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过尽 你在我心 第四章:梦如香冷

2021/04/12閱讀時間約 28 分鐘
阁楼正好在安娜的房间上方,艾莎只需要出门顺着旋转楼梯上到顶层再爬一个梯子就到了。当她提着灯笼打开地门时,映入眼帘的一切依然如同那年圣诞节所看到的一样,装着妹妹儿时的古维京战盔、巫术斗篷和龙爪的布面大箱子敞开着。旁边印着雪花的箱子就算不打开,艾莎也知道里面放着的还是一堆折叠整齐的缎面、羊皮手套,只是那个毛线织成的尤根比尔根伯爵和妹妹写给她的贺卡早已经被她带到自己房间里。
艾莎走到安娜的箱子旁边往里面瞟了一眼,几块积满灰尘的帆布上放着两双旧布鞋,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至于印着雪花图案的箱子,自然之灵连看都没看一眼绕过它向阁楼最深处走去。在一堆破旧的书画下面,艾莎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木盒子,上面没有任何图案,点缀着斑驳铜绿的锁扣上并没有配锁,自然之灵认为锁起来反而会勾起别人打开的好奇心。她朝着盒子吹了一口气,一团灰尘腾起,呛得她迈过脸咳嗽了一会,不禁有些担心其中的东西会不会遭到虫蛀?当看到一封封信件完好无损的躺在里面时,艾莎记起父亲兴高采烈地送给她作礼物时所说的吹嘘之词。
“这是我从海盗手里抢来的‘藏宝箱’,听说能让宝物由一变二。快,艾莎,把你的好东西放进去试试看?”
这个盒子当然不是艾格纳抢的,也不如父亲所说的那么神奇,但它的用料非同小可,艾莎很庆幸选择它装这些代表着“初恋”的信物。她定了定神,拿起一封打开来,带着花纹边框的纸张有些绒,上面黑色的墨迹已经淡去很多,依然能看出潦草洒脱的字迹所要表述的内容。
【……书没有道德和不道德之分,只有写得好与写得差,仅此而已。人们对现实主义的厌恶,如同从镜子里照见自己面孔的卡利班①的狂怒;对浪漫主义的厌恶,则是从镜子里照不见自己面孔的卡利班的狂怒。人的道德生活只是艺术创作题材的一部分,而艺术的道德在于完美运用不完美的素材,他们并不想证明什么,即使真实可以被证明。一切艺术既有外表,又有象征,若有人要钻到外表的深处,那后果自负;如果有人要解读象征的内涵,那后果自负。艺术真正反映的是观众而不是生活。引发不同的观点,正体现了作品的新颖、复杂和重要性……②】

艾莎只需要稍微回想片刻,便记起这段话的背景。那天她在阿伦戴尔王室图书馆的角落里翻到一本没有封面的书,才看了十几页,就发现其中的内容充释着细腻、详尽同时充满着想象力的色情描写,字里行间无一不带有性虐、血腥以及变态的癖好,完全以作者自我的尖锐情欲和暴力倾向为准则,不理会理性的束缚,不顾道德法律的干预,一切只为了个人欲望的宣泄。这本百十来页的书还未看了三分之一,年轻的女王便感到倒胃至极,她很诧异这种肆无忌惮挑战着伦理道德的作品居然能流传于世?如此荒谬、极端的色情乌托邦真正存在于现实社会中?这般残忍、淫秽的文学也能称之为艺术而受人拜读?艾莎带着满腹疑问把书随手放在了床前,不久奥瑞利安便因此找到了她,一通严厉地数落和语重心长地教育后,公爵命令仆从们把她更加严格地管控起来,除了睡觉的时段,艾莎身边或多或少都围绕着三五个人暗暗洞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要一有不符合女王身份的行为,便会第一时间传到奥瑞利安的耳朵里。女王满脑的疑问没有得到一丝有效的解答,相反严酷的限制惹起她心中的叛逆,频频写信让凯带出去给那个唯一的、相隔甚远的朋友求救。于是薇恩.米歇尔引用某本书上的话给艾莎交上一份接近满分的解释,并鼓励她接着把书看完再作评论。可当女王再去找那本书时,它已不知所踪。
就从那刻起,女王和公主的信件开始转向对各种禁忌文学的探讨,艾莎躲着公爵和他的眼线们到阿伦戴尔王室图书馆搜索各类被朝纲忌讳的读物。当她把自己所能找到的书籍都大致看了一遍后,发现这些著作具备各不相同的写作风格,每一个作者用自己独树一帜的语言来塑造另类艺术的特色。久而久之,她的观念不再局限于神权和王权的狭隘,变得有些开放,甚至放荡起来。同时思想上也与薇恩.米歇尔,甚而和个别“另类”作家达成了一项共识——从艺术家来说,思想和语言是艺术创作的工具;罪恶和美德是艺术创作的素材。
在这种对错难辨的鼓舞下,艾莎沉浸在色情文字中不可自拔。每晚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后,都会翻出珍藏着的心爱读物,留有足够的时间遨游其中,并把自我代入到情节里,想象着成为主宰或是被动的一方。哪怕有的已经看了一遍,但她的视觉神经还是会机敏地捕捉着每一段露骨淫荡的描写。不多时,她发现同性之间的性爱更能满足喜好与性癖,比如王室贵族女性为了排解彼此的空虚所进行的那些不可告人的娱乐——
『……然后,高贵的亚历山大夫人把那位年轻、单纯得就像一只刚出生的羊羔一般的女孩叫到跟前,掀起她腰上哥伦比的裙子,直到露出小巧的肚脐。她粉红色皮肤的臀部便毫无保留的露了出来,女伯爵站到她的正前方,满意地看着两腿之间半隐半现的,粉红色郁金香;她凝视着她的丘阜,亚麻色的阴部——那上帝眨动的眼睛。高傲的女人一只手抓住她浑圆的臀部,一只手抚摸上那朵红色的蔷薇花蕾,凑到颤抖着的对方耳边,激动地说道:“让我来教你爱欲之道。”尽管女孩已是有夫之妇,但她依然猛烈地颤粟了一下……』
『……我强迫她靠着躺椅,她美丽的颈背和象牙白的香肩发出美妙夺目的光芒,让我急切得有些慌乱,不顾起先预想好的步骤粗鲁地拉下她的灯笼裤,一直拉到膝盖才罢休。对于上身那件单薄的衬衣,只需用力一扯,挺立的乳房立即弹了出来。此刻我突然不知道具体从哪一步开始,但身体已经积极地运作起来——舌头、嘴唇、腹部、手臂、大腿、臀部,每个部分都因为情欲而无法自持……』
每每这种类似的文字跃入眼帘时,艾莎的脑海里不可抗拒地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她有挺拔健美的身段,充满力量的手臂以及一头蓬松的黑褐色卷发,那个人此刻正如书中一样对自己做着同样的事。边看边想象时,艾莎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游走到腿间,睡裙下摆被折了进去,布料摩擦着稚嫩的肌肤,整个身体在这即刻产生的愉悦下震颤着。
[“轻微地触碰竟然可以产生如此迥异奇特的感觉,那如果……”]
这么想的时候,艾莎也没有立刻按照书里的描写一样直奔主题,她把手重新移回腿上,一点点朝上移动,探寻着那些在特意刺激下令周身颤抖的丝丝快感。渐渐熟悉了这些感觉后,便开始朝更深的地方推进。等女王的手心出现一丝带着温存的湿润感时,那本破烂的书籍早已被丢到一边,腹部的炙热以及手指上的滑腻让她如痴如醉。她抬起自己的腰臀努力去迎合以身俱来的性欲所拥有的全部潜能。随着手上加剧的爱抚,艾莎感到脸颊越来越灼烧,沉重的喘息也越来越难以抑制。
[“这是……无以伦比的美妙感觉……”]
艾莎的一只手来到更低的地方,她跟随渴望轻轻地按抚着每一个敏感点位,另一只手臂毫不留情地抓扯着头顶的床单,脑海里所浮现的是那位似曾相识的模糊人影强势地侵占——对方将她推到墙上,高举过头顶的双手被死死摁住,两人的胸脯紧贴在一起,艾莎能感受到澎湃的心潮和欲望伴随每一次触碰到新的神经而骤然激烈。她无法阻止住的疯狂臆想满足了她被需要、被征服的渴望,她败给了自己的意志,只需要更深入一点点就能将她推下悬崖。
[“……无法控制……”]
[“我想……要更多……更深入……更彻底……”]
这无疑是年轻的君王第一次探索自己最私密的部位,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新奇和释放中,艾莎完全不在乎可能出现的一片狼藉,她起身将浸湿了一块下摆的睡裙彻底脱掉,靠在床头,闭着眼睛,把自己安顿在一个舒适的环境中。随着手指的抚慰和手掌的揉捏,口里的娇喘开始变为时断时续的呻吟。纵然头脑越来越放松时,她越是感到阵阵空虚席卷过来,哪怕最后她放下所有的矜持和端庄,懊恼地在自己身体里野蛮地寻求,欲望依然无法得到完全的满足。愈发处于空幻状态,脑海里随之出现的那个人影就更加具体化。当薇恩.米歇尔一高一低的眉毛和一深一浅的酒窝所展现出的戏谑笑容仿佛近在眼前时,不仅让艾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让思维中无处不在的情色文字瞬间烟消云散。女王迷失的灵魂于这一刹那归位,尽管她的身体在内心无限的期待中仍旧保持着亢奋,每一根神经周围都环绕着经久不散的快感,她也开始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耻。
[“我在干什么?”]
[“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自慰……我在意淫……我在玷污一位王室的公主,期待和她做书上那些肮脏的事……”]
[“我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
经过了一晚的初次试探,艾莎本能地觉得那会为自己带来前所未有的愉悦,可这种荒谬的举止还是让她难以接受。思来想去后,她便把枕边的色情小说重新放回了图书室。即使她努力去排斥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描绘,但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断断续续的句子依旧浮现在脑海:“用她的嘴唇和舌头贴上去……”“握住我的手……”“臀部、乳房紧密的挤压在一起……”“抓住她的乳头……”“张开我那小巧的阴唇……”“她灵活温暖的舌头探进了其中……”资质浅雹的女王无法遏制住这些词句的出现,它们从泛黄的书页中模糊的冒出、聚集,缓缓的移动后结合成完整的构想。身体随之燥热起来,自己的手也鬼使神差地再次向睡衣下赤裸的双腿,以及两腿交错的那一点伸去。
[“不要……不要再做这种低俗的事了……”]
[“但……那美妙绝伦的感觉……令人怀念……”]
[“我只不过在自得其乐……这没有什么……只要不把她带入其中……”]
[“……最后一次……”]
她再一次放纵自己,却也没有达到彻底的满足。身体里堆积的狂热像是被堵塞的蒸汽机,时刻有爆炸的可能性。每一根神经释放出的觉醒既在内心软弱的轻佻呼唤下横冲直撞,又在未湮灭的理性中被死死地压制着,远远超出了身心的负荷。可最终,艾莎在紧要关头强迫着心智从诱惑中挣脱出来,她无法容忍自己在道德的航线上越偏越远,尤其是当脑海里的欲望幻想变成了安娜时,羞愧和自责更是将她千刀万剐。
理智的回归让艾莎的内心瞬间被罪恶感包围。她卷缩在床上,双手抱住头颅,十指插进白金色的头发里狠狠地拽住。随即,泪水盈满了她紧闭的眼眶,牙齿激烈地打着颤,周身的寒冷混合着还未彻底宣泄出的高潮让她的身体轻微地痉挛着。极度的不适伴随着失控而来,她的手心中开始冒出冰晶,慢慢地凝结在发丝上。当彻骨的冰冷从头皮传到大脑时,恐惧也随之袭来。
[“别慌,控制住,别感受,藏起来……藏起来……”]
父亲教给她这套最有效的告诫此刻变成了无用的碎碎念,极度的自责和胆寒使得房间里飘起了绒毛般的雪絮,周围的气温也下降了许多。艾莎躲在臂弯中,嘴里念念有词,脑里竭尽所能地把恐惧和负面情绪排挤出去,在她的神志恢复正常之前,每分每秒对她来说都是痛苦的煎熬。而这种撕扯的挣扎伴随着她整个成长过程。她不知道精神什么时候会在其中彻底崩溃,也没有察觉自己在这种极限的自我压抑中越来越坚韧了。

即使阁楼里此刻只有自然之灵一人,想到这些已经过去很久的事情,照旧感到空气沉闷,脸颊发热。她站起来用手扇着风,环视了一圈周围,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挂着锁,落满灰尘的黑色木箱子,艾莎想了想,坐下来,在装着信件的盒子里翻了翻,便找到一把钥匙。打开来后,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本应该销毁的禁书,她看着破旧不堪的封面,沉思了片刻蹲下来翻找了两本放在一旁,锁起箱子。自然之灵并没有立刻阅读它们,只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那些信件上,她从旁边拖了一把旧椅子坐下,拿出一叠信件,随手拆开一封仔细地看起上面的内容。
【……我已经安全回到了瓦斯科塔亚,不必担心!亲爱的女王。
在这封信里,我不想再跟你聊那些与我们关系不大的文学著作。
实话实说,我已迷失。如果我向你发出求助,那原因在于与你共处让我惊叹不已。我是否可以相信,不管是通过这半年来频繁地通信还是过去几日中彼此形影不离,对于我来说都是完美的惊喜。现在我趴在床上,迫不及待地写这封信,当闭上双眸组织语言时,我的眼里始终都是你——你从床上起来披散着头发睡眼惺忪的模样;你整襟危坐处理文件时的严谨;你优雅淡然的谈吐和端庄大方的举止;你穿着紫色王储服贤惠乖巧的样子……那套衣服不是你最漂亮的,但你穿上它却让我感到异常的讨人喜欢,甚至觉得你身娇腰柔,弱不禁风,内心就不由地生出一股无法阻止的保护欲。
在短暂融入你的生活之前,我无时无刻不在猜想——你平日里穿什么衣服?梳什么样的发饰?早上吃什么早餐?下午茶是喝咖啡还是品尝来自某个产地的茶叶?在不为国务操劳的时候,又有谁陪在你身边?你有哪些日常的消遣?我想着你淡蓝色的眼眸,你的双唇,你的手以及它释放出的美丽魔法……总之,就是想知道你所有的一切。
我还想飞翔到某个地方,那个地方可以是平平无奇的小花园;可以是洒满星辰的小山坡;可以是潮汐吵闹的海边;可以是能够远眺的灯塔……那里就只有你和我,不必受到仆人隔三差五地打扰,也不用在意我要是牵了你的手,旁人会投来怎样的目光。只要你愿意,我便有幸能再次看到你为我表演无可比拟的冰雪魔法。我想要带你飞向有雨水和阳光的地方……
这封信看起来用词平庸,语句浅薄,然而在我面对这种防不胜防的渴望时,想要在脑海里搜刮出精辟辞藻,引经据典修辞一番就变得异常困难。语无伦次地说了这么多,依然无法表达出我最真实的感受……期待你的回信,艾莎!我更希望不久以后的将来能在我的王国看到你的身影,纵然瓦斯科塔亚没有阿伦戴尔那样亲切、恬静,但我将尽我所能让你感受到自由与温暖。】
时过已久再看这封信,依然令自然之灵心潮起伏、眼眶泛红,如此坦露心迹的表白在她执政期间数不胜数,只要在这间布满尘埃的屋子里找找,就能轻易翻出许多写得比它更华丽、更动人的信件来,它们基本都出自于男人之手。而来自薇恩.米歇尔这一箱子信件,都是由凯亲自转交到艾莎手中,公主对于女王来说是一个隐藏的秘密。自然之灵在身份压力和外界偏见下,试着去藏匿、去遗忘她们之间胜于友情,恰似爱情的暧昧关系。然而秘密的魅力就在于充满诱惑,逃避只会让她更加慌乱、心智抓狂。越是刻意的忽略,薇恩.米歇尔所说的每一句话和对她所做的每一个小小的举动都在脑海里盘旋飞舞。出于什么原因让那位公主亲自不远万里来到阿伦戴尔找她,艾莎已经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了,不过她们短暂而快乐的时光却始终经久不散。

自从女王深夜在色情文学的熏陶下做出她自认为对公主大不敬的行为后,艾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理会薇恩.米歇尔的来信,同时断了和她的联系,对方也仿佛心有灵犀似的消失了。然而女王真就能那么轻易地把这份百世难期的陪伴丢弃么?并不尽然!她不断扪心自问,试图理清困惑,无法根除对情色小说的依赖到底因为什么?又为何一看到那些文字脑海里浮现的总是那张难以忘怀的面孔?为此,艾莎冥思苦想,查阅书籍,甚至还拐弯抹角地请教了凯。鸿儒硕学的助理这一次显然不理解青春期的女孩稀奇古怪的烦恼,自然也就帮不了艾莎什么了。
终于,她惦记许久的人来了。公主戏谑地笑着站在大堂中央,眼里装的都是艾莎一个人,女王平静优雅的举止掩盖不了她胸口起伏的幅度。一通装模作样的会见礼仪打发掉双方身边碍事的闲杂人等后,艾莎拉着薇恩.米歇尔钻进私人会见室直到晚宴才又出现在众人面前。
“想我了么?”
公主一边挑衅地问着,一边朝女王逼过来。
“没那么想。”
艾莎口是心非地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缩到办公桌后面。薇恩.米歇尔撇了撇嘴,一脸失望的把身子摔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她的目光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艾莎半分。
“你这个回答很让人伤心呢!我可是费了好大劲说服父王专门来看你。”
“最近你都没有跟我联系。”
“嘿,女王陛下,你不会是忘了自己有多少封信没回复人家了吧?”
“是吗?可能是我最近比较忙。”
“好吧!其实我也挺忙的。”
“忙什么?”
话音刚落,艾莎迅速地接上问话,看得出她非常在乎公主失联的原因。
“忙着……审核文书,接见使臣,召开朝会;忙着……寻找合适的结婚对象。”
薇恩.米歇尔的回答刺疼了艾莎心中某一根神经,就像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针尖一样,没有流血,但痛感不容忽视。
“那你找到了么?”
“有适合的人选,我正在进一步了解他们。”
“这么说,你心仪的对象不止一个?”
女王语气中的醋意加深了,公主敏锐地闻到了酸味。
“你不高兴了?女王陛下?”
艾莎撅了噘嘴,闭上眼睛抬起手摸了摸鼻梁,才又摆出女王的魄力来注视着薇恩.米歇尔。
“是的!”
“合适是指对王国合适,不是对我……想必你也为同样的问题操劳。”
“嗯,不过最近困扰我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薇恩.米歇尔站起来握住艾莎的手,正当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女王赶紧从对方的掌心中挣脱出来。
“请进!”
“女王陛下,晚宴准备好了,恭请您和公主用餐。”
“好的,我知道了。”
艾莎和薇恩.米歇尔的谈话没能继续下去,晚宴上她们将谈论与彼此毫不相干的无聊话题,直到所有人都吃饱喝足,再举行一场同样枯燥泛味的舞会后,女王怀着依依不舍地心情在仆人的陪同下回自己的房间准备歇息了。她不知道第二天还有没有机会再和公主说上话。
直到整个城堡都寂静下来时,门口传来轻巧地敲门声。
“谁在那里?”
艾莎倏地坐起来,机警地大声询问。
“我……”
听出是薇恩.米歇尔的声音后,艾莎连滚带爬地打开门。
“呼……阿伦戴尔的夜晚真冷。”
“快进来……”
女王一把将赤着脚,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衬里的公主揪进来,四下看了看赶紧关上门。
“你如何知道我的卧室在这里?”
她一边拽过搭在椅背上的厚实披肩为对方披好,一边狐疑地问道。
“你妹妹告诉我的。”
“安娜?”
艾莎惊呼着这个名字,更加疑忌起来。
“你怎么会见到她?”
“公爵让一堆仆人带你离开后,我也没必要待在那里了。刚出大厅就看到一个红发女孩从大门口奔过来,见到我着急地问舞会是不是结束了?看得出来她挺失落的。对了,我们还在楼梯那坐着聊了一会,她告诉我她是阿伦戴尔公主,女王是她姐姐。还说很久没有看到陌生面孔了,阿伦戴尔的大门永远是关闭的,就算有少之又少的派对,也是瞒着她偷偷摸摸地进行。所有人都忽略她的存在,尤其是……你!她告诉我你们以前很要好,亲密无间、形影相随,可后来你就不理她了,而她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
“你怎么和她说的?”
“我当然不能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只好隐晦曲折地讲了一大堆答非所问的话……”
“我是说你怎么问她我的住处。”
“根本不用问她就告诉我了好么?在说起你以后,她基本三句话不离姐姐……真羡慕你妹妹就算这样也依然深深地惦记着你,爱着你。”
“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她……只是……唉……”
“总有一天真相大白后她会理解你为她做的一切。安娜是个热情活泼又单纯善良的可爱女孩,我察觉得到也挺喜欢她。”
“但愿如此……”
艾莎困苦地抬头看了看墙上她和安娜小时候的画像,沉默了一会转头接着问薇恩.米歇尔。
“你半夜三更找我……有什么事么?”
“聊天啊?!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女王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相对严实的马甲穿在身上,坐在公主旁边。薇恩.米歇尔盯着她看了很久,边看边按捺不住地微笑。
“其实……最近经常想起你。”
害羞又傲娇的女王终于说了实话。
“想起我的时候,你会做什么?”
“看你的信;看信上提到的书。”
“哇哦!那些基本都是带有情色的禁忌文学。”
“我知道。”
薇恩.米歇尔注意到一抹红霞爬上艾莎的脸颊,她便转向另外的问题。
“你不冷么?”
“我不怕冷。”
“其实……我想,今晚和你住一起,这样我们可以想聊多久就聊多久。”
艾莎对于这个建议的可行性表示怀疑,她们即将有可能继续把色情书籍讨论下去,而要是薇恩.米歇尔躺在自己身边……想到那晚做过的事,她有些后怕和羞愧。
“我……我有点害怕……”
女王吞吞吐吐,公主故意理解为她怕被仆人发现。
“那我回去了。”
“等等……”
“你想让我回客房吗?”
“不想……除非你真的想回去。”
“不想!”
“我在这张沙发上睡,你睡床上吧!”
薇恩.米歇尔看着艾莎从柜子里拿出一块大毛毯来,开始陷入了两难,她站在原地踟蹰了半天,又开心地解围。
“天呐!你是这里的主人耶!抢了你的床我怎么过意得去?”
“没什么,我常常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女王“不近人情”的解释让薇恩.米歇尔有些难堪,她歪着头思考了片刻,高兴地重新提出一个建议。
“诶?或许我们可以一起睡。”
艾莎想了想,为了不让对方为难,只有点头同意。薇恩.米歇尔敏捷地跳上床,拉起被子盖了个严实,女王心里忸怩了一会,收起毯子也上了床,和公主并排仰面躺着。彼此安静地沉思了半晌,旁边的人翻过身来面对着她。
“你现在是否依然对那些书抱有怀疑?”
“不了。”
艾莎怎么敢说出自己沉迷其中,又怎么敢去想那些心惊肉跳的描写。
“其实一开始我在阅读那类读物时,和你的态度是一样的——它们反道德、反艺术,甚至违反自然人伦主义。”
“是什么让你有所转变呢?”
“情色这种东西,它就像脂肪,吃多了会肥胖,但不吃营养会缺失,有时候你的身体更了解你需求的是什么。偏见大多来自于无知和畏惧。”
“好一个滴水不漏的解释。”
“人始终为动物,带着七情六欲,我不会认为性是见不得人的事。”
“嗯……有时我也设身处地地去想过写色情文学的作者是什么样的心态,或者说造就他们忠于这种艺术的环境或原因。”
“那你得到的结果呢?”
“不被外人所知的思想和成长氛围导致主观上自觉与周边疏远、隔离。长此以往下形成一种极度的孤独,从而令人感到恐惧,然后由恐惧转变成欲望。这样的欲望大概是无法抗拒地想要抒发内心的压抑;可能是对某个人或事物的寄托;也容易形成极端的暴力或者……不受节制的堕落!”
“艾莎,你可真算得上是位艺术家。”
“胡言乱语而已……”
“来说说你自己吧!我想了解你。”
“我除了生来带着冰雪魔法,其他的……平淡无奇。不如先聊聊你的事迹?”
“从我弟弟出生以后,我的一切基本都与他捆绑在一起,所以我并不想谈那些关于王位和婚姻的事情,它们都不会尊重我的意愿。如果你愿意听听其他的……呃,还是算了。”
“关于哪一方面?”
“我的……情感经历。”
“可以,你可以说……我愿意听。”
无论是性取向还是性行为,对于正处于青春期荷尔蒙旺盛的女王来说都是充满好奇的,她需要得到求知欲的满足。在阿伦戴尔城堡内任何一个人都解决不了问题时,和这位她信任、喜爱的同性一起探索未知便不会引起她心底的厌恶。
“呃……就如同书里的情节那样……我和一位公爵夫人……呃……有过一段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
黑暗中,薇恩.米歇尔目光闪躲,支支吾吾。艾莎双眸炯炯有神,洗耳恭听。
“这段罗曼史的下文如何呢?”
“公爵和我父亲情同手足,他的夫人时常往返于城堡内,相处的机会自然也就多一些。我和她,怎么说呢?有相互吸引的成分,其主要原因……呃……还是因为她有一张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孩童面孔和一具娇小柔弱的身躯,惹人生怜。但我想要的,不是当护花使者,而是……呃……满足猎奇心和存在感。”
“……呃……嗯……”
“我喜欢她对我言听必从,喜欢她对我娇娇媚媚。我的身份也注定她不敢违抗我的意愿,陪伴下的服伺也就来得容易了一些……当然,那些消遣都是在彼此心甘情愿下才进行的。”
“就像……就像……亚历山大夫人和她的……那位吗?”
艾莎已经情不自禁地再次想起书中的色情描写,她好奇而小心地寻求着结果,丝毫没有考虑薇恩.米歇尔是否能和她产生共鸣。
“大概……是那样……也不是那样……”
“呃……好吧!”
女王稍带尴尬的回应让公主立刻陷入了沉默,她重新躺平了身子,尽量让对方看不到羞涩的表情。半晌后,听到艾莎轻轻地呼了口气,薇恩.米歇尔扭过头看着她。
“你困了么?”
“不困,你想继续聊的话我是不会介意的。”
“相信有很多年轻英俊的王子向你求婚,其中有合意的么?”
“我对谈情说爱完全没有兴趣……但在遇到你之后,我的好奇心被煽动起来,从而萌生出一些前所未有的渴望。”
“哇喔!那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呢!”
“渴望有人陪伴的感觉,仅此而已。”
艾莎继续把心口不一的能耐发扬光大,只有她自己心中明白这句解释是多么可笑。巴不得赶紧闭嘴的时候,口里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继续滔滔不绝。
“魔法带来的困扰让我时刻处于自我封闭的状态,以至于在热烈的追求面前依旧无动于衷,如果我懂得爱是什么,也学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魔法,那么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只有重新挽回和安娜的感情。可现在我根本找不到方法,进退两难的时候却又发现了新的困惑,想置之不理,但谈何容易?作为未来阿伦戴尔的女王,本该死而后己,无私无我,显然我达不到这样的高度,有时我怀疑自己是否配得上女王这个称呼。”
“你想的未免有点过于复杂了,艾莎。无论怎样,你依然只是个正在成长的凡人而已……或许……你不妨试试无视昔日魔法带来的恐惧,打开心扉,去接纳来自他人的爱意,在一个温情宽松的环境下,一切都会变得容易一些……其实,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发现你活得太过压抑,也太过孤独了。”
真诚的体谅和准确的阐述总是会撕碎伪装的坚强,此刻的女王正是这样。眼角的一行泪水不经意地划过她的脸庞,艾莎徶过头决心不让薇恩.米歇尔看见,然而在月光的衬托下,委屈辛酸的泪水泛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公主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她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展现自己怜香惜玉的保护欲,因为她心里清楚,这位君主需要的不是怜悯。
“睡吧!我困了……”
艾莎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哽咽地吩咐,她甚至都没有看旁边的人一眼,稍显绝情地转过了身。薇恩.米歇尔注视着她后背的轮廓,最后也只好无奈地转朝另一面,彼此背对背,再也没有多余的交谈。
第二天当公主醒来时,女王早已不在床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她自己的衣物和早餐。直到她收拾好仪容前去跟随行人员汇合的途中,从虚掩的书房门口看到艾莎端庄肃穆地坐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书,一丝不苟地模样完全无法和昨晚无助煎熬地神情联系在一起。
薇恩.米歇尔没有多少时间和理由赖在阿伦戴尔迟迟不归。余下为数不多的时日里,每晚她都悄声无息地溜到女王的房间里彼此畅聊到深夜,可次日睁开眼迎接她的总是空空如也的房间。有幸在她离开的那天清晨,终于看到艾莎披散着白金色微带潮湿的长发,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慢慢套着黑色长筒袜。她那紧身束衣后的带子还没有全部系起来,随着弯腰的动作肩上的吊带垮下了一边,丰润饱满的乳房和精致诱人的粉色乳头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公主的视野中。艾莎若无其事地捏起衣带遮住后便继续对付脚上的袜子,她缓缓地顺着边沿向上拉,细致地抹平每一处皱褶,直到大腿根时撩起裙子拽过吊袜带,可她第一下没有成功,于是将碍事的裙摆掖在腹部,这下薇恩.米歇尔不光看到整条修长白皙的芊芊玉腿,还看到了她那寥若星辰的杏色阴毛。偷窥女王的公主清醒万分,眼里散发出如狼似虎、如饥似渴的目光盯着对方每一个撩拔人心的动作。艾莎用同样的方式穿好另一只袜子后,脱下睡裙,坦露着她挺翘白嫩的臀部,拿过椅背上备好的那条裁剪精细的紫色裙装,同样用心地穿整齐后,站在落地镜前系好束衣后面繁琐的丝带,披上配套的衬衫,仔细地扣好每一个扣子,把马甲挂在一只臂膀上,抓了抓头发,拿起水杯喝了几口,轻轻地带上门出去了。
一整天,薇恩.米歇尔的思绪都停留在早晨那一幕引发的幻想中。等到隔日躺在家乡熟悉的床上时,她失眠了,趴在上面拿出纸张开始给艾莎写信。原本公主想和女王开一个玩笑,用尽极具色情挑逗的言语把她如何想象着将对方推倒在床上,拉开平整的外套,扯下束身衣,扒掉丝袜,压起艾莎挣扎的双腿,钳住她能释放魔法的双手,用鼻尖和舌尖扫过女王颤抖的脖颈和抖动的乳房,用一种奇异的体贴抚慰着她每一寸肉体,同时还不能忘记玩弄她稀有的杏色毛发,直到最后抓住她的腿心,迫使这位君王发出隐忍难耐、接近绝望的呻吟。然而当薇恩.米歇尔洋洋洒洒地写完后,思维缝隙猝然拂过艾莎痛苦脆弱的模样,她开始唾弃自己的淫词媟语,坚决地把信件撕得粉碎,重新起草了一篇。

直至今日自然之灵拿着这封信时,她依旧不清楚薇恩.米歇尔所目睹的一切以及最初的想法,当然对方也全然不知道在某个时刻艾莎曾把她当作书中的亚历山大夫人。这是她们之间不能说的秘密,在回忆中占着一个属于它的位置。
远处传来的钟声预示着晚餐时间的到来,自然之灵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腿脚,拿上那两本书准备离开阁楼,走了几步想了想,她又把书放回原位。当她刚刚踏下旋转楼梯时,就听到一声干脆利落的呼唤,顺着声音望去,她的太阳毫不吝啬地向她展露出最灿烂、最甜蜜的笑容张开双臂奔跑过来。

①:卡利班:莎士比亚戏剧《暴风雨》中公爵普洛斯彼罗凶恶丑陋的奴仆。

②:整段摘自——奥斯卡.王尔德的《道林.格雷的画像》序言

弦歌知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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