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魯克薩斯

閱讀時間約 16 分鐘
作者:N
  灰白色的石雕從桌面滑到地上,碎裂開來。他的身體靜止,注意力集中在地磚上大小不一、向外擴散的碎塊。其中較大的一塊尚能看出原本被磨得光滑的弧形邊緣,有些則形狀不太確定,看起來介於一個簡單彎曲與不太尖銳的鋸齒狀之間。他注意到說不出數量、極細的碎石,飄散在空氣中,緩緩降下後鋪平在白色地磚上,顯露出許多細小反光亮點。
  他想起麗莎曾說過,「從前從前,宇宙只是一個很小很小的一點。」隨即想起麗莎的指尖從自己肚臍向上滑至胸口,既光滑又粗糙的觸感。「但由於太孤單的緣故,宇宙便開始有了慾望。」他重新感覺胸膛皮膚的細紋之上,麗莎五根指頭的觸感緩緩擴張,最後連同手掌服貼並陷入。
  他蹲下試圖拾起地上碎石中最大的一塊,卻猶豫了。他撐開雙手的食指與拇指,謹慎地將那灰白石塊放回碎裂那瞬間時的位置,站起來稍微退後,觀看地磚上的畫面,然後試圖告訴自己這便是一片碎石的場景。
  他意識到身後的木桌子上,那些眾多由自己所創造出的神祕石頭。為了可以比擬、想像那最終的龐大成品,它們被創造成微小而可以被掌握的,並以水平與垂直的方式穩當地擺放在桌面上。他凝視桌子上的一切,起先略為散亂的思緒逐漸穩定,並感覺那些思緒是具體可描述的。
  「一個完整的白色球形,柔軟地凹陷。」他開口對自己說。
  「左右對稱的弧形,末端尖銳。」
  「洞中有洞。」
  「起始的,最後回到原點。」
   客廳裡自己的聲音回到身體之後,他逐漸感到平靜,並從桌子底下拉出一張木椅坐下。他看向桌面那些獨立且被規律安置的神秘石頭,伸手取起一座黑色球形的,輕輕擺放在桌子邊緣,用食指抵住,以想像中無限變慢的速度向前推。
  客廳的一個角落,地磚上鋪著一塊深藍色瑜珈墊,與之對應的天花板位置懸吊著深紫色的環形布條。他想起自己手扶著麗莎的腰間時,指尖略為凹陷的柔軟觸感,隨之而來的是麗莎挺直雙臂緊握束帶,在客廳中漸漸將腿向兩側撐開的畫面。
  他記得布條上的麗莎,每過一段時間便改變姿態,每次停下來的時候,看起來就像一幅古希臘時期人們所命名的星座圖象。記憶中,下午四點的陽光簡直完整而毫無減損地從落地窗進入到客廳裡,坐在桌子上手繪著石雕草稿的自己,難以專心。每次看向麗莎,都是一個全新的麗莎,在每個肢體的末端閃耀著光點,串聯起一幅又一幅星座插畫。
  他專心看著落地窗前那輕輕搖晃著的紫色布條,幾乎就快要放棄對於本質的堅持。順著想像裡的愉悅感,腦中出現碎石重新凝聚成起初,完整、穩固,且光滑的石頭的畫面,如同宇宙最初黑暗且孤獨的模樣。那畫面神祕且美麗,他難以抗拒,於是不自覺輕微的甩頭,試圖改變腦袋裡液體分佈的狀態,用以重新回到客觀現實裡
  「我救你出去。」麗莎的聲音對他說。
  他與麗莎肩並肩,逐步走近眼前那棟宏偉建築,並也對於自己說出「宏偉建築」一詞感到訝異。他想起過去自己常獨自走進裡頭,穿梭在每個被辨識為藝術的短暫時空裡,然後走出門外,駕車,歷經遙遠路程回到自己隱蔽的住處裡。然而此時此刻,這棟建築看起來卻和印象中不同。形狀不同,顏色不同,湛藍天空反射在玻璃窗上,覆蓋著一層屬於自己身體裡的輕薄的凝視,感覺既陌生又親切。
  他留意身旁的麗莎,穿的十分美麗,感覺就像是在這座城市裡應該要有的美麗。他聽著麗莎的鞋跟輕敲在廣場的石磚地上,心情變得很陌生。他感覺自己似乎聞到一股新穎、美好,但具有約束力的氣味。他稍微調整了一下衣領,確認鈕扣都在自己所理解的位置上,然後與麗莎繼續向前。
  他覺得自己不用費力便能走向這個空間所要他前往的方向,當他意識到自己身處於幾乎是字面上「空白」空間時,便開始留意空氣的味道,並想像著空調運作時,那股無從意識的動能正充滿這個空間。令他感到心安的,是這個空間裡的麗莎,麗莎走在他前面,看見新奇事物便回頭興奮地對他說話。
  「看哪!」麗莎指著前方一面他不曾想像過的尺度的,發亮的時鐘。圓形,白底,數字是羅馬拼字,指針與數字也都是白色的。鐘面發出光芒,讓原本空白明亮的空間更為耀眼。指出時間的兩根指針停留在十二時(或零時)之前,細長的秒針反覆來回,每前進一次,便向後一次。他聽著那令人感到愉悅的「喀」及「噠」的聲音,並被指針停下來那瞬間微微顫動的畫面所吸引。
  「終於見到永恆。」麗莎以清脆悅耳的聲音說。
  「是啊!」他以略微高張的語調應和。
  他走向這個空間的邊緣,一面留意坐在角落穿著制服的服務員的目光,一面伸手撫摸著牆面。牆面隨著與光源的距離,呈現介於灰暗與光亮之間的狀態。就在他發現指針來回擺動時,那牆面上的光明與黑暗也隨之來回震動,因而察覺到這空間從未改變過之時,麗莎靠了過來。
  「什麼吸引了你呢?」
  「牢籠吧。」他說,「可能是牢籠。」
  不知不覺中,牆面上的光影開始變得不穩定。他和麗莎同時望向時鐘,時針開始抖動,速度越來越快,一下子便處在發出近乎瘋狂的咖咖咖咖聲的狀態。他感到恐懼,身體稍微退縮了一點,但想到在身旁的麗莎,便挺起身軀。
  「你覺得你在牢籠之中嗎?」麗莎在那指針劇烈跳動聲音之中說。
  「也不是,只是覺得像而已。」他提高音量說,「這只是件藝術品不是嗎?
  「覺得像就已經足夠。」
  他看著那個反覆來回的指針,不知是不是錯覺,空間裡的燈光越變越暗,而鐘面所散發出的光芒,也顯得越來越強烈。指針擺動的速度似乎也隨著那節奏,越發緩慢,向前的時候變慢、向後時又更慢了些。他的心情逐漸和緩,並感覺言語的力量漸漸的重新匯聚在身體裡面,但也同時感到憂傷,甚至覺得自己失去了慾望,垂軟無力。
  「看哪,麗莎。妳的永恆比剛才更慢了些。」他看著暗房裡,臉龐被照的光亮的麗莎說。
  他感覺到指尖上溫暖的觸感,麗莎牽起了他的手,並將身體挨在他身旁。他也將身體靠近麗莎,感覺彼此的溫度。
  「那你還覺得在牢籠裡面嗎?」麗莎低聲說。
  「誰又能逃離這個呢?」他看著那緩慢移動的秒針說。
  「我救你出去。」
  忽然間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麗莎的緊握、拉起,然後將身體甩向無法控制的方向,於是雙腳不得不跟上,與麗莎一同飛快地走出展間。皮鞋底下的堅硬木質敲打在地磚上時,他不好意思地看著坐在角落裡穿著灰色背心的服務員,越變越小,感覺那位女士差點要開口,然後便漸漸地看不見了。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麗莎上了手銬,身旁的影像飛快變化,他感到不滿。這只是一件小事情而已,但他對於這份愉悅感到不滿,且越發難以克制,甚至有股想把手抽回的衝動。
  不知不覺中,身旁的影像逐漸變得緩慢,當他稍微冷靜下來後,發現自己與麗莎處在另一個陌生的空間裡。他走到牆邊,拿起被平整擺放的摺頁,閱讀。
  「寫了些什麼呢?」
  「一些說法。」
  「例如?」
  「上頭說,建築師以平整與延伸的概念,試圖將美術館內在與外在相互融合,創造一個介於本質和隱喻之間的空間。」
  「空間的本質是什麼?」
  「不太清楚。」
  「說說你的想法。」
  一個妳就是妳,我就是我的地方,他想。
  他將地上碎石掃掉,灑在院子裡的一個盆栽裡。他看著逐漸變暗的天空,想起與麗莎短暫輕盈的美好時光。他環顧四周,以眼前所見告訴自己,此刻是全然獨處的時光。他走到紫色布條前,半蹲著,將脖子懸掛在那之上,身體放鬆,膝蓋微微彎曲,以頭顱撐起身體。
  他想要改變這個空間既有的狀態,但又不想改變它的外觀,於是只得改變自己。他想起麗莎曾說過他是個戀舊的人,那時他們擁有過的美好片刻,當時的感受身體都尚能記得。例如駕車,當他凝視著黑暗中的光點,駕駛著平靜而緩慢的車子經過田間,把從都市裡來的麗莎帶到自己隱蔽的住處;例如他牽著麗莎的手,忽然之間無法找到庭院內燈光的電源。在黑暗之中,覺得彼此形體的邊緣都消融了,因而感到驚喜與平靜。
  他記得麗莎將他的臉摟入柔軟的胸中,那讓他的平靜頓時消失,一股劇烈不適感湧上,幾乎想要掙脫。然而他很快便發現麗莎僅僅是裸露、直立,並且伸出手輕撫著自己。他覺得這其中有很嚴重的問題,一種自己無法解決的,類似肉體的氣味的問題。於是他施力投入那柔軟、溫柔的,無法以更多言語描述的之中,然後猶豫,然後再投入。他想像自己以和緩的方式融入麗莎柔軟的乳房裡,平靜且溫和地,既不探索也不征服。
  紫色布條垂在窗前,底下束起一個結,看起來靜止。他看著窗外已變成全然的黑暗,將屋內燈光也關上。黑暗讓他想起許多時候,例如,麗莎嘲笑自己就像一顆石頭。他記得麗莎笑出聲音的時候,背部的溫度變得溫熱,那個溫熱從她身軀散發出來,因而溫暖了他,讓他暫時忘記那個玩笑。
  「這樣講太容易。」記憶中他說,「這樣講不公平。」他看見麗莎的影像出現在工作室裡,嘴唇微微開啟,卻穿越磨石機轟隆隆的聲音,進入他的身體裡。「你之於那些是難以克制的。」她說,「是必然。」
  他在腦中看見麗莎的影像。她穿著黑色晚禮服出現在田野間的工作室,他覺得這個紅磚房(原本是豬舍)對麗莎而言過於粗野、粗暴。他戴著磨損了的,被粉塵布滿的弧形透明面罩,雙手捧著一台磨砂機。他看見自己那樣專注,保持身體平衡,將力量集中在金屬與石頭貼合的,不停轉瞬的一個點,好讓自己有理由在短暫時光裡忘卻身旁的麗莎。
  聲音靜止,他將石頭粉塵抹去,感到愉悅,然後看向麗莎。麗莎全身都沾滿灰塵,卻露出平靜的表情。他迎向她,用沾滿粉塵的棉手套撫摸了麗莎的臉龐、腰際、與柔軟的乳房。他看見麗莎胸前向下深V型的黑色晚禮服,被自己拉的更向下了些,看見自己對於一件晚禮服過於粗野、粗暴的行徑,於是將手從麗莎胸前移開,環抱住她。溫柔地。
  他看見自己的影像撫摸著麗莎的,腦中可以清晰感受到麗莎身體的溫熱。熱量,那是多麼神秘,他想。「你就跟石頭一樣。」麗莎開了口,「跟你的石頭一樣。」又繼續說,「你將被磨平,被磨平。」他感覺、回憶、並增添麗莎頭顱在自己胸前依偎時的感官感覺,覺得那幾乎要陷入自己的身體。「你躲了起來,但渴望被發現,你想把自己磨平、消失不見,但你害怕,你想消失在溫柔飽滿的愛當中。」
  他感到平靜,卻被一種劇烈的感覺所打斷。他想掙脫,正如麗莎說他是一顆石頭時,他感到強烈不滿。他清楚地感覺到,當麗莎的話語生成之時,一股沉重、憂傷、毫無可能,甚至失去希望的意念,正透過她的雙唇,吐出,穿越,進入空氣,進入自己身體。
  他想掙脫,想要透過回望自己所創造的石頭找回屬於自己的尊嚴與力量。那些石頭絕非定型、毫無希望的笨重存在物,那是極其神秘美麗的創造物。然而他知道那些石頭總是一直不斷變形,在一個轉瞬的意念中變形,最後死亡在固定的輪廓之中。他隱約的覺得自己即便掙扎也毫無希望。
  他把燈開啟,落地窗外看起來黑暗無比。他看了時鐘,凌晨了,一股強烈睡意襲來。就算永恆慢了些許片刻,那也是永恆的事,他想。
  玻璃窗透出金色光芒,在黃昏時候照映在中庭的方形水池上,並隨波紋閃動著。他看著尚未入夜的、沉靜藍天與金色光芒,說不出原因覺得那有些浪漫。他舉起手,又放下去,總覺得西裝的衣袖有點過長,當伸手舉起長相奇異的玻璃酒杯時,手掌還能勉強露出袖口,但這樣就必須持續拿著玻璃杯。他覺得手痠,但又覺得應該要將手臂維持在水平狀態。
  他站在外頭,看著那裝飾優雅材質高貴的建築外皮,逐漸在夜晚中變成一片純然的黑色。他不想進去。發亮的落地窗裡那些穿著體面,露出節制微笑的人們,看起來就像某種外星生靈。他拉了自己的衣袖,再喝一口酒。這是我之所以還能站在這裡的原因,他想。
  一個身影從發光的方格空間走出,一瞬間走進黑暗的中庭,一瞬間又被燈光照亮。在照亮的短暫時候,他辨識出那個人的輪廓,印象中是一位名為麗莎的女人。她的手和自己一樣,維持在水平,九十度,食指與拇指掐住一個玻璃高腳杯。她穿著的方式是他從未見過的。
  他看見麗莎望向自己所處在的方向,原本看起來憂鬱的表情轉變為自信的微笑。麗莎笑,他便不自覺往旁邊看,又趕緊將眼神面向她。麗莎穿梭燈光時的畫面越來越清晰,他可以在一次顯現的過程,把握時間看清楚她的臉,隨即她又消失在黑暗中,他便專注,等待下一次。
  眼前的麗莎越來越清晰,他將注意力放在塗了均勻、飽滿的鮮紅色口紅的嘴唇之上,然後在極短暫的時間裡,勉強自己與她目光交接。直到麗莎靜止,他便專注在此刻被改變的空間之中。
  他留意麗莎所在的位置,或說麗莎與自己和石頭之間的位置。他對於這個距離感到滿意,但還差一點就完美,於是稍微向後退,讓石頭在黑暗中的存在更為顯明。他本想開口自我介紹,並回想所看過的自我介紹的場景,但有種「那是別人而不是自己的」奇怪感覺,於是一時間嘴唇微開,身體向前傾,幾乎要發出聲音。
  他聽著麗莎知性、優雅的談話,感覺到一股新穎的美好。新很好,他想。那使他想起簽約時的場景:他看著電腦螢幕上的自己的石頭,每隔幾秒便以淡化的方式轉場,顯現出另一個角度的樣貌。藝廊總監從座椅上起身,迎向董事長,伸出從西裝衣袖中穿出的手掌,而自己也不自覺地跟著起身,微笑,雙手垂放在大腿旁,又放到桌上。
  他記得自己不斷說服自己,被擺放在這樣一個優雅中庭裡,一顆石頭會使空間的形體轉變,也讓這空間轉變自己。這世間所有一切都要變形。
  「我記得你,當時看起來似乎很緊張。」手持著高腳杯的麗莎說。
  「當時妳也在場嗎?」
  「真失禮喔,我就在你旁邊。」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眼前的麗莎笑了,伸出手輕輕抵住他呈現水平而僵硬的手肘說,「你看起來有點嚴肅,忍不住逗你。」他有點不悅,但喜歡手肘被輕微碰觸的感覺,以及麗莎笑的時候口紅看起來如此美麗的樣子。
  「你看起來有點像你的作品。」他感覺麗莎的眼神游移在自己和石頭之間,不自覺又向後退了一點。
  「與其說作品,實際上就是石頭。」
  「是嗎。」麗莎的笑臉收斂了些,「很美的石頭。」
  「是嗎?」
  「看起來很柔軟。」
  他停頓片刻,以短暫的目光注視著麗莎略為嚴肅的表情,一時之間思緒便沉穩下來。
  「倘若那就是一顆不是堅硬,而就只是硬的石頭呢?」他問。
  「你為什麼要堅持這樣說呢?」麗莎說。
  他看著夜裡金色光芒所照映的麗莎,眼睛看起來閃爍、明亮。頭髮以細緻的方式束綁,沿著頭顱後方微微突起。他覺得麗莎身上那件未曾看過形式的衣服,使她看起來美麗、性感,並散發出自信。他意識到麗莎略為嚴肅的表情變了,轉而笑著注視著他。他感到退縮,又將目光迎了上去。
  「想要,摸摸看嗎?」他以略為乾渴的聲音說。
  「可以嗎?」
  他從麗莎手上接過高腳杯,然後彎下腰將自己手上的杯子,一起放在石頭下方,圍繞著淺水道邊的黑色石磚上。麗莎伸出手,緩緩靠近,但淺水道讓她碰觸不到,於是他伸出手,輕輕持住麗莎的手腕,想像著以無限緩慢的速度靠近。他感覺到麗莎身上的香氣,並對自己手持著麗莎的方式感到不滿。
  「有感覺嗎?」他說,並意識到在麗莎的香氣與體溫中,意識中自我的輪廓似乎變得模糊。
  「感覺到什麼?」
  「不知道,都可以吧。」
  「我有感覺。」
  「是嗎?」
  原本以為自己掌握住麗莎的手掌,包含那個細緻柔順的觸感,以及指尖的冷涼。然而很快地,他察覺到麗莎的手掌只順從她的意念,在那石頭之上不停游移、探索著。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附屬品,在自己的石頭之上迷失,失去自信。
  「你的石頭很豐富。」麗莎說,「敏感,又孤獨。」
  他感覺到麗莎的手指,充滿力量,忽然之間對自己感到陌生,不自覺改變身體的姿態。匡噹一聲,踢倒了地上的玻璃杯。向下一看,一支倒了,另一支裡頭澄澈的液體仍劇烈搖晃著。
  「這不是我的石頭。」他沙啞地說,「它就是它吧。」
  「可是你有感覺,是嗎?」
  他感覺麗莎掐住自己手掌、指頭,以及柔軟又堅韌的,覆蓋著細緻皮膚的她的手與自己的虎口相扣的觸感。他感到訝異,麗莎就像是理解他的痛苦一般,溫柔地握住了他。
作者:N
喜歡寫作帶來的喜悅,即便能獲得喜悅的事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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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了,都不要了。此刻,我只想要活下來。我在內心呼救著,在床上翻滾掙扎,一不小心腳踩了空,跌倒到地板上。好痛!右肩直接撞上冰冷硬邦的大理石地板。我想要皺眉頭但皺不起來,想呼救也發不出聲音。更要命的是,我的手指頭開始發麻,漸漸變得僵硬而動彈不得。
下起毛毛雨了,我坐在校門口的溪岸上。溪邊,濱芒花盛開著。在這裡,木瓜樹秋天不結果,甘蔗也是這邊一小叢,那邊一小叢,在一片白色的濱芒花海間;橋邊有家人種的九重葛怒放著,在灰藍天空下如紫紅的瀑布,翻了牆飛越過小徑,直傾瀉入溪裡。一隻大白鷺站在石頭上,盯著水面,久久才動一下脖子,眼睛一直沒離開水面。
清晨,院子鋪了一層結了薄翼白霜的紅葉。空氣沁涼。天空積浮了朵朵灰雲,沉重地像是即將落雨。家門前的楓樹,如十年前,也染上了淒楚的枯紅。窗外傳來沙沙的雨聲,望向窗卻見微光在搖曳的紅葉間流動。環視空無一物的房子,彷彿還能看見在屋裡生活了十多年的過往情景。我封住了最後一個紙箱
風和日麗的早晨,小溪旁,鳥兒吱吱喳喳,天氣美得如一幅畫。小說家M就在這幅畫中的溪邊垂釣,也沒什麼徵兆,他突然地感到有點呼吸不順,咳了幾聲然後一口氣上不來,就這麼翻了白眼死了。
  「上帝的意旨將妳帶到此處。」駕駛在花園旁將車停下後,轉頭對她說,「只是我們還不知道,妳這顆子彈會射在何處。」   「這些我沒意見。」她說,「不過如果方便的話,我希望五點前可以回去,晚上有事。」
白素貞實在太餓了。餓到一想起半年前與眾妖精聚會,熱炒店那一桌子的菜,恨不得廢棄武功,重作白蛇橫飛掃空那一盤盤眾妖不願再吃的剩菜——醬燒肉末茄子、蒜炒螺肉空心菜、五更腸旺鴨血、墨魚香腸……想到就直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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