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傳(三十五)疫厲來襲

「朱厭象，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上完廁所，李清清靠在洗手台前，低聲和兩隻飛在半空中、比模型還精緻的白面紅足小猴子說話。

「畢竟是普通人類，沒辦法只用意念溝通，還是要說出來。」靠在女廁所牆外的子元，心裡感嘆著。

朱厭象才懶得一句句翻譯成「人話」，直接用意念劈哩啪啦把酒店的那些破事倒給李清清，末了，還加上一句：「我已經把錄影傳妳手機裡了。」

朱厭鶯接著說：當朱厭象離開後，她接到青龍王的通知，要在一星期內帶子元回到荒原，準備啟程前往天界。子元提出了心願，想要在離開前切身與地球的「普通人類」交流；想找個對荒原神獸不會大驚小怪的人類，眼前剛好就是李清清囉！所以，朱厭鶯帶著子元，尋來醫院認個表親；跟著李清清在上海轉兩天，就能讓子元得償心願了。

「反正、依妳的情況，在這裡也需要有個保鑣什麼的，就讓我們仨兒跟著妳，增加點安全感嘛！」朱厭鶯對著李清清直接下了結論。

「可是……我來這兒是工作耶！帶著這麼一個『表弟』上班，老闆一定會有意見。」李清清還是遲疑著。

「妳老闆？沒問題！交給我。」朱厭鶯不等朱厭象回應，直接拍了胸脯保證。

當第二天再次見到張董和王經理時，坐在李清清皮包裡的小小朱厭鶯，直接對兩人下了類似催眠的意念陣法，兩人都覺得：這位「元表弟」跟著他們一同考察工廠，是件最理所當然的事。

接下來的兩天，子元陪著李清清當助理小妹，也陪著她跟那有色無膽的小陳、商業掮客周旋。

話說那個小陳當天晚上從酒店鎩羽而歸後，回去靜下心來想了一晚，他斷定沒「人」知道他的行為；再加上這一單生意還沒成、他還等著拿傭金……思前想後，他決定當沒事人一般，回來陪著這幫「貴客」。

就是一點，他覺得自己要跟酒店反映、1268那個房間「不乾淨」！一定要讓李小姐換個房間。

當小陳振振有詞的在櫃檯闡述著：1268號房有個嚇人的妖怪出沒，他只是送李小姐進房門口、就被嚇著了；堅持要讓櫃台給「台北來的貴客」換房間。

而櫃檯也堅稱：我們酒店的房間都很乾淨，要換房間可以，但不能用這個理由。

鬧了半天，房間換了。小陳被「嚴正提醒」不得再提起任何「房間不乾淨」的說法，否則會被酒店列為不歡迎的人物、禁止出現在酒店建築的範圍內。

第二天傍晚，一樁鬧劇就這麼結束了，更換的是李清清的房間，但是她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與其他人站在一旁看熱鬧，只見小陳一人在大廳櫃台前大呼小叫。子元也睜著好奇的大眼，靜靜觀察著周圍一圈人，他在讀取每個人的心思，並暗暗為這些「普通人類」的各種想法感到咋舌。

太陽星系的地球人類，思想比終極星系的地球人來的複雜又晦暗，他甚至在某幾個人的身邊，看見一絲絲黑黝黝的氣場；仔細去看，就會發現那有著暗黑氣場的人，不是面帶病容、就是眼光猥瑣。

這一趟從宇宙通道過來，他算是開了眼界了。對他這種「道法師」而言，閱讀一般人的心思易如反掌，所以在他的家鄉，沒有人敢在道法師面前起壞心思；眼見那麼多奇奇怪怪的心思在眼前湧動，每個人都還一臉無辜的模樣、一本正經地和身旁人說瞎話……這真是一個難得的經驗。

雖然日後他才發現，原來他的家鄉__終極星系的地球，一般人類在沒有道法師的場合，也存了各種不同的心思。但這已經是好一段遭遇之後的另一個故事了。

張董這一行人的業務考察，原本就安排了四天三夜的行程。

第一天晚上大家都被灌酒、喝的有點兒醉，甚至讓李清清進了醫院吊點滴；接下來的「接待飯局」收斂許多，再不敢灌酒了。

連著兩天晚上，張董、王經理、李清清和子元，都在酒店一樓的咖啡廳開會，針對白天看到的工廠運作，提出各種觀察、歸納。因為張董打算在最後一天離開前敲定工廠及合約，所以大家很認真的分析著。

「唉！正如台灣俗諺說的，『有一好無兩好』。第一家工廠的優點、正是第二家工廠的缺點，每家工廠都有他的好、但是也都有麻煩的地方……這要怎麼選？」張董苦惱的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就開始嘆氣。

「張董，您覺得，所有條件裡面，最重要的是什麼？」子元問道。

「誠信吧！但是那東西看不出來啊！」張董回道。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子元這個十七八歲的大男孩在這裡跟他討論公司業務、有多麼突兀；旁觀的人只以為，張董帶了兒子出來、要讓孩子長見識呢！不得不誇一句：朱厭鶯的法力還是頗強的。

「如果我能讓您聽聽每位工廠廠長的心裡話，您會不會比較容易做決定？」子元問道。

「咦，你有辦法讓他們說出心裡話？這些老狐狸，可都是人精哪！」王經理忍不住插嘴說。

子元笑著，拿出一支錄音筆，調整了功能，將錄音筆放在咖啡桌上，錄音筆歡快地說了起來。

「張董、王經理、李小姐，還有這位……你們好！歡迎參觀敝工廠，有甚麼問題盡管問，我一定為各位詳盡解答。」一個中年男子粗獷豪邁的聲音從錄音筆的迷你擴音器裡傳出來。

『唉呀，他們來的真不湊巧，我還趕著處理後面倉庫裡的退貨呢！不知道小陳有沒有先過去叫人把退貨標籤撕掉？』一個較細小的聲音接著冒出來，張董和王經理聽得一愣，退貨？那個「元順」剛吃了一批退貨？他們怎麼不知道？元順的廠長當時可沒說呀？

見到老闆們一臉錯愕、不可置信的樣子，李清清伸手按了暫停鍵，吶吶的說：「那個，張董、王經理，這支錄音筆會錄下說話人的心聲，你們聽聽看，算是一個參考吧！」

張董和王經理互相望了一眼，如獲至寶的拿起錄音筆，迫不急待按下播放鍵。

「元順郭廠長，我想請教一下，這工廠的樣品是隨機拿的吧？良率如何？」王經理的聲音響起。

『這樣品還不錯，如果良率能有百分之九十八就更好了。』王經理細微的聲音冒出來。

張董看了一眼王經理，眼帶讚許，這業務經理真的很用心；王經理則是縮著頭靦腆一笑，捏把冷汗，心想：連我的心聲也錄下來了？我當時應該沒有亂想些五四三的吧？

「當然當然，咱們廠的良率可是有百分之九十九，這是檢測報告。」元順郭廠長窸窸簌簌翻著一疊紙張，這時又有另一個聲音出現：『良率不穩是我們的致命傷，上回碰巧了能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良率；接下來掉到七十八，挺傷腦筋的！』這也是郭廠長的聲音，但是聲線細微又心虛。

「嗯，這真是好東西！真能讓我聽到那些人的心聲！」張董一把抓起錄音筆，塞進外套口袋裡，站起來說道：「看來錄的時間挺長的，時間不早了，我也不耽誤你們休息，我拿回房間慢慢聽吧！」

張董帶頭走出咖啡廳，留下王經理和李清清愕然相視，子元則在一旁輕輕的說：「我記得接下來應該是張董說話，張董大概是不想讓你們聽見他的心聲吧？」

李清清恍然大悟的點點頭，說：「反正下決定的是大老闆，那就有勞他老人家慢慢聽囉！我要回房間追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