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跟琪鬧掰了,確切地說,是她終於跟我鬧掰了。她最後給我打來電話,我掛掉,接著發來資訊:“我在遙牆機場,還過來見最後一面嗎?”我想了想,回給她:“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
事情的起因是那天我跟琪在曲水亭巷散步,忽然就撞見了我的初戀。她漫步走在路旁溪側,走過溪旁那一間間刻意做出清雅氣質的茶室,眼睛依舊清澈勝過溪水,氣質依舊天成而脫俗。
可能是我的反應激動了那麼一點兒,琪看到了,就開始跟我賭氣鬧彆扭。
“你不是說早就放下她了嗎?你從來不會喜怒形於色,可你看看你剛才那樣子,我要是不在旁邊,你是不是能激動到跟她當街熱吻?”她質問我。
“我……你也知道,我跟她其實什麼都沒有。她只是我最純潔的初戀——哎哎,你別急啊,有研究表明,男人的初戀會影響他一輩子的感情——我跟她從認識起,就從來沒在一起過一天,我大她兩級,從沒在一個校區過,她大四忙著畢業那陣子我才剛認識她,那會兒我都工作了,接著她畢業就去美國讀研了——我跟她真的沒什麼……”
“你們連一天都沒在一起過,你們真的沒什麼,你就說她是你的初戀?”
這話我不反駁。我是一個對待感情認真又固執的人,我從小就受到良好的傳統道德教育,儘管我也曾拿了遊戲幣冒充一塊錢鋼鏰坐公車、有時候也會偷拿單位的廁紙,但那都不涉及“人之大倫”這樣的原則問題,但感情不一樣,這方面我是一個純潔而專一的人。儘管我跟我的初戀沒有在一起過,但這並不妨礙有一種叫愛情的情愫在心底深處迅猛滋長,並濃烈地氤氳著我們倆;儘管在我的初戀去了美國之後,琪應時應景地走進了我的生活,但我自己知道,我心底無法再生出對我的初戀那樣純潔無暇的情愫了。
這幾年我就跟只蛤蜊一樣,一直把初戀這顆珍珠摟在我最柔軟的內心,疼也不放下;而琪,大約是那兩片連在一起、裹著我柔軟身軀的殼。
琪爆發是在兩三天后的一個下午。在鬧彆扭後的幾天裡,我們倆各自忙碌著公派出國的事兒。她的公派出國專案已經申請好了,國內的專家評審已經通過,國外教授的邀請信也已經收到。
“又他媽是一封拒信,”我說著順手關上郵箱,“要不,我就不申請美國的學校了。以我的成績申請美國的好大學,確實難度很大。”我試探著跟琪說。
她的眼神裡瞬間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但還是被我捕捉到了。她問我:“除了聯繫杜克大學的教授,你還聯繫過其他學校嗎?你看得上的美國好學校就只有杜克大學嗎?申不到好學校是假,杜克大學有你的初戀才是真吧?!”
我的耳根子忽的一陣熱,面頰也有種撕裂的灼燒。我穩了穩情緒、呼了口氣,拿出這幾年混跡機關練就的寵辱不驚,回道:“第一,請你不要無理取鬧;第二,請你不要以你之心度我之腹;第三,你現在隨時都可以出國,而我不行,我的留學資格很快將過期,但我現在仍然沒有聯繫到導師肯收我,所以請你別再給我添煩!”
大約七八秒鐘的沉默後,琪的一句話如銀瓶乍破:“好,我下周就飛美國。我不等你了,我也不煩你了。為了留點面子,有些話我實在是不必說透了。”
“好。”我平靜地笑著回答她。我平靜得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嘴角那一抹莫名的淺笑,讓我自己都覺得膽寒。我不知道我這是怎麼了,眼前這個曾經溫柔待我、我也坦誠相待的女孩子,最終,我竟以老謀深算之態面對她。
接下來的幾天裡,琪的各項工作進展地飛快,但我沒想到她真的這麼快就要飛美國。
琪給我來資訊的時候,我正請我的初戀在曲水亭巷的一間茶室裡喝著茶敘舊談心,準確地說是敘舊談情。這是我們幾年前第一次單獨約會時來過的地方。我們泡了一壺鐵觀音,看溪水從茶室前清清地流過,看風從垂柳間輕柔地穿過,我們把鐵觀音的霸王香喝成了君子香,一切都是幾年前的樣子。
“你還是幾年前的你,眼神清澈,氣質脫俗。”我說。
“但你似乎不是幾年前的你了,”我的初戀說,“你現在似乎更精於算計了。”
“那也是因為我在乎你。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我們都開心、自在,不會因為拿捏細節而偽裝自己,也不會因為雙方遷就而勞心費神,就像榫卯可以契合得嚴絲合縫。這大約就是愛的滋味吧。”
我的初戀沒有接我的話,而是繼續追問:“以你的成績,你真的會申不到杜克大學嗎?”
我覺得無需再隱瞞,也無法隱瞞她,便完全坦白:“我早已經收到導師邀請信了。”
“那為什麼……”
“因為你回來了,我就不走了。我這不叫算計,這是愛啊。”我說這話時,自己都有些感動。
我再抬頭看她的眼睛,清澈的雙眸裡,有什麼東西是我實在難以看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