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要遺忘,我抵抗無意,反抗刻意。
2月中旬,我被單位派到國道上執勤,適逢大疫抬頭。
我偏居小城,離疫情甚遠,所幸的是,時至今日,疫情也沒有蔓延到這裡,但進了2月,病毒給我周圍的人帶來的心理恐慌,幾乎比肩了病毒能帶給人的生理痛苦。
這種恐慌也影響著我。
恐慌把大家鎖在了家裡。幸虧年前家裡囤下了足夠的果蔬乾糧,即便不出門,也能安安穩穩蝸居良久。但爸媽總因為口罩和酒精存量無多,一遍遍設想可能由此帶來的可怕後果。我動用私人關係,好容易買到幾包口罩和一桶酒精,打開酒精桶一聞,仿佛是被兌了水的白酒,酒精味道還算濃,但勁頭不足,我由此懷疑那桶酒精的度數不足75%,但我爸說,有總比沒有強。
和爸媽宅在家中,在被冬陽曬暖的陽臺上喝茶,爸媽看著電視新聞滾動播報,我每天刷著國內外媒體的報導——我覺得這樣的日子有些溫馨。我日常裡總是被工作榨幹了精神,休息時間只喜歡蝸居獨處,遇上這樣可以名正言順蝸居、又可以陪爸媽的日子,當真是溫馨和幸福。這些我記得清楚,畢竟是這麼溫暖的記憶。
宅了幾日之後,時間到了2月中旬,我被單位安排到國道上執勤,任務是阻止外市車輛進城,勸說出城車輛回城。那幾日天冷得徹骨,風吹得呼呼作響,人在外面執勤堅持不了太久,就得回路旁的救災帳篷裡暖和一陣,於是兩人一組,輪流上陣。執勤的第一天,自始至終我都疑心自己置身於新冠病毒的威脅中,工作餐不敢吃,水不敢喝,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生怕露出了一寸皮膚都給病毒留下可乘之機。
幾天後,這種恐懼淡化了,我開始遺忘。我執勤時手腳被凍得生疼和病毒帶給我的心理結締,我都開始遺忘了,這才不到一年的光景,當時關於驚懼的記憶,連同驚懼本身一起,都已經開始淡化。這無意的遺忘,是對當時的自己極大的不尊重。
2月中旬的一天,值完勤回家,走進社區,我無意中看到天空湛藍,晴空一片。我有一瞬間的錯覺,覺得病毒根本就是一場夢,2月上旬夜裡的那場大霾也是夢,它們都是荒誕,都是執掌人間秩序的眾神,放飛了不羈的思緒,在人類夢中投下的映射,都是不存在的。轉念回過神來,我發現我錯了。我想刻意主動地遺忘,但我發現,這同樣是對自我的極不尊重,甚至說是侮辱。
所幸所幸,我偏居小城,大疫離此遙遠,也沒有眾神肆意歡唱,時間沖淡了恐慌。
2020年,再見,再見吧!你快走吧,但遺忘會在時間裡停下腳步,轉身走向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