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國際乒乓球年終錦標賽八強,韓國代表徐孝元出戰主場球手李小娟。出場的時候,一如所料,前者得到的只有觀眾禮貌式的掌聲,長居世界前列的李小娟則是在歡呼聲中進場。
「這一場徐孝元能取得一局也當她獲勝了。」男旁述員這樣說。
「真的?」
浩正的反應也和女旁述員的一樣,就算是名氣實力懸殊也不至於有這樣的差距吧,他想。甚至聽到旁述這種不自覺的嘲諷口吻,令他心底開始暗暗的支持這位選手。
這運動對浩正來說像一種過了期的關係,也許他還是關心的,但已經不可能再熾熱起來。
熱身前他還不知道這位擁有大眼睛的韓國老將是位削球手。是經那個說「她拿到一局已是勝利」的評述介紹,他才恍然大悟,心頭立即一緊。他想起了自己的師傅。
她上年剛過身,曾是位名氣不大也不小的職業球員。由於也是位削球手,他很自然的想起她來。
男子球員的力度很猛,通常是容不下削球手的。但礙於現實上的限制,她還是當了他年少時的教練,傳授了他以守待攻的乒乓球哲學。
「削球其實是教不來的,每個選手的風格都不同,全是看球員的天賦和閱讀對手的能力。」她曾說過。
浩正那時候小,極不滿意自己要練習這種消極的打法。眼看身邊各人練的都是力量、腳步,自己卻在鑽研旋轉、反應之類的東西,讓他覺得自己打的不是男子的乒乓球。
終於他們還是鬧翻了。他完全失去了熱誠,在三年的師徒關係結束後,毅然放棄了這項運動。
現在他以過來人的身份看著電視上的球來求往,驚嘆這位徐孝元的天才。
「她的球感一絕!」他喃喃自語。「是種進攻的削球,身體像貓一樣柔軟呢。」這時她落後五比八。
男性在這方面確實不如女性。師傅教他的防守調整,他大多都做不來,上了年紀的老師卻仍然是輕巧得很。
「你要記得,削球是耐性的遊戲,只要你的心理夠穩健,比對手有耐心,你已經贏了一半。」他想起她常說的話。
輸掉第一局以後,徐孝元又以大比數失掉第二局。現場的觀眾看著這位外來者像隻被逼到牆角、任人宰割的小動物一樣,只顧防守著,更是有恃無恐。很快又來到中局。
「耐心點。」他出奇的在打氣,甚至緊張起來了。「耐心!不要急。」
浩正彷彿看到年少的自己。那時他還不懂甚麼是耐性,只知道自己在比賽中每每被對手打得落花流水,「等著,等著,」教練總是說,他只當是耳邊風。
電視內的徐孝元精神面貌倒是不錯,仍然瞪著雙眼看著,浩正看到那眼神時頭頂發麻。
「削球是不是一種挑釁?像種囂張的藝術。」他在第四局開始時萌生這種想法,像是老師教訓誰一樣對著空氣說話。「不只是對對手的挑戰,不是為了分數;這是對觀眾、對比賽的一種宣示。他們只為刺激人心的比賽而著迷,也總是希望看到互相進攻的場面。削球是挑釁,是這樣的。他挑戰觀眾。誰可以打敗他呢?」
「削球手有時用多一些旋轉,有時用少一些,再有時打沒有旋轉的球,這樣來混亂對手。」旁述這樣說。確是如此,浩正想。
李小娟準備迎接輕鬆的勝利。十比三的領先,多取一分就能晉身四強。
浩正感到這使命比驚人的愛情還要濃烈,那是她追回十比四的時候,他知道自己身上其實背負著這一種重量。是那一局?就是為了取那一局?他看著準備發球的徐孝元,汗水由她耳邊的頭髮那裏流下。
2.
我看到在徐孝元得分的時候,有一小撮人在歡呼鼓掌!能找到其中幾個當我的讀者,則於願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