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想聞》Sequence 14:浮觴篇.第十四章.〈森然譎藪〉
「始源之森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最初是由『柏穆』所孕育,一步一步繁衍成現在偌大的森林!而柏穆至今仍奇蹟般地存活著,為何能夠存活上千年各方猜測不一,有人說柏穆是從聖堂放逐出來的神,長生不老,也有人說柏穆藉由輪迴而不斷重生……但無論如何,位居於始源之森的中央,那棵在森林中宛如鶴立雞群,特別高大、看不見頂端的樹木中,柏穆確實就在那裡--你們要找的人應該就在那裡。不過要注意,千萬不要在森林裡頭生事,始源之森可是有作為『執法者』的『守護獸』的,『狴犴』就是牠的名字……我雖然沒看過,不過相傳狴犴是頭猛虎,要當得起森林的守護獸,只作為猛虎未免還太差些……不是如虎添翼,而是尾部生著孔雀翎羽,不用翅膀就能飛翔的靈獸!『風從虎』果然不是混話……如果你們不想被牠吃掉,就老實一點吧……」
想著附近人家振振有辭地介紹始源之森,古斯塔夫不是很以為意,對此半信半疑的--道聽塗說到底是不是道聽塗說,還得自己進去驗證才行。「畢竟是鄰近人家,說的也該有幾分可信,可瞧他那副口吻,誰又知道哪部分是真的、哪部分是胡謅的。」古斯塔夫有著近似牢騷的說詞。
「不曉得進去『尋仇』算不算得上『生事』呢?」法利葉一隻食指擱在口角,若有所思地道。她的裝束一改前貌,將後髮紮起束成了短馬尾,大件灰黑格紋披衣斜掛在一肩上,露出另一邊粉白的削肩,身上的灰藍色長褲雕勒出勻稱的線條,就好像是石像一般。
古斯塔夫則圍著白色的圍巾,一身行頭是青碧胸甲,搭一件素色長褲。「沒準算是吧,但如果有誰妨礙我,我照樣不會手軟的。」古斯塔夫回應道。
至於戴里士,上半身除了纏眼布外一絲不掛,袒裎的身形也像是刻鏤出的彪狼有致,這對法利葉來說很是樂見。且聽他有一句沒一句地問道:「拉赫爾……沒問題……嗎?」
拉赫爾夾在三人中,身高明顯矮了半截。又跳又叫地說:「當然沒問題!我的鬥氣可是最強的綠色!總有一天,我會長得跟爸爸的一樣強壯!然後把所有擋路的人都撞飛!」
聽著拉赫爾講這句話,古斯塔夫不禁搓揉他頭頂上的寬帽,笑著說:「我不是跟你說過嗎,鬥氣顏色跟強度沒關係。顏色不過是一開始反映你個人偏好或個性而已,只要你肯多下工夫,隨便你換。現在的你想變強,只要著重鬥氣運用的濃度跟塑形就夠了!」又回頭向戴里士答道:「小孩子就得從小培養,哪!這個世界可是很殘酷的,要是我們不在,這小子就只能靠自己。所以歷練是必須的,當然,我不會讓他身陷危險中的。」
拉赫爾爭著出頭,喊說:「不管遇到什麼情況,我一個人都可以應付得來!」
「真的嗎?可是你上次睡得可香甜的呢……」古斯塔夫刻意調侃云,令拉赫爾冒紅著臉,支支吾吾、有口難分的,想討個好說詞,但是沒著落。於是把頭塞在領子裡頭,深鎖的眉關或許更像是在表達怎麼沒有地洞可鑽。
古斯塔夫皮肉上笑歸笑,但心裡暗自思量,之前的失誤可不能再有下次了--下次,他可能經受不起下一次……
一行人於是朝著那株最顯著的標的前進,進入了始源之森……在此的前一天,琴鳴等人搭著佩羅納斯號先來到了此地,並就此與伶倫、妃話別(原初的目的就是為了送他們到這座森林,而他們將由陸路折返,回報汀娜。至於飛船則被伶倫「保管」起來)。
始源之森的景致與琴鳴等人待過的任何一處森林都不同,這裡更加的原始而生氣蓬勃,彷彿回到遠古蠻荒--此處的植被競相增長,草木葳蕤,以盎然常青蓋起層層疊疊、錯綜交雜的穹頂,緊密到窒息的陽光只能像是滴水般流洩而下,流過奇豔古怪的爬蟲、流過人掌大的碩葉、流過盤根錯節的根莖,流過琴鳴一行瞠目結舌的種種顏面。
要在森林中跋履可不容易,一路上寸步難行,還須斬棘斲莽。為了開道,無我引介著植被草木的力量,開闢一條蹊徑,頗為耗費無我心神。
只聽琴鳴且道:「別說這裡野獸有多兇悍了,根本連蟲虺、植物都不好惹好嗎!我還是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麼大條的蟒蛇……」忙不迭地使勁揮舞手臂,奈何蚊蟲惱人,恨得他牙癢癢的。
「這裡環境的險阻,跟幻界有得拚。」雷比亞說道,一面控著弓弦專心警戒著,後面還護著珣絪拉著風帽,遮遮掩掩的「見不得蟲」!
這當兒琴鳴霍然大喊一聲「嗚哇!」,一時沒經心腳部,纏上了不知道什麼百足蟲,一抽一跳死命地想把它撥開,好不容易擺脫了,卻又栽進一張巨大的網裡。
雷比亞趕緊警告一聲「琴鳴!」就是當心他臉上撞著了一隻蜘蛛,黃黑相間的斑紋,不算上腳圍足足跟他的臉差不多大。
用不著雷比亞提點,琴鳴登時嚇得臉色鐵青,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東奔西撞,所幸無我把手一掠,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地將琴鳴從水火之中搭救出來。
可雷比亞後來反倒得抽開神來關心珣絪,「怎麼妳的反應比琴鳴還誇張啊!」
只見珣絪哭天搶地般,口裡嚷道:「呀--我最怕蜘蛛了!」聲線又高且尖,像拉成了細細一條,垂落在跟前。珣絪又無端感到細糸連牽在臉上,那種觸感一時讓她起雞皮疙瘩,開始驚惶失措,手裡提的利卬法索也不知何時就脫落了手,騰在半空中!雷比亞還趕忙著要安撫她,怎奈何她這麼一鬧,無暇顧及樂箱。
說時遲,那時快,琴鳴見狀竦身躍去接住那樂箱,順勢就這樣抱在懷裡,口裡歡呼:「我接到了,我接……」當兩腳落地的瞬間,誰料得這裡的踏腳處,看似實,實則虛!「喤啷--」應聲就跌落一個地穴,像是滑梯般一路向下滑去,「唉呦!」、「啊--啊!」的接連幾聲,漸去漸遠。當無我立時喚了聲:「琴鳴!」也莫曉得他聽不聽得見了……
「你沒事吧!」雷比亞朝著那地穴一喊,還沒輪上琴鳴呼應,就覺得地穴一波波迴盪起來,跟著「琴鳴……琴鳴……」地回傳上來,可是沒等到琴鳴回應的呼聲。
呼聲,有呼聲!但不是來自琴鳴的呼聲,而是有其他人等在叫喊。當雷比亞等人一抬頭,就看見自樹上跌落了一個人影,滿身創傷,看來已經奄奄一息。一行人心境未平,又接踵而來更多的急況。
「喂!你沒事吧?」雷比亞馬上反應道,緊接著移動到他的跟前。
突然間無我大喊一聲:「雷比亞,上面!」
雷比亞聞聲抬頭仰望,跟著跳下一個與原先落下來的傷者面容相似的人。最明顯的特徵是那雙如柳葉般的尖耳,露出的部位是青黃色的皮膚--雷比亞一眼就認出了這些「精靈」的特徵--身上罩著有圖騰樣式的綢織品,穿著像是顏色的交響樂般交織而成。
不過當他操著幾分刺耳的話調說話時,便頗不相稱。「給我滾開!離他遠一點!」手上拿著彎刀,作勢要劈砍。
雷比亞一個後撤步,欲先退出他的「警戒區」。不過,雷比亞仍保持戒備,從他倏地抽出月下狩在手就能見得,以伺萬變。「慢著!我沒有惡意。」
那個人似乎並未理會,沒有回應,而是先翻檢著方才落下的人,又回首惶顧上頭,交替持續了一段時間,神情緊張自是不必說。
從剛才開始,樹上便騷動不安。由於枝葉婆娑,隱隱約約只能看見幾個影子奄忽而過,到底發生什麼事雷比亞等人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後來接二連三地有人下來,而這次可見著了與前兩個不同膚色的精靈--飄飄乎長髮碧翠若風梳柳綠,兩丸秋水橙黃似向晚斜陽,淡綠色的肌膚如藍田潤澤,隱隱間璘光微透。身上妝點也有幾分丰姿綽麗。只聽那秀麗道:「危險!快離開這裡!」
這下子更一頭霧水了……然而,此言不虛!後續現身的人馬顯然與前時不同,是一隊灰精靈(往後精靈以膚色粗淺區劃之),還有料想不到的「魔」族(以惡魔角、瞳孔與尾巴為顯著特徵,毋庸細瞧便能認出來)也現身。接著是劍拔弩張,準備向這裡襲殺而來!
「無我!珣絪就麻煩你了!我來殿後。」雷比亞高聲吶喊,便搭上箭矢貫弓預備,一面往後撤。作為第三方勢力,雷比亞不打算參與其中,既然捲入了這場紛爭中,難保能安然無事,全身而退。正如此想,眼前上演的卻是一場毫不留情的屠殺。
戰場上即便不言語,各方心思與覺悟卻都體現在行動、交鋒之上,表露無遺。灰精靈的刀刃隱含著一種深沉的、來自本能的強烈欲望,魔族則是近於視生命如草芥,酷虐無道的殺伐。兩股合流衝撞的是綠精靈的抵抗,如同中流砥柱,展現的是生命的堅毅與頑強,可是無可奈何最終的命運將是全員覆沒。而雷比亞呢?他當然有著自己的憬悟,他不能節外生枝,不能蹚這場渾水,不能……
不能,見死不救!雷比亞的心中參雜著矛盾的心緒,可是他無法眼睜睜看著生命如此消逝,因為害怕嗎?絕不,否則這可有辱他身為獵人的自尊。他無法忍受的是那般對生命的糟蹋--那般不屈不撓的意志,卻也那般脆弱的生命。花開盛放、花謝凋零是生命的常理,然而總得有人對被作踐了的花苞嘆息,於是他加入協助抵禦聯軍的來襲。
擊退敵人就是保全自身與同伴的最好辦法……同伴?雷比亞不禁覺得可笑,自作矛盾的行止顯得這蹩腳的理由更不像話。不拘如何,他一旦插手眼前這檔事,就沒有抽出手來的餘地了。雷比亞迅速、熟練地操著弓矢,射殺了二至三名的魔族,一箭一命!如此,當然引來了雙方人馬的注意。綠精靈自是感到詫異,一介外人出手,成了看似同陣營的友方;而灰精靈與魔族,便轉矛頭指向雷比亞。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幫我們?」那名綠精靈族的少女問道。
雷比亞聽聞,虛應了應:「我也不曉得……總之,我先幫你們擋下他們。」說完,又覓著鵠的,危險的信號是緊繃的弦,宣示著入吾彀中者就送上一箭!
頃刻間,敵方的人馬暫且退避。由於樹林相當茂密,雷比亞的弓箭所能發揮的效果有限,敵人自能迂迴,一路尋求掩蔽,一路進攻。可是相對的,森林屬於精靈族的地盤,如果雷比亞能替他們爭取到時間,就足夠讓他們乘機撤退。後來讓雷比亞稍感意外的是,敵方看似領導者的灰精靈,獨自一人上前作勢搦戰,而其餘的人手則持續進攻。
雷比亞判斷道:「想單挑以牽制我嗎,真是果斷……不過,要是沒弄好,可是會被我直接將軍噢!」覷眼一瞄,見那灰精靈的白色皓髮,結成馬尾飄然擺動恍如白蛇,眉上佩繫著銀質帶有刻紋的護額,雙眼是清澈的藍,苫眉努目,表情冷峻。雙手戴著棕色長手套,不見一點仗持武器的樣子。「不靠武器,靠實力的嗎?」放出了試探性的一箭,雖然號稱試探,但仍是扎實、強勁的一箭。
只見那人往旁處一伸手,便自手套中彈出繩索,繩索末端卻翕然從無到有生出了一個紅色的結晶鉤爪,隻手使力一拉,瞬間牽引身體橫移閃身而過,連繩索一同收回,卻留下紅色結晶鉤爪在原處。緊接著,在另一隻手上又無端生出了數枚利片狀的紅色結晶,一個轉瞬就朝雷比亞擲了過去。
雷比亞迅速地跳開,心理惦量道:「能將魄力轉化成結晶嗎?刀刃上還有鬥氣殘留……」比起這幾枚飛刃,他更經心於敵人的能力與所在位置。始源之森太過於繁密,敵人靈巧地在樹木之間穿梭,不利於追蹤與射擊‵,因此分外地留意他的行動,不料從身旁竄出一群飛蟲,攪擾了雷比亞,口裡脫出一句:「什麼?」
被敵人揪住良機,消失在一片莽莽之中。攻其無備,出其不意--自暗處伸出一支難以預料的修長的結晶槍,刺穿了雷比亞的左股。雷比亞兀自驅趕那些飛蟲,只能強忍著痛,使著鬥氣掃蕩這些飛蟲。一方面,又從難防的角落射來一支長槍,雷比亞反應不及,只能臨時張起鬥氣作為防護,卻還是穿進皮肉,直插在背上。
「可惡……簡直在任人擺布。」雷比亞忍痛拔下背上以及左腿的結晶槍怒叱道,眼下看著左腿已然半廢,但一時也沒有辦法。不出多時聽見林木間窸窣作響,接著眼前就倒下一棵大樹,雷比亞驚聲叫出:「什麼!」情急之下,不得已咬緊牙關,奮力往旁跳開,又往下滾落幾尺方停。
雷比亞踉蹌地站起身,口裡咀嚼:「可惡……」一手捐棄那柄通紅與染上自己的血跡無別的結晶槍,決定全神貫注在周遭的蛛絲馬跡上,就連細針落地那般微小的震動也嘗試捕捉--如同真切的「捕風捉影」般。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依他使用能力的行為模式在這片樹林間移動,一定會留下線索,像是移動造成的折損,或是殘留的結晶……」縱然雷比亞這般尋思,森林的景深、物狀錯綜交雜,觀察起來可十分不易。撇除被棄留的紅色結晶,森林自有它的風吹草動,要判別哪些是他的行跡,也無從下手……但是雷比亞無路可退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雷比亞心無旁鶩地凝神專注,雖然要做到準確追蹤敵人的行蹤,還是差了一大段距離。但是要防閑敵人的進攻--還算單調,使用紅色結晶作為攻擊的手段--卻十分有效。
「就算是瞎矇的也好,只要讓我射中他,他就無所遁逃了!」雷比亞環伺周遭,拿著大概一二分的把握,主要仍憑直覺地放箭。結果可同樣是大海撈針,無一中的。
這種狀態持續了一段時間,箭筒空了一半,雷比亞平白損失了許多體力與魄力,開始吃不消。身上的傷雖然步調緩慢地回復,但是傷口造成的痛楚仍不斷挑撥著雷比亞的神經。神經已然繃緊的他也感到殫心竭慮了……奇怪的是,攻擊跟動靜也平息了,像是消失一般。「難道他把我扔在這跑了?」雷比亞的疑問是合理的。
雷比亞從來就不是他們的目標,不過是半路攪局的程咬金。用不著解決掉他,只要將這個沒用的棋子挪出去楸枰,便就無干了。廣袤複雜的森林自會料理這煢獨、迷途的羔羊。雷比亞只要一想到這,便就冒起火來。眼下看來他真的被「放逐」了。
不過,倘真雷比亞迷失在這片森林之中,也不至於有喪命之虞。此外,雷比亞在之前留了一手,曾於無我與珣絪身上結下修羅獵手的印記,雷比亞能憑此找到他們。而目前看來,兩人現況很平安。雷比亞一簸一拐地步去,帶了點羞愧的顏色。
無我及珣絪看雷比亞見義勇為,總不大能把眼前發生的一切當作事不關己。他既然挺身而出了,無我也起意幫綠精靈們一把。於是向珣絪道:「奴也打算幫助他們,牽制追殺者。你仔細待在奴的身後,當心點!」
珣絪聞言,答道:「沒問題。就像你以前救過我一樣,眼前有人需要幫助,不能束手旁觀。」
兩人心意既定,無我便一手牽著珣絪,將她護在身後。一面化用向前引介的花木,見到魔或是灰精靈,就以藤蔓、荊棘將他們套住、籠住,限制其行動。
原本一面倒的頹勢,因為外人的干預下,變得鬆緩許多。無我對於那些逃北的精靈族喊話:「你們快逃吧!我們會擋住他們的。」
綠精靈們聽了這番話,無不感激涕零,紛紛而走。原本以為所有人都會撤離,但有些精靈選擇留下。「要走就一起走。」、「謝謝你們。請讓我跟你們並肩作戰。」、「我們『博斯格林族』的精靈,也有屬於自己的尊嚴。你們慷慨幫助我們,我們不可能就這樣拋下你們離開。」……諸如此類的話語,也讓無我跟珣絪內心澎湃起來,嘴角咸勾著微笑。
突然挽起的士氣,奮起的眾人,一時之間所建立的陣線,宛如一道難攻不破的城垣。雙方幾度相合,魔族與灰精靈都無法占到便宜。尤其以無我為中心建構的抵抗,其能力彷彿令森林化為活物,不斷地阻撓、牽制敵方的進攻。即便欲「擒賊先擒王」,無我的劍壓也令人難以招架……
「怎麼辦,克瑞文?我們突破不了他們。」一名灰精靈的戰士向迎擊雷比亞後甫回來的人問道。「克瑞文.伊卡」是他的名字,委命作為這次行動暫時的領頭,帶領部分同族人與少數魔族,組織進攻。
夫聽厥言:「明明只是外人還真愛多管閒事。無所謂,我們已經達到目的了。我們先撤退吧,向長老和『那位大人』稟報情況,只要傾注更多戰力,不論是這些礙事的外人,還是這兩族死有餘辜的,通通都解決掉!我們『奇爾葛瑞族』光明的未來,指日可待!」
於是灰精靈與魔族的聯軍,在克瑞文的指示下,停止了進攻,往後退守了一段距離。綠精靈與無我等人,這會子才得以息肩,為此短暫告捷而歡呼。倒是一片歡聲襯托雷比亞的愧歉感更深了,不過沒有人嗔怪,熱鬧裡回歸的雷比亞,反受到眾人擁戴。
「真的謝謝你們的幫助,要不然我們很可能全都……」那名精靈族少女躬著身,款曲道乏。只是說到後面,便有幾分難言之惻隱,便不多續。
雷比亞虛弱地道:「別這麼說,我們不可能眼睜睜……」這邊同樣話語未竟,然而卻一頭往後栽,唬得眾人趕緊上前攙扶。
「雷比亞!」無我與珣絪搶聲喊道,一經以手覆額才發覺湯燒火熱,不省人事。趕忙在綠精靈族人的帶領下,安置在他們森林一角的村子。
博斯格林族的群落主要建於樹木上,以當地的木材、樹葉所搭建成棚屋。樹屋的密度相當高,彼此有樹藤或繩梯連接,四通八達、雞犬相聞。樹屋內的擺設雖然簡單樸實,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且屋內的裝潢掛飾也足富風情,明豔的蟒蛇鱗皮、成排的猛獸骨牙、斑斕多彩的面具等等舉不罄言。而屋內則圍著數個人,包含珣絪、該名少女與幾個精靈,中間是仰臥在席上的雷比亞。
「應該是被害蟲螫咬引發的感染,加上他所受的傷,讓他的身體一時支撐不了就倒下了。」村中一名巫醫診視完後說道。
珣絪危坐著詰問道:「請問他的情況會很嚴重嗎?」
可那巫醫只是徐徐登答:「容俟老嫗我一陣。」見她那雙飽經歲月,幹練的胼手捧著缽,握著杵在研磨著。
至於在研磨什麼,從缽裡散發那詭異又奇特的氣味和顏色,珣絪只是默不過問。直至她又吩咐人取過茶水來,將缽裡的液體倒入水中攪拌,便熟練地取覆於雷比亞口中,珣絪只是吃驚,張著杏眼,接著就看到雷比亞猛地跳起身來,一付痛苦難當、作嘔的樣子,這幕珣絪也是看了一愣一愣,不敢恭維。
而那巫醫見怪不怪,駕輕就熟地把他給壓了回去,一個勢頭、看不明白她的手段就讓雷比亞直接吞了下去,又是一陣掙扎,像是隻離水的魚死命地抽動,可巫醫還是老神在在……珣絪更頓了一頓,呆若木雞,她寧可「敬陪末座」--畢竟「失陪」可就太過失禮了……
一陣騷動之後,雷比亞反而看起來更加病懨懨的,臉上泛著一紫一白,吊著的兩隻眼是魚肚白。珣絪見狀,也提心吊膽起來。問道:「雷比亞這樣真的沒事嗎?」
那名精靈族少女說到:「放心吧,婆婆可是我們村子最厲害的巫醫。」
那巫醫自顧自地收拾東西,扁扁的嘴唇震顫地道:「放心吧,良藥苦口,這反應是正常的。」聽聞至此,不禁令人懷疑這番話的可信度。又接續道:「他的體質很特殊,像是體內沉睡著一頭野獸一樣……怎麼說呢,雖然他的魄力摶聚在傷口上,應該是他的某種能力試圖在治癒他自己。」
說到這,珣絪搭話插上了一句:「婆婆說得是。他的確有超回復的本領--只要不是受到致命傷,都有辦法自癒。」
「果然嗎。不過他的魄力有點紊亂,需要花點時間……我剛才給他的,只不過是點補給品,他很快就會恢復精神的。」語畢,那飽經滄桑的臉綻放出笑靨,肸肸笑著。打點完後,就起身離開棚屋了。
眾人依舊圍在雷比亞的身旁,期盼著巫醫的話語如實「應驗」。而過程中,大伙不免要把話匣子拿出來翻玩。珣絪問了:「『露絲翠德.流明』小姐,沒錯吧?可以說說你們怎麼會受到攻擊嗎?」
露絲翠德.流明,正是那名綠精靈族少女的名氏。她向身旁的人有過眼神交流,像是無聲的對談過後,乃聽她提起:「不瞞你們說,最近森林裡發生很多事情。整件事情的濫觴大概能追溯到十天前,有一群外地人來到始源之森,造成森林內部動盪不安--他們,就是與奇爾葛瑞族的精靈們聯手的那群人,也是這次你們看見襲擊我們的人。」
聽到這裡,珣絪流露出憂思,起意問曰:「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攻擊你們?」
「關於這點我……」露絲翠德臉上現出難色,低訴道。
而她身旁的人則氣憤地挺身而跽,說道:「一定是那些下作的『罪業一族』,從外頭找人來對付我們。垃圾東西!明明是……」
「好了!古魯木齊!」露絲翠德放聲欲嚇阻他,卻遭他反唇:「我有說錯什麼嗎?他們與外人聯手是事實。那些罪人非但不知反省,還要『重蹈過去的覆轍』!傷害我的弟弟、朋友們,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古魯木齊.加朵是他的名字,便是當初斥退雷比亞要他滾開的那個人,而雷比亞原先要關切的落下的傷者,名喚「桑木齊.加朵」,是他的弟弟。古魯木齊道盡氣憤話後,站起身來就一股腦往外走。
露絲翠德沒有攔他,只是低頭默不作聲。珣絪看見這副景況,也只是啞然,不甚過意。過了一會,露絲翠德才慢慢開了口:「抱歉,讓你看見這樣的局面……這也不能怪他,因為他的弟弟現在還沒脫離危險……」露絲翠德睇見珣絪的神情,又補充道:「他們是茨亞羅族的人,也就是黃精靈。本來這次兩族聯手要抵抗敵人的,卻因為實力不濟而被擊破,聯軍因此瓦解,他們也跟著被拆散,與我們一同撤退……」
珣絪自己坐得十分不安,當然主因不是源於久坐的關係。這份不安夾雜了許多質素,迴盪在心坎中,彷彿同心音合而為一,恰似空山中啼不住的悲鳴--對於眼前發生的悲劇,噢!還有雷比亞的,與琴鳴的……倘要知曉悲劇的全幕與琴、雷後續的發展,請俟次回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