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末戀回憶錄

「我知道你那時追我追了很久，也知道你得失心很重，那在追到我之前，你就沒有想過失去我時會有多傷心難過嗎？」

我微微抬眉，饒有趣味的答道：「既然選擇了和妳在一起，那我就有承擔失去你的風險，況且你有聽過追日出日落的人會因為害怕失去美好而半途而廢嗎？我現在就如觀夕陽的遊人，不想去想夕陽落後的遺憾，只想在觀夕陽的當下盡量創造美好。」

我望向她清秀的臉龐，嗅著她獨特的香水橘子味，心裡盡是滿足。那時的我眼裡只容得下她，儘管我們身處名聞遐邇的101觀景台，亦是如此。

我摟著她的肩問道：「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呢？」

她停下腳步，緩緩地轉過身，含情脈脈地看向我，尋思了半晌，隨即又低下頭似是沉思著，移時，她略帶哀戚地回答我道：「沒什麼，因該只是登高而有所愁思罷了」，聽完，我抬起看向她的目光，望向遠方參差不起的樓房，思索著，這語氣好似在哪聽過。當時我是想不起來的，但現在卻莫名地清晰，好似昨日才剛在我耳畔響起般。她欲言又止的語氣是我在我們第一次約會時聽過的。那已是三年前，高三時發生的事情了。

我們國中是同學，那時我就已經喜歡她，到了高中我開始展開我的追求，從一年級，努力讀書，考進校排前十，為了能讓她看見我，並且配得上她；二年級我瘋狂寫情詩、送卡片，終於到了三年級她回應我了。她說等大考考完我們就在一起吧。當時我看著message的這則訊息，我不敢點進去已讀它，因為我已經興奮到無法思考該如何回覆了。之後為了考上跟她一樣的大學，我更加努力地讀書，甚至是讀到半夜兩三點。說道這，又不經讓我想起一件我和他的美好回憶。有次，因為我常常地熬夜而感冒，她知道後隔天放學後拿了一盒保鮮盒給我，並說道：「這是我媽媽幫我熬的，我不喜歡喝，你幫我喝。」看著她兩手捧著的保鮮盒，和那羞赧的神情，我不經笑了。後來她也常拿各式補品或雞湯給我。每每到了夜深人靜，感到疲累時，我都會看一下桌前的保鮮盒，精神馬上就回復過來。學測考完，我們都上了理想的大學（當然是同一間的），也正式成為情侶。在上大學前的暑假，她向我提出約會的請求，我想當然耳的答應。當天，我們到台中的審計新村。一大早，沒什麼人，店家也皆是關著的。我和她就這樣牽著手，漫無目的地走在這老舊卻非常有文青味的眷村，像是回應著這邊的寧靜，一路上我們幾無講過半句話，只是時而看看路邊的花草，時而好奇地從窗戶望進店家，不時我還會在背後幫她拍幾張照。啊，我想起來了，我們講過唯一的那句話可能就是她的那一聲驚呼，一個巨型的吳竹墨汁瓶模型。當時，我還上前試著將它抱起，本以為會很輕的我，使出吃奶的力氣也無法動它分毫，無奈，我只好打趣道：「這麼沉，說不定裡面還裝有墨，等著人來買呢。」

聽這，她莞爾一笑。隨後我們在模型前拍了幾張照片，「妳看，這幾張拍得怎麼樣」我笑著問道，她湊上前看了看，霎時一陣風拂過她的臉頰，一股橘子的清香味也隨之映入我的腦海中，「好香啊」我心想，我不住看向她紅潤的臉龐。白皙白皙的肌膚因悶熱的天氣而變得通紅，幾滴汗珠順著柔滑若綢綾的臉蛋集落下。我說道：「手機妳幫我拿一下」，她疑惑的點點頭，我轉身從書包拿了條手帕並遞給她。她睜大著眼，接過手帕後，撇過頭，輕輕地說了聲謝謝。雖然我看不見她的臉，但從那欲言又止的語氣，我也猜得出來，那臉蛋一定又比剛剛通紅了些。

那天的101是我們台北之旅的最後一項行程，回到彰化後我跟她斷了音訊。當天回來，我送她到家門口，我亦回家後和她報了個平安，沒曾想到了隔天早上都還未有回覆，平常是我一傳訊息，她就會馬上回的。當時我想大概再忙吧。隔天我找了個空到她家，卻發現室內的燈皆是關著地，按了門鈴亦無人應答，我猜想應該是剛好出門了吧。隔天我再次來到她家，一樣是大門緊鎖，室內暗著的，後天也是，大後天更是如此。我開始著急了，思索道：「難不成她喜歡上其他男生，所以躲著我？」，卻又想：「不可能，她這麼愛我，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況且她也不可能帶著全家人一起躲著我呀！」少頃，我即又想道：「還是她搬家了？」「不對，從郵箱中郵件的每天更換，應該是還有人住，而且搬家這麼重要的事，她怎麼可能不跟我說。」，於是我就就著郵件有更動的這點，每天躲在她們家的郵箱旁等她來收信。一天天過去，像是知道我的存在所以不來收信似的，自我開始蹲點後，郵箱中的郵件就只增未減過，而就在我想報失蹤時，叔叔阿姨出現了。那天天氣陰，下著一點毛毛雨，我打著一把和她到清境玩時買的粉紅綿羊雨傘躲在她家門口那顆只有一層樓高的桂樹後方，深怕被發現我在這裡等她，但後來我才發覺躲在樹後面這句動完全是多餘的，叔叔阿姨就著那粉色的雨傘一眼就發現我。

「甚麼！叔叔你說她住院了？她和我回來彰化時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住院了。」「......非常抱歉讓你現在才知道，她其實在你們去北部之前就已經有驗出患有乳癌，但想說還只是二期，再加上她希望切除乳房前和你出去……，沒曾想回來時再驗竟已成第三期，而且還有擴散到其他地方……」我顫抖著手，拿起桌上的茶，「是我害了她！」「都是我的錯！」「我怎麼都沒發現！」，聲音不斷不斷地在我耳邊迴盪。在一片漆黑色中我看不見任何東西。「你還好嗎？」叔叔問到，「……」我沒有回答，叔叔看我眼神呆滯便再次問道：「你還好嗎？」我回過神，輕輕地應了聲，「我知道你打擊很大，我們也是。我和阿姨也曾有『都是我們的錯』、『不應該讓她延後就醫』這樣的想法。但後來我們發現這於事無補，所以現在，我們都非常珍惜相處的時光。就像追夕陽的人會想在日落前盡量創造美好。這是她跟我說的……。」叔叔看著我，語氣裡盡是溫柔，完全看不出叔叔是身為身患絕症的家屬。叔叔繼續說道：「恩……我不知道你現在緩過來了沒有，但我希望你可以去看看她，或許這會對她的病情有所幫助。」我輕輕嗯了一聲，並答應明天會去醫院看望她。隔天一早，我即出發前往彰基。到時，我發現叔叔阿姨早已在裡邊和她不知在講著些甚麼。因為還有其他床位的病人，所以我放輕著腳步走到她靠窗的床位。待叔叔、阿姨和她講完話後，她轉頭看向我，笑了笑，說道：「你終究還是來了。」她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不會怪我沒跟你講我的病情吧」她略帶委屈的聲音因化療造成身體的傷害而又更加低沉，嬌弱。這使我非常的難過。我別過頭，試著不讓眼淚留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緩緩地向她說道：「怎麼可能不會，但等你病好後我再找你算帳。」聽完後她格格的笑出來，隨即又重重地咳了幾聲。她皺了皺眉頭，嚥了口口水，說道：「我自以前就從沒說過喜歡你這三個字，是因為我怕你愛得太深，到時會傷的太重。現在，我最想跟你說的是我愛你。」

我不知為何我哽咽了，努力地擠出絲微笑，說道：「你知道嗎，我也從沒告訴過你……」「你是我的初戀，也會是我的末戀。我想除了你之外，我不會再喜歡上第二個了。」我說完後即又別過頭去，我感覺我就快要潰堤了。

我從眼角的淚水中模糊地撇見她微微笑了笑。一陣風拂過，我詫異地轉頭望向她，因為一橘子味的清香撲鼻而來。正當我想開口詢問時，心律圖的嗡鳴聲響起。我的世界瞬間安靜，安靜到我只能看得見白色。在那片白色中甚麼都沒有……，也甚麼都沒了……。

過了整整一個月，我不能算是完全釋懷，但也終不會因為突然的一個記憶點而興起滔天的波瀾，尤是那一聲聲早安晚安亦漸漸淡去(這是我一開始最不能接受的)。一年多過去，現在的我終於可以理解蘇軾所說的「不思量故難忘」是甚麼意思了。我不會特別去想她，但就算是到我老了，思緒遲鈍時，我也不會忘記我們之間的點點，更不會忘記那橘子香水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