，反正你還是要靠我的。收拾服了以後，我們繼續過日子。斯大林在抗戰時期已經至少三次發現毛澤東有不忠的傾向。最後一次是，蘇德戰爭爆發以後，毛澤東不肯派他的軍隊到蘇聯東部邊境去填補蘇軍西調造成的真空，牽制日本人可能發動的攻擊。這時候，斯大林肯定早已發現毛澤東有反心了。

[00:42:44] 後來毛澤東製造高饒事件，企圖利用高崗和饒漱石打擊蘇聯勢力。我們要注意，饒漱石是西方白左培養的共產黨人。而高崗本人雖然是土鼈，但是他像是李世民同志接管了李密留下的關東豪傑，依靠這些關東豪傑，構成了威脅李淵、劉文靜、長孫無忌的關隴傳統勢力的一個競爭性力量。他收編了滿洲國的傳統勢力，也構成了競爭性力量。毛澤東利用這兩者去攻打周恩來和劉少奇，也就是說攻打親蘇派和國際派的基本班底。如果他成功了，那就是文化大革命提前實現。但是他又沒有成功，然後他像以前一樣，面不改色地背叛了為他當槍使的高崗，把高崗丟出來，說全是高崗的錯。

[00:43:32] 斯大林沒有那麼傻。再加上，當時五十年代毛澤東沒有自己的情報班底，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情報機構全是蘇聯專家手把手建立起來的。斯大林早已把他看清楚了，但是斯大林不殺他。這並不是因為斯大林不殘忍。任何一個蘇聯幹部幹出這種事情的四分之一，斯大林早就殺了他了。而是因為上等人對下等人永遠是更寬容一些，下等人對他不構成直接威脅。你背叛N多次再回來都沒關係，你能把我怎麼樣？

[00:44:04] 英國人對於印度王公的叛亂也是極其寬容的，但是對於法國人和西班牙人，一定要打到你國破家亡才滿意。法國人是真正要英國人的命，而印度王公能把英國人怎麼樣？你背叛十六次以後再回來投降，我還是照樣收你。斯大林對毛澤東，就像是英國人對待印度的穆斯林王公一樣。你小子能翻得了多大的天，你不就這兩下子嗎，你的層級就是這樣。所以我敢說，美國民主黨眼裡面把烏克蘭和白俄羅斯看得如此重要，甚至不肯承認中國有資格算是一個敵人。然後費拉右派又說他們是匪諜。其實這個邏輯跟斯大林對毛澤東、英國人對印度王公是一個道理，就是因為你小子算個屁，你只能夠耍小聰明。

[00:44:50] 然後毛澤東憑他的小聰明一次又一次嘗試，終於熬到了斯大林死掉。赫魯曉夫在他看來是一個沒有革命經歷、在和平中長大、只會搞建設的工程師式的人物，這種人物好對付。於是，他就號召東德人、阿爾巴尼亞人、拉丁美洲人和全世界共產黨聯合起來，準備把共產主義的中心從莫斯科遷到北京。結果除了阿爾巴尼亞以外，所有國家的共產黨都把他當傻逼來對待。

[00:45:19] 但是，他有他的階級基礎，就是跟他一樣土鼈的、受夠了蘇聯專家和蘇聯老幹部氣的廣大土鼈幹部。另外還有一些人，地位相當於武則天時代的李義府這些人。他們是北周隋唐征服關東和南朝的產物，所以在正史當中被變成了小人。他們在關隴貴族豪門的眼裡面就是附庸和依附者。武則天雖然不是他們的自己人，但是武則天打擊關隴豪門、把他們成批成批屠殺，對這些被征服者來說顯然是極其愉快的。因此他們紛紛投到武則天手下去，把武則天當作他們翻身的主要依據。像國民黨時代留下來的那些舊資產階級人士之類的，很容易就會變成毛澤東清洗舊蘇聯系統的忠實支持者。

[00:46:12] 毛澤東依靠這兩個基本盤，土鼈幹部和作為被征服者的前朝降虜，反過來顛覆蘇聯幹部的基本勢力。在這個時候，閻寶航就非死不可了。他如果不是叛徒，誰是叛徒呢？他不用做任何事情，就憑他的出身就可以給他定罪了。像他這樣的人，是如假包換的叛徒。按照漢景帝平息吳楚七國之亂的邏輯，他不需要真正反。有造反的能力，就跟真正造反是沒有區別的。這種人就算是現在沒有造反，將來也肯定會造反。就算是此時此刻尚未背叛，將來也早晚會變成叛徒。

[00:46:53] 我們新時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要像大宋朝修新五代史和新唐書那樣做。我們要注意，歐陽修修這兩部史是什麼意思？以前沒有唐書或五代史嗎？不是都有現成的嗎？這是什麼意思？原來的史書政治不正確。新唐書的目的是，我們大宋朝撥亂反正，繼承了堯舜周公，繼承了秦漢以來的中華正統；而你們只是安祿山以來的一個小小的歷史逆流。

[00:47:29] 如果你只讀舊唐書之類的錯誤的歷史記載的話，那就會得出一個印象：“宋朝是一個剛剛發明出來的國家，秦漢是像羅馬帝國一樣早已滅亡的國家。東亞大陸過去的主人顯然是鮮卑人和伊朗人，宋人是鮮卑人和伊朗人的家奴。家奴叛主奪權以後，成立了一個像水泊梁山一樣的很不正統的僭主政權。”這樣顯然不利於宋國的長治久安。因此，為了對抗鮮卑人和伊朗人這些事實上更先進的帝國主義勢力，我們的對抗方法就是自古以來的中華民族。鮮卑人和伊朗人的統治是中古時代的事情，中華民族早在堯舜周公時代就有了。你看，薩達姆是巴比倫的繼承人，比你們穆罕默德之類的歷史要古老得多，你們就別嚷嚷了，巴比倫是多麼的古老。當然，現在的中華民族發明也是同樣的邏輯。這個其實都是下等人奪權的附帶後果。

[00:48:31] 因此，驅逐蘇聯勢力、打倒劉少奇以後的中國就進入了一個歐陽修時代，它需要重新修改歷史。重新修改歷史，那麼見證過去歷史的所有老人，因為他們的記憶無法修改，所以就必須在肉體上加以消滅。而年輕人從來沒有見過舊社會，對舊社會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毛澤東同志和八個樣板戲告訴他們的，這些年輕人將會構成未來中華民族的基礎。是的，過去的歷史是可以抹掉的。我們雖然為了奪權而付出了很多代價，做了很多這個那個，但是新一代要在完全純潔的環境中生長，他們不需要知道這些污泥濁水。他們要在無菌樂園中生長，他們要在乾乾淨淨的環境中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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