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棕紅色長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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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隆隆」前進,正駛經一個不知名的湖泊。湛藍的湖水恬靜流動,與晴天白雲交織相融,美不勝收。

然而,車上有三名乘客完全沒有閒情逸致欣賞美麗的景色。

雖然懷揣著不安和疑惑,但不得不承認,這樣確實給旅程添加了幾分刺激感。就像小時候玩捉迷藏,朋友躲了起來,你需要在有限的時間、特定的範圍內將人找出來,更遑論現在年過三十,而且是在異國的火車上,時間非常緊迫,使事情變得更瘋狂。

情緒高漲的方茜來到三等車廂。三等車廂不像二等車廂間隔成一個一個包廂,一排排分上、中、下的床鋪一目了然。乘客們坐在床上,與認識的、不認識的人聊天、喝酒;雜物、行李大概找不到更好的地方安置,全都放在自己的床上;枕頭、被子甚麼的皺成一團,被隨便扔在一角。

方茜瞪大水汪汪的眼睛,啟動人肉搜索目標模式。幾個外國小孩在狹窄的走道上追逐玩耍,方茜遠遠見狀已盡量避開,但還是被一個七八歲、抱著球的孩子撞個正著。

方茜彎下腰,捂住肚子,痛得齜牙咧嘴。孩子們嘰哩咕嚕講了些甚麼,接著瞄了方茜一眼,心想可能走為上計,匆匆往隔壁的車廂逃跑了。方茜想開口大罵,一抬頭,發現一個滿臉鬍渣的中年男人坐在上鋪床,破了洞的襪子露出兩隻髒兮兮的腳趾頭,瘦長的兩條腿垂下在半空中搖晃,不善的眼神正盯著她看。

被嚇到的方茜佯裝鎮定,若無其事地走開,加快搜尋目標人物的步伐。

李語被好朋友「派」到一等車廂來找人。一等車廂其實是最不好搜的,儘管乘客和包廂不多,但大多都關上了門。若你想搜個徹底,必須硬著頭皮、不怕失禮地逐一敲門。

每敲下一扇門,李語都期待著開門的是馬彥彤,祈禱著昨晚與馬彥彤的見面不僅僅是一場因想念而成的夢。可是,每當門被打開,李語的心臟就會墜落懸崖,「撲通」沉進海底;而準備敲下一扇門時,卻必須找到一塊能承受海浪衝擊的岩石,重新爬上來。

剩下最後一扇門。李語直視著緊閉而冷漠的門,拳頭卻懸在半空,遲遲沒有敲下去。

突然,裡面的人開了門。

有一霎那李語以為就是馬彥彤,心裡掠過一瞬即逝的欣喜若狂。開門的是一個同樣留著棕紅色長髮、面部輪廓有點兒像馬彥彤、個子卻比較矮的女人。

女人拿著一袋垃圾,被站在門前的陌生人嚇了一跳。李語急忙解釋自己不是甚麼奇怪的人,只是來找朋友而已。

警惕的目光像測謊機一樣在身上進行嚴密的掃描,李語渾身不自在,感覺自己成了一個居心叵測的壞人。

「沒見過你的朋友!」女人說著新加坡腔的英語。

意料之內的答案。以馬彥彤節儉的性格,不是住在那個俄國家庭的房間,也不太可能住在一等車廂。除非現在的馬彥彤變了,這的確很難說,看看最近一個月來發生的一切就明白了。

李語回到包廂,發現方茜坐在一隅,手揉著肚子。

「這麼快?」李語癱坐下來,搞不懂自己怎麼會這麼累。

「嗯。找到孖煙筒了嗎?」

李語聳聳肩。「怎麼了?你肚子不舒服?」李語給自己倒了一杯清水。

「唉,一言難盡……」

此時,洪紫嵐也回來了。

「找到了嗎?」李語和方茜充滿期待的眸光同時落在氣喘吁吁的洪紫嵐身上。馬彥彤最有可能就在洪紫嵐搜尋的區域了。

「嗯……找不到。」閃爍的眸光倏忽黯淡下去,臉刷一下白了,整個人跌進了不安和茫然的漩渦,頭昏腦脹,耳朵被呼嘯而過的風弄得嗡嗡作響。

「人故意藏起來的話,我們怎麼找也不可能找得到!」李語深信,馬彥彤因某些不可告知的苦衷,必須從頭到尾地躲開她們,至於「尾」在哪裡,馬彥彤何時會結束這一場莫名其妙的「捉迷藏」遊戲,李語卻沒有一點想法。所以,馬彥彤昨晚肯定是說謊了,在認識十八年的朋友面前演了一場高難度的戲。

「我……看了列車乘客表。」

方茜和李語轉向洪紫嵐,一個是嘴巴合不攏的驚訝神情,一個則是含蓄而猜疑的。

「我剛才看到一個年輕的乘務員在工作,手上拿著一台平板電腦,上面顯示目前車上乘客的名單。我拿出自己的手機,隨便撒了個謊,說我和一個叫馬彥彤的乘客聊完天,她遺漏了手機在我的房間,想請乘務員幫忙找一找這個人……」

「結果呢?」

「乘務員說,車上沒有這位乘客,讓我將手機交給車上的失物認領處。」

方茜尖叫了起來,李語瞠目結舌。

「我在他查看乘客名單時,也在旁邊偷瞄。我看見了我們的名字,甚至看見了剛才拿出車票證明的那一家俄國人的名字,就是沒有孖煙筒的名字!」

「孖煙筒會不會不是用自己的名字買車票?」方茜揣測道。

「不可能!車票是實名制的,上車也會檢查你的身分證件。」李語的視線開始模糊失焦。

「所以,鯉魚,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見到了孖煙筒?」洪紫嵐在李語身旁坐了下來,手搭在李語的腿上,注視著李語緊繃的臉部肌肉。

洪紫嵐發現李語的瞳孔在劇烈震動,似乎無法接受目前的狀況。

「是夢?你認為我混淆了夢境與現實?」

「我們當然希望孖煙筒就在火車上啦!而且,如果孖煙筒說不知道冒險任務的事情,我們也得問清楚!」

「那我們該不該繼續行程?」方茜戳中了目前最迫切的重點。

此時車上響起了廣播。火車即將抵達伊爾庫茨克站—下一個目的地。三人臉色一沉,面面相覷,頓時陷入僵局。

「再找一次那家科技公司吧!」李語沉著說道,卻掩蓋不了臉上慌張的神色。

方茜按下了「HELP」。僅僅兩秒後,電話另一頭便冒出了一把響亮而年輕的女聲。

「親愛的顧客,未來科技有限公司為您服務!請問有甚麼緊急的事情需要協助?」

李語一把搶過方茜的手機,「我們懷疑這個任務的安全性,因為所謂給我們安排這次任務的委託人、我們的朋友馬彥彤小姐出現了,並且親口對我說不曾委託你們公司,不知道有這麼的一件事。我們認為安全起見,應該立刻中斷執行任務,而且安排我們回家。」

女生沉默了數秒,不看樣子也能感覺到女生似乎聽見了不可置信的事情,詫異得無法開口講話。

「顧客您們放心,任務絕對安全!而且,確實是由您們的朋友馬彥彤小姐委託我們安排的。」

「那麼你們怎麼解釋當事人親自說不是?」李語尖銳的提問、強硬的語氣令氣氛驟然變得緊繃。

三人聽得出來,女生努力抑住受驚後顫抖的聲線,「這……可能要……查看一下,但我們有充足、真確的文件證明是馬彥彤小姐委託我們公司的……」

其實,收到莫名其妙的冒險邀約後,她們找上了這家科技公司,當面對質了兩三次,甚至質疑科技公司是個欺詐集團,表示會報警處理。科技公司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將馬彥彤簽名作實的委託授權書、個人的身分證明文件副本,以及親自擬定的《冒險手冊》統統公開給三人查閱,證明任務不是一宗騙局。

可是現在她們又不得不猜測,所謂的任務背後到底隱藏著甚麼恐怖的陰謀。

女生接著說了一些用來應付麻煩客人的門面話,繞圈子敷衍三人。李語開始不耐煩了,聽不下去,把手機塞回方茜手中,方茜隨便應允了幾句,草草掛斷了電話。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方茜和洪紫嵐習慣性地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李語。

火車即將到站的廣播再次催促著,而且應用程式也彈出到站的提醒訊息。李語的腦袋在急速運轉,科技公司之前拿出來的證明文件、十二年前計劃過、外人不可能了解的《冒險手冊》、其其格打招呼時提及過馬彥彤的名字、失蹤的馬彥彤……

「既然我們已經走到這兒了,就暫時繼續行程吧,但我們必須小心一點!」李語儘管擔心做錯了無可挽救的決定,但目前也只能見步行步。

「好!我們趕快收拾行李吧!火車快到站,要下車了!」洪紫嵐一如既往,爽快地相信李語的決定。

「怎麼了,鯉魚?」方茜見李語突然停下手腳。

李語趕著把剛才換掉、隨手扔在床上的睡衣塞進行李箱時,發現衣服上無聲躺著一根棕紅色的長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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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燈旅人的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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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長篇小說。關於友誼的,含奇幻、穿越、懸疑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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