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一日,會有一朵白絮逆風竄上天屏成為雲翳,實現翱翔的夢,在那之前,蝶將繼續吐絮。
張曉風的木棉,是雄姿英發的曲張手臂,指間碗碗紅麴酒;簡媜的木棉,是奮力伸張的青龍利爪,劃破了赤紅花燈。
我的木棉,是急欲振翅的蝶,背著鐘形的行囊,妄想在下一秒展翅高飛,然而,再怎麼努力皆是徒勞,因為包袱中滿是使其無法自由翱翔的私情,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都有分量,連結著生鐵般剛硬、生冷的枝幹──那是該放卻放不下的、早該枯萎的眷戀──太沉了……。
蝶仍想駝著屬於他的一小部分啟程,卻又被拖拽回,摔得六腳朝天,只能仰天喘著氣。再一次使勁,蝶奢望帶著一籮筐眷戀,無拘無束的遨遊天際,焦急得讓蝶翼染上了燥紅,紅得熾熱;紅得壓抑;紅得無奈。
這樣的眷戀,是束縛,是羈絆,是囹圄,是枷鎖,是吸住蝶翼的罪魁禍首。
在明白自己不只無法飛翔,連翻身的機會都十分渺茫時,終於頓悟,眾情的份量蝶受不住、擔不起、吃不消。但綑綁住蝶翼的眷戀,不想拋下,也不能拋下──即使會因此被囚禁於皴皴褐皮上,也在所不惜。
倦了,但無怨無悔,蝶直視蒼穹。縱使疲憊得仰躺著,也要自擬泰山北斗,不容許頹喪,這是稚氣的傲骨。
盯著天頂閒雲聚散去留,蝶嘆息,嘆出一朵小巧的雲氣,凝華成白絲錯結的棉絮,飄、轉、落,一氣呵成,速度適中的極度唯美。蝶為此驚呼,又呼出了朵朵雲絮。
有朝一日,會有一朵白絮逆風竄上天屏成為雲翳,實現翱翔的夢,在那之前,蝶將繼續吐絮。
張曼娟的木棉,是峰迴路轉的生活變奏,花開與否象徵情緣隕落;我的木棉,是無奈矛盾的夢想協奏,花絮飄搖代表希冀冉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