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壁壘與累積的誌念——MSN

國中的時候，我曾擁有第一個BBCALL。

後來，我擁有第一隻手機。

再更後來，當智慧型手機還尚未普及的時候，電腦上有了MSN。

在LINE還沒有問世之前，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使用文字，權作聯絡的手段能夠如此便利。

雖然當時也有其他具備了一定程度同質性的通訊軟體，如ICQ、Yahoo即時通等，但個人使用最多的先是ICQ，後為MSN，因此「喔喔」和「等登登」這樣的音效，才在後來的時光裡進駐了我的世界。

BBCALL的訊息需要花通信費，手機講話有多燒錢，也是學生時期不可承受之重，MSN的出現，確實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被拉近了些。

然而現在回想起來，那樣真的算是拉近嗎？

接近20年前，我與當時還不是女友的老婆相遇在網海，聯繫起我們之間情感的媒介，是當年火紅的網路遊戲——仙境傳說（Ragnarok Online），雖然直譯是「諸神黃昏線上版」，但當年給遊戲起名一向如同電影，中文與英文無法產生關聯，「RO」也作為普羅大眾喜聞樂見的簡稱，流傳至今。

遊戲的相遇總有離散的一天，比起要電話，那時更多人會要MSN。面對心儀的女孩，我也不免俗地利用這個軟體，維繫彼此在遊戲以外的時空。

不同於名姓，MSN可以設定自己的暱稱，人的形象能夠千變萬化，更多姿多采。附註於暱稱之下的心情短語傳達著稀微的情感，在白色背景之中，我們用文字勾連起如今已然昏黃的回憶，時而用自己建構的表情符號，輔助著文字的表達。我們的話語，在螢光幕前交織為馥郁的嚮往。

然而當時間一久，我慢慢能夠發現：這些過分的「即時」反而加深了孤單與悵惘。

文字或短或長，但它經常是靜謐的。與重要之人相互產生起勾連時，電腦的風扇聲，寂然地襯托在狀似熱切的笑談之後。

於是再熱絡的詢答都成了思念的負累，它們是文字，它們沒有體溫。

時過境遷，現今在LINE問世之後，人與人之間的聯繫看似更緊密了，卻實則並不一定。

隔著文字的高牆，說出的話都能夠收回，流著淚也能送出笑臉貼圖。已讀不回的驚疑猜想，在戀人之間降下一次又一次關於信賴的考驗。

始驚覺，如同MSN一般承載著便利的聯繫管道，永遠地改變了人與人之間交流的形態。

「我們一直感情很好，畢竟我們的LINE從來沒有斷過呢。」年輕的學子如是說。

但你們多久沒有勾肩搭背，同喜同悲，又多久沒有看見對方的容顏了呢？

歷經MSN的登場、消逝，我望著每一對曾經被文字的高牆所眩惑，誤認彼此距離的人，為他們的相知相惜感到慶幸。

文字和話語畢竟不同，它們能夠被記載、留存。

從ICQ、即時通、MSN開始，引領了資訊聯繫的時代。人們或許仍然不會寫日記，但利用文字進行的聊天，絕對遠超過從前的「寫作量」。

於是雖然有些時候，情感上並不真切，但MSN的對話記錄被一一細存下來，成了資訊海洋裡，屬於自己的那本泛黃的日記。

明明在文字的壁壘之後，卻累積了好些真切的誌念。這世間的物事總無絕對，因此行走世間才會如此有趣。

期待今後、未來，MSN等軟體消逝之後，繼之而起的那一切，還能帶來更多美好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