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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想聞》蒹葭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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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想聞》Sequence 12:浮觴篇.第十二章.〈蒹葭遐(上)〉

  言及「鬼狩」,汀娜不由自主回憶起當初脫逃時的情景,一時無話。雪曼又接續道:「我的同伴先前通知我,鬼狩為了挽回聲譽並為了同伴報仇,指名要琴鳴、雷比亞和你,否則就算要踏平整個省也在所不惜。他們已經探聽了我們要前往始源之森,已經埋伏在蒹葭遐了。」雪曼在此停頓,爾後語氣有所轉折:「但因為上級的斡旋,鬼狩願意放過你一馬,但前提是你必須將琴鳴跟雷比亞捉住送給他們,並且之後不能插手。」
  汀娜的臉色沉了下來,猶漫天陰翳的烏雲,將原先燦爛的陽光掩蓋得密不透風--這次第,雪曼見了亦不忍於心,又云:「你也知道鬼狩的作風,我們不可能抵擋得了他們的獠牙,也承受不住……我知道這很兩難,但這卻是不得不面對的抉擇,決定權就在你了,雷克斯徹隊長。」
  積滯已久的烏雲,遮掩住陽光,終要釋放出來--汀娜氣得哭了。良久,雨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直到妃等人趕來為止,雨聲驚動許多人惶惶的心。
  雪曼向眾人交代了來龍去脈,可想而知每個人的面孔自然好不到哪去。而看著妃撫慰著涕泣凌亂的汀娜,耳濡目染下忡忡不捨的情緒在每個人的心窩結下種子,紮著、捆著,難受的心就這樣糾結在那。
  雷比亞率先打破沉默:「殺生總是要還的;但是他們想要我的命,我才不會輕易地交出去。」
  「果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年輕人,鬼狩的實力你不也親眼見識過了嗎?」雪曼道。
  雷比亞瞧了雪曼一眼,口裡辯道:「這點我當然很清楚,但是我不可能坐以待斃。就像獵物死於掠食者,絕不可能是未經掙扎而死的。」
  「雷比亞說得沒錯。」琴鳴這時也開口。「我們不會這麼簡單就投降。越到這種時候,越需要冷靜面對。而且,一定有突破困境的辦法……」
  雪曼目見兩人的決意,也沒有再說什麼。
  伶倫此時也開口:「你們要怎麼做?如果起身反抗,很有可能牽連艾格農省吧。」
  「那是在汀娜不配合的情況下,對吧?」琴鳴回覆道:「如果我們能在交到他們手上時逃脫,責任自然也不會在你們身上了。」說話同時,又看向雪曼和汀娜身上。
  汀娜甫漸漸平復情緒,來回拭去臉上的淚痕,爭道:「我怎麼可能真的就這樣把你們交給他們!」
  「可是如果不這麼做,他們一定會將矛頭指向你們。就算是演戲好了,如果不是他們失手,你們可能依舊有麻煩。」琴鳴答腔解釋道。
  雷比亞靈機一動,也插上一句:「如果營造成『劫囚』的局面,你們自然就不會有掛鉤吧?」
  此話一出,倒是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雪曼出言道:「原來如此,還有這種方式……」話語未落,方停頓了片晌,續云:「不過,既然要演就得演得像一點。」說時舉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神采奕奕地道:「劫囚時有人掛彩才比較能取信於人吧?就讓我來擔綱這要角吧!」說完還不忘咧嘴而笑。
  「那怎麼行!雪曼叔的年紀也不小了,不能讓你承擔這樣的風險。」妃劈頭直言力諍,倒令雪曼心生幾絲驚訝,從他臉上瞠目結舌的表情便看得出來--或許這表情背後參雜了更多的是雪曼的反感,只聽他道:「少說我也是赤土的一員,難道你不相信我的能耐嗎?只要我拿出真本事,就算是魔獸也傷不了我,更何況是接下你們年輕人的攻擊?」
  雷比亞補充道:「只要劫囚的人拿捏分寸,大叔也致力於防禦,這樣就算穩便了吧?必要的話,珣絪應該有辦法替大叔治療傷勢?」
  珣絪語氣裡帶有幾分自信答話:「嗯--我會盡力的!」
  聽完,雷比亞也微笑致意。又道:「依我看,我們還需要更詳細的情報跟作戰計畫。大叔,當初跟你通報的人有提到鬼狩的人數或人員相關的情報嗎?」雪曼搖搖頭,表示遺憾。雷比亞復而問:「那能否和他通訊,請他多蒐集點情報?」
  「不,通訊是他的能力--『意念傳話』,只有在他主動與我聯絡時才有辦法與他聯繫。很慚愧的,這能力我至今還是學不會,所以我沒辦法聯絡他……」雪曼垂頭喪氣地道。
  「是嘛……」雷比亞神情相當專注,卻也不難見他幾許流露的失落。「這資訊不對稱的情形,對我們的將來都會埋下不安的因素啊。」雷比亞所云乃爾。
  可雪曼捎來的是另外一個情報:「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鬼狩那群人是搭乘飛行船來到此的,畢竟他們的總部與蒹葭遐有一段距離。」
  雷比亞面色稍若回春,不意妃也插上一句,正中他的下懷:「這麼說的話,就多了一個劫船逃走的可能了。只要我們也能乘上『太飂』下層的氣流,就能盡速離開,也能很快抵達始源之森。」
  伶倫擺了擺手,面掛難色道:「就算這麼說,那終究是敵人的船,除非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不然風險太高了。」
  「要是能克服這點……」琴鳴咬起拇指,彷彿要觸動思考的機括一般,全憑他的腦袋轉動去。
  沉思之餘,無我中間拉著珣絪手,半推半就舉薦道:「珣絪不是會催眠曲嗎?珣絪的催眠曲應該能派上用場。」
  珣絪低著臉囁嚅,相較之下其餘人豁然開朗的神情就更放大了她的難為情,頭似乎更低了幾許。
  人群中喚來雷比亞引吭捬髀的呼聲:「就是這個!」森林似若為之振奮,停枝鳥群驚散,落葉蕭蕭,禽羽翽翽。又見雷比亞道:「正所謂『知己知彼』,大家也先交代一下自己有什麼拿手本領,這樣也好制定計畫。」
  於是乎,眾人在面臨鬼狩之前商研,事先擬定大抵的逃脫對策,後話再作申詳。

  卻說蒹葭遐在出棉山森林後幾里之遙,鄰接廣漠的荒地,此處便是艾爾姆蘭西北的邊境據點。作為向外的中繼站,蒹葭遐算不上規模多大的莊園城鎮,然其並不因此而無足輕重。蒹葭遐由領主統治,其居住的內城是一種精小的宏偉,撐起它的體面與權力,外城城郭包覆住堪稱其命脈的民宅與商行,作為向外交通的中繼站,自然匯集著不同頭面路數的人物,各色文化也能在此見上一見。
  可最顯眼者莫如鬼狩的排場,一艘飛行船艦高高掛在上空青縈白繞的波面上,與太陽爭鋒,將它傲岸的影子鋪蓋在大地上。昂首也幾乎只能瞧見因為背光漆黑色的船底--讓人景仰的威嚴的黑。
  鬼狩絕大多數由亞人所組成,是赫赫有名的傭兵組織,在世界各地廣設有許多的分部(分部定位與命名主要取決於方位與地形環境),這次來勢洶洶的便是鬼狩東南荒原支部的成員。迎面棉山的森林,在前頭帶領團隊的是一個男人碩壯寬厚的背影,同時在肩上扛著一個小男孩--身為支部首領的古斯塔夫.利昂,跟他的獨生子拉赫爾.利昂。
  「爸爸,那些冒犯我們鬼狩的笨蛋什麼時候要來啊。」拉赫爾鼓動著他的小而輕薄的唇這麼說著。
  古斯塔夫兩手托住孩子的腳,以防他掉下去,便稍微拉了一下示意,一併說道:「說話要有點分寸,知道嗎!不過,與鬼狩作對確實不夠明智。」
  古斯塔夫與拉赫爾都是半人半牛的亞人,頭上黑鬒鬒的髮流,一對灰色的牛角,與下半身黑牛般的足蹄--打同樣的模子印成的。不過尺寸上倒大相逕庭,拉赫爾的身段相對苗條與瘦小,畢竟不過五五年齒而已,口氣與自尊心倒是不小。
  只聞拉赫爾回了聲「是」,又在上頭前後擺動上軀,搖搖晃晃起來。「爸爸你會把他們全部都教訓一遍對不對,像這樣,喝!哈,呦--」拉赫爾扭動著身子,兩手著忙裝腔作勢在揮拳,好不安分。
  「嘿嘿!這當然,爸爸我會讓他們好看,知曉我們鬼狩的厲害。」古斯塔夫一壁拊摩著拉赫爾的頭,引逗得他咯咯笑著,一壁說:「不過,你得先回飛船上等我們,不然很危險的。」
  拉赫爾哪肯放棄這欣賞爸爸英姿的頭等座?自然又鬧脾氣。古斯塔夫也有他的一套說辭和辦法,如此沒辦法施展全力、這般負責飛船警戒的重要工作等等,連哄帶騙的勸誘他回到飛船上去,便使人把他給接了回去。
  古斯塔夫接著一轉父親的口吻,向跟前的部屬道:「森林裡有動靜嗎?艾姆。」
  古斯塔夫的身後是一個女人婀娜拖曳著修長的身姿--著實修長的白蛇身姿,像飄揚於北風中的白錦幟,招颭裶裶,又如清泉蕩漾那彎彎的漣漪,紅顏映於波心,不,那般「不近人情」、失去血色的輪廓或許更該稱為冰肌玉骨。艾姆是蛇種的女性亞人,還有另一半光元靈的血脈,垂落著如雪的白髮,挑起凝霜的睫毛,雙脣緩緩歙動出聲道:「有好幾處從森林方向傳來的震動,排除可能是野生動物的,還有兩處的反應。」
  「兩個都是目標嗎?」古斯塔夫用低沉的嗓音說著,抄起手中長柄炮錘耍弄一番。其名作「綠闞」,有一截長柄與六稜柱狀的錘頭,錘頭首尾都呈鈍角,頂端有著火砲口,遍身散發著幽幽的亮綠,如同警告色標誌著其危險性。
  艾姆瞅著部長好戰的樣子,仍是淡淡地道:「如果依照目標行裝的情報,應該是只有馬車的震動是,在十一點鐘方向,約莫四分鐘後就會穿出森林。」
  古斯塔夫頓足,表現出一副意志高昂的神態,叫道:「叫大夥準備好,倘若他們選擇反抗,就讓他們瞧瞧我們的厲害!」便兩手搦著綠闞,瞵視昂藏。接著以意念傳話支會戴里士.卡托爾:「另外一邊就交給你了。」
  「是。」戴里士精要地回應,變化作一陣風在上空盤桓,碩大的黑色翼展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道黑影閃動著、迅凌著。戴里士.卡托爾是蝙蝠種的亞人,也有著另一半暗元靈的血脈。兩翼膜延伸至腰,背部有著暗元靈特有的斑紋,下身著一件緊身黑褲。黑髮間能瞧見頭頂突出的一對大耳,顯現其同樣因襲蝙蝠的感官,擁有依靠回聲定位的能耐。此外還繫上黑色布條蒙住了雙眼,藉以強化該感知能力,如同空中的預警機一般,但卻更加矯健靈活。很快地,戴里士便感測到仨人乘著座駕自山林竄出,預判路徑似乎要斜切進入蒹葭遐,於是回傳給古斯塔夫請求指示:「三個人……出現……」。
  古斯塔夫這次仍不免發牢騷:「你還是那沒嘴葫蘆的老樣子……算了,他們就交給你們了,確認他們的來歷。」
  戴里士依然操著那副口吻,答道的「是」彷彿是複印似的,與前一聲並無二致。「嘩--」尖峭的一聲撓著耳朵,自高空俯衝而下,拖著一條彗尾般天空的裂痕,不須臾即抵達地面,與另一個女性亞人照會。端詳此人,最明顯的特徵莫過於那雙長攙攙的兔耳,米白色的委肩卷髮,水靈靈緋色的眼瞳,穿著亮麗黃綢短袖衫,兩截牛仔短褲。法利葉.史蘭乃其芳名。
  「走了……」戴里士陰冷地道,換來的是法利葉如驕陽要融化他的冰冷一般的熱情回應,雙手抽出原本掛在腰間的短刀,就像是抓著彩球熟練地翻轉了一番,蹬躂雀躍回答道:「又可以一起行動了呢,戴哥!」可他還是不甚理睬,率先動身而去,法利葉也跟了上去。
  話別過頭,古斯塔夫率領一群鬼狩的成員夾於蒹葭遐與棉山之森的坡地坐鎮,原先所警戒的馬車亦已穿出森林,定睛瞥見正是目標的車輿。兩匹駕馬共拉著一輛馬車,汀娜坐於車首執轡,馬車遮棚已經撤下,清晰能見載著少量貨物與三個人的身影。雪曼押解著身受綁縛著的琴鳴與雷比亞,還有擱於一旁的無我劍及月下狩,不疾不徐地駛往他們的所在。
  鬼狩中有幾人見狀,便稍卻方才的戒備,畢竟面對束手就範者,各方面上都不犯著用武器指著對方--用鬼狩的威名便夠壓派的了。
  「如此看來,是依原訂條件,赤土境衛隊的隊長親自交出他們了吧。」艾姆說道。
  古斯塔夫也垂下手,垂下綠闞,隻手朝背頸撓了兩下後云:「選擇交出他們了嗎,看來到最後才學聰明的呢……出來混一行一果都是要承擔的,膽敢批鬼狩的逆鱗,就該有膽面對將來的後果。」
  待鬼狩準備接過手前,馬車軋軋行駛著,乘者各自謹記著原先所擬定的行動方針,琴鳴尋思:「首先無我突然現身給他們出奇不易,」雷比亞亦想:「接著對雪曼發動攻擊,劫下馬車,」而雪曼揣摩於胸中:「放出暗藏在夾襖內的血袋,以假亂真……」再而汀娜掂掇著:「就照我之後跟你說好的,小無,連同我一起擊飛吧!」
  於是無我元神憑空而生,恰若翩翩驚鴻乍現,如原本所預期:鬼狩怎料得有人影憑空而出,轉瞬即現,兀自驚訝未止。下一瞬間的事,雪曼及無我照原本所套,兩相配合,濺出的驚惶的「什麼!」被預備好的牲血沾染得字句鮮紅,雪曼高大的身體往後一仰,摔了個倒栽蔥。緊接無我引介了空氣,掀起暴風使得兩匹馬振慴,猛然停下,高張著前足,而汀娜則是順著風勢被甩出了馬車。
  對鬼狩等人而言,一切是那般猝不及防;而對其首領古斯塔夫來說,更是那般毫無破綻--至少以能看穿魄力流向的能力「明識」來看,無我的出現毫無徵兆。
  把似鬼狩的人馬驚異未定,但是身體卻早一步行動,一夥人圍將上去,重整態勢之快自不必言。隨後古斯塔夫用意念傳話召回戴里士與法利葉,吩咐從後方包抄已經發現的琴鳴等人,準備上演一場四面楚歌,甕中捉鱉!

  而原先從山林奔出的三人,都披著流星夜曲的連兜斗篷,駕著坐騎,打算作為無干係的冒險者公會成員途經此地。
  「比原定計畫中還要順利啊!看起來鬼狩他們將注意力全放在他們身上。」伶倫騎上雪曼原先的坐駕奔馳,後頭載著珣絪,一面掣著韁繩一面說道。
  前頭則是妃騎著絳珠,言道:「這何嘗不是好事?倒是我們得快點趕到飛船下……當心點,鬼狩這麼做也可能自恃飛船方面的守備不足為慮。」
  伶倫轉頭謂珣絪關情道:「在後頭還好吧?」
  珣絪偎在後頭牢牢抓著,回應說:「不要緊。」字句也像是顛簸著抖出來似的。
  「在一下子就快到了,抵達飛船之後就拜託你了,我們……」說到一半就打住了,原欲指稱珣絪在任務中的關鍵角色,但又怕給她心理上的壓力,便改口道:「會替你加油的!」珣絪深深地點頭領情,仨人如前趲程。

  而無我此處,將琴鳴和雷比亞解下束縛後,就地與鬼狩相持。三人的形影顯得特別單薄,殆是風沙低迴作祟,宛如將他們的半身咬走了似的,放遠望來鬼狩排開的包圍人馬,也像是根根獨立的牙,排開的牙要咬的是誰也不言可喻。
  「再來就是拖延時間了吧……」琴鳴兩手橫著無我劍心想,不敢大意。沒有心思注意到他的手掌與劍身之間,已經隔著霑勻了的汗水。會這麼說,是因為這次與先前在古雷德的經歷,落差好幾檔次:瀏覽之下敵人有十來個,不是體質相當精實,就是散發出的魄力都在自己之上。
  野獸尚且會度量敵我間的實力差距,更何況是人?雷比亞亦深諳此事,鬼狩的亞人一旦較真,勢必會比野獸還更難對付,特別是他們的首領,不論是身軀抑或是氣魄都像是千錘百鍊後的強大。雷比亞接著在心中訴道:「很久沒有玩的『遊戲』類型了啊……大逃殺。」
  古斯塔夫此時反常地笑了一聲,忽而高聲呼喊起來:「大夥給我上!」
  一聲號令如同一發嚆矢,聲聞後箭至,同時竄出逼近的兩個身影,猛一看為鬣狗種的亞人,一前一後盯上了琴鳴。分神擔心琴鳴?不,無我跟雷比亞尚有眼前的敵人要對付,也同樣是泥菩薩過江,自顧其身。
  腹背受敵而要同時兼顧未免強人所難,而且這個時候只能依靠自己。那兩名鬼狩選擇同時進攻之際,琴鳴只得尋隙閃躲,閃過一個多不過一個,趕忙掄起劍身不為擋下攻擊,而是瞄準其嘴穿刺而去!不料卻被一把咬住,一鼓作氣連劍帶人甩了出去。琴鳴就這樣被拋飛在空中,落點處是另外一名鬣狗種亞人等待伏擊。在沒有猶豫的餘地下,藉著無我原引介的風之力將自己吹偏落地,歪歪斜斜的,緊跟著又是他倆的一陣進攻。
  「要是被那強而有力的下顎給咬住,恐怕就……」琴鳴心下暗暗地道,全心全意在閃躲之上。即便是一點唾沫星子,琴鳴也加緊嚴防,鬆懈不下。鬆懈不下也是鬼狩的包圍網,不過一閃神強烈的痛楚就如同電流自左臂輸送而來,像是警鈴發出陣陣的尖鳴,但是當他意識到危險時早就為時已晚,痛覺的信號先一步抵達琴鳴的腦中--配劍的牛羚種亞人刺穿了琴鳴的左手小臂,琴鳴還納悶著這麼龐大的身軀與足蹄怎麼能夠如此悄聲無息,然後就是痛苦地叫出聲。琴鳴的苦號也跟著動搖了無我和雷比亞的心志,卻抽不開身。
  言及無我,其面對的敵人數量最少卻是最精銳的--鬼狩雙姝:法利葉和艾姆,緊緊逼得無我沒有喘息的餘地。艾姆身是白蛇種的亞人,本身便散發令人窒息的氣場,不論無我如何出招,再奇再險,仍傷不到她分毫;法利葉則極盡其靈巧的姿態,相對下羽毛不堪地沉,飄飄乎的花瓣也厚重了起來,扼著兩把短劍又勢比空氣之輕,下手卻不是普通的狠!無我嘗試摸清她的劍路,爭奈艾姆一再攪和,無我被迫在蟠踞的蛇圍上與隻兔女郎共舞,用生命在跳!
  舞場外環繞著幾名亞人在圍觀,指點著的、咕噥著的都有,好似將三人由頭至尾品評了一番。舞場內也漸次有變,法利葉動靜之中遽然一迴身劈向艾姆身上,不過當然沒有砍中,只聽她道:「夠了!不要再妨礙我了,妳知道妳那又長又累贅的身體很礙事嗎!」於是停下攻勢,開始叫罵:「妳不但要介入我們之間,連我戰鬥也要干涉嗎!」
  「唉,又開始了。」艾姆嬌軟地擺出無可奈何的手勢,又道:「明明是妳處處在妨礙我,像小丑似的轉呀轉真是礙眼。還有,我不過是對卡托爾有點興趣而已,我對其他可愛的男孩都一樣平等的……」她的聲線也十分嬌軟,可法利葉聽來卻百般刺耳--誰叫法利葉天生得一副好聽力,彷彿天生就是要來聽她受氣的。
  法利葉卯上了艾姆,益發疾言厲色道:「我就是討厭你這一點,臭花癡!戴哥是我一個人的,你少給我介入我們之間跟我的戰鬥!既然你那麼喜歡美男子,還不滾給我去對付另外兩個!」
  艾姆一手托著腮,另一隻手扶在肘下,微紅著臉說:「這兩個雖然都不錯,但我可是有任務在身,要是一不小心把他們吞下去就糟糕了--」說完吐了吐蛇信,又補充言:「更何況我總不可能放跑劫囚的人哪,憑你這隻小兔子是應付不來的。」因為身長的關係,艾姆說話時總是高高在上的,那睥睨的眼神也躲不過法利葉的眼睛--又或許是刻意地盯向法利葉的靈魂之窗,她總愛看那窗內的燠熱的火。
  「你,說,什麼?」法利葉柳眉倒豎,彷彿字字都蘊含著能量,也許更應該說是預前的能量釋放,火山要爆發了。
  從前些時起焦點就不在無我身上了,對無我來說這可不是大好時機?便乘機撂倒了幾名鬼狩的成員,為琴鳴稍紓圍困。
  而雷比亞此處則是對上了戴里士與其餘四名鬼狩的成員,居於下風。雖說雷比亞有著貫手著棼的箭術,足以拒敵人於十公尺外,但這只是最理想的情況下如此……戴里士身手矯捷如同天空的支配者,足數上十發的箭矢通通落了空,雷比亞且被壓著打,偕同餘下鬼狩亞人上前進攻,令雷比亞接應不暇,身上的傷痕隨著時間愈來愈多,情勢也愈來愈不妙,恐怕在撐到計畫下一階段前,就會先不支倒地!雷比亞如是盤算著。
  為了尋找突破口,雷比亞開始對空放矢,莫非鵠的是朝向戴里士?未免差得太遠。鬼狩其他人看著雷比亞胡亂地無的放矢,沒有半發能稱得上是搆著戴里士的箭矢,便開始鬧哄哄地哂笑。獨戴里士不以為意,反而更為提防,停留於半空中暫無行動,推敲著雷比亞此行為謀算著什麼。
  「戴里士大哥如果不上的話,就讓我先拿下他吧!」一名鼠種的亞人衝上前去,準備咬下他的右手,廢了他的弓箭。而雷比亞卻又像恢復正常朝著進攻的敵人放箭,左偏、左偏、右偏……那鬼狩都輕易地閃身躲避。
  他的心裡越是瞧不起雷比亞的箭了,冷眼觀察著雷比亞張弓瞄準的樣子。「這次瞄準的是右踝!」心底暗想,於是再次向左閃開。這時戴里士才發覺,原先雷比亞當空所擊出的箭,因為重力開始下墜,如同雨勢一般墜落而下,情急之下才釋出如雺的「黑暗」籠罩住落下的箭雨。
  「可惜遲了點。」雷比亞心底念道。看著戴里士張開的黑暗之網有數件「漏網之魚」,正逮著踏進其陷阱的小鼠。零星的幾箭擊中了敵人,但是雷比亞本就不這麼打算以此區區數箭取走其性命--而是如同播下的種子般,箭矢開始發芽茁壯,以該亞人之身體作為寄生的苗床,開始長出了樹木枝幹,嚇得他不知所措。這時雷比亞才又補上一箭,那亞人礙於身上的「累贅」難以閃避,遂一箭貫穿了他的腦門,不經多少苦痛奄忽即逝……至此暫且耽擱。
  鬼狩荒原支部的首領--古斯塔夫--獨未參與對琴鳴等人的包圍網,而是隻身在外,在汀娜與雪曼的跟旁,向他們盤詰事情。其中,最重要的問題莫過於劫囚者的身分、是否被跟蹤與路程經過。汀娜逐一應答,談吐間尚無露出破綻(畢竟事關艾格農省,大意不得),反而技巧性、急迫地請求將雪曼送醫。
  古斯塔夫漠不關切地應語:「我沒有要幫你們的義務……」掉頭準備要走,又道:「自己大意受傷就給我自己照顧自己,要不是你們太沒用,否則還用我們出馬制服他們?今後就給我消失吧,放過你們已經是我們鬼狩最後的仁慈了。」便丟下汀娜跟雪曼自生自滅,二人方趁此離開,心頭祝願琴鳴等人能成功逃脫。再無後話。
  古斯塔夫走到一半,方才望見了艾姆和法利葉兩人大打出手,周圍的人即使想方勸解卻都吃了閉門羹。因此感到一陣厭煩,都表現在眉頭上,「又開始了……」嘴裡咕嘟著,作速趕了上去,攔腰阻擋他們,大聲斥喝:「給我停下!都忘了分寸是吧?」
  艾姆先聲奪人,裝媚的聲口,指控云:「可是法利葉先尋釁的,不信可以問問旁人。」
  法利葉待要辯白,卻是不爭的事實,但仍是氣得杏眼圓睜,鼓脹了臉,雙耳一顫一顫的。正打算要與艾姆爭個「至死方休」,被古斯塔夫斷為理屈的一方,加以阻撓。
  「夠了,法利葉!你這個星期的報酬全數充公!要是這次的任務失敗了,這個月你就等著啃樹根吧!」古斯塔夫疾言厲色道,法利葉聽了忙拉著他的衣角賠不是。後來又睃到艾姆在低首竊笑,加了一句:「妳也一樣。」艾姆的臉色也白了下來--雖然原本就很素了。一時間鬧得沒開交。
  直到有人稟報,折了一個同伴才如大夢初醒。回過頭去,琴鳴三人好不容易才得聚首,然而面對怒火正旺的鬼狩,情勢並沒有好轉到哪去。眼下琴鳴忍著手臂的穿刺傷,對雷比亞問起:「你的『修羅獵手』,感應到他們抵達了嗎?」
  修羅獵手乃雷比亞修習的能力之一,能將魄力轉化為「刻印」施加於對象身上,藉此得感知其軀體狀態、所在位置等等。此外,刻印的時效取決於施用魄力的多寡。(額外一提,雷比亞是於古雷德事件後,才開始有對重要物品結下刻印的習慣)事前,雷比亞已對所有人都使用過能力,因此在斷定珣絪等人抵達目的地時,便打話:「時機成熟了。」
  「無我!」琴鳴喚聲道,無我也簡利地回應,又見琴鳴口中吐出:「逐浪推波!」陣陣波濤遂自琴鳴手中流淌而出,無我也一同施展起滔滔浪花,以三人為中心奔流周轉。鬼狩目見他們大手段地逞起威,十分堤防,不敢輕舉妄動。緊接著雷比亞張弓挾矢,往下一放,箭身輕易穿入水面直沒於水中,翕然間自底下猛地直沖出一高大柱狀物,宛如巨人抬頭,一棵參天巨木就此長成。底下的鬼狩連同古斯塔夫都望得「目不交睫,合不攏嘴」。
  在那樹木頂端的,是三個人栽在樹冠上,就像是聖誕樹上的裝飾品一般,作為聖誕樹數量未免少得可憐的裝飾品一般。琴鳴莫曉得是失聲笑了出來,還是排遣疼痛的嚷叫,只聽見他又云:「成功了,用逐浪推波搭配封神之木『種』出大樹來了。」
  雷比亞則夾在上頭密密叢叢的枝葉裡頭,也像是隱忍著痛楚的呼了幾聲。「啊、啊--」
  而無我眼看著一個遍體鱗傷、一個手臂半殘,心裡很不過意。
  要知仨人後續的,以及鬼狩又如何行動,請見下回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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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名「奇聞異想」並以此為樞機所創作的奇幻風格小說,企圖刻劃出屬於《異想聞/Fantazy Legendz》的大千世界與人文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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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對藝術創作僅此一件的獨特性,相對可被複製的版畫似乎多少有些猶疑? 「藉由一次又一次地經驗修正,存取最完美的,並可以複製創意。」郭文祥解釋,這也構成必須具備「間接性」和「複數性」過程的版畫創作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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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間才藝教室師生手作品聯合展出,關於海洋生態。 天天都在宣導愛地球,減少海洋垃圾,塑膠危害海洋生物生存, 一個塑膠袋,一根吸管都能害鯨魚,玳瑁龜喪命。 這個特展用意在提醒,別讓生活在海洋世界的可愛海馬,海龜,鯨魚逐漸減少, 變成只能在圖片裡可看到。 整排作品有黏土、摺紙、拼布、編織、十字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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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書作者為安伯托‧艾可(Umberto Eco, 1932—2016)。沒錯,就是寫了《玫瑰的名字》(Il nome della rosa, 1980)的那位艾可。艾可不只是義大利小說家,亦是文學評論者、哲學家、符號學家和大學教授(曾於米蘭大學擔任建築學講師)。本書(Come si 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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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藏國際藝術公司今天拍賣大陸藝術家義雲高的水墨畫精品「大力王尊者」,這幅結合工筆與寫意的水墨畫經過激烈競爭後以新台幣七千二百萬元成交,折合美金二百一十九萬一百一十四元,即每平方英寸約四百六十七美元由英國書畫收藏家奈勒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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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立法委員何志偉(右)出席台灣藝術博覽會陳玟蓉(一見)老師展位。 【李婉如/ 報導】台灣藝術家陳玟蓉(一見)老師再次震撼藝術界,受邀參與今年台灣藝術博覽會,將她獨特的藝術風格呈現給全球觀眾引領觀眾進入一場前所未有的「視聽嗅心覺」饗宴。 陳玟蓉的藝術作品向來獨具特色,她以「一見」為名,號稱「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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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和經理到屏東參加台灣觀光永續論壇暨觀光產業媒合會,有幸認識許多屏東地方農產,今天這場晚宴就是善用在地食材,做成許多好吃的美食佳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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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型選物販賣機」或稱夾娃娃機,如雨後春筍,迅速發展,改以推出眾多零食、飲料、冰淇淋、泡麵、寵物罐頭、生活用品…等!讓商品實用許多,零食也不會像玩具一樣佔位,大大提高玩家的年齡層和遊玩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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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秋,Chill 嗨嗨!穿搭美美去賞楓,裝備款款去露營⋯⋯你的秋天怎麼過?秋日 To Do List 等你分享! 秋季全站徵文,我們準備了五個創作主題,參賽還有機會獲得「火烤兩用鍋」,一起來看看如何參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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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歌手夏賢尚成為了鑽研思念的研究學家。 夏賢尚於23日發行了最新EP《Elegy》。主打歌MV裡,夏賢尚為了重新尋得某人消逝的蹤跡,無止盡地追尋月光的痕跡。以寂寥而抒情式的描繪離別後,面對難以相信的現實裡心痛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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