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開始－２

　　烈陽無法照射到地下一樓，但依然熱紅我的臉，沒能隱藏住現在的不知所措。

　　原來是新來的實習老師啊。

　　這學期開始的半年，各科目會有兩位實習老師來我們學校報到，眼前這位則是即將於物理科任教的老師，難怪如此年輕。

　　新進老師對我們高三生來說是非常新鮮的，畢竟兩年來看著同群大人的教導，不免有些無聊。而有新來的、還是剛大學畢業的年輕老師出現，女學生們的校園生活必定會有趣不少。

　　「還以為遇到壞人了......但老師請不要告狀喔，我們跑到社辦這邊的事。」思凌不忘讓老師替我們守密。

　　而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是因為在被生教組組長介紹完後下台，其他實習老師不是在側邊等待跟任的老師，不然就是回到各科辦公室稍作休息；他則說要在一樓稍微走走熟悉環境，卻踢到不知道哪個同學沒收好的排球，球從一樓滾落到這，正撿回要上樓卻被突然躍下的我給撞著了。

至於比我們還要慌張的菜鳥老師，大概也不知道這時隨便的應諾是我們救贖，讓我們能享受開學最後的自由時刻，放我們邊轉身道謝邊跑向社團辦公室，直到他再次撿起排球往一樓走去。

　　「我記得。」 紀允用左手操作著方向盤，右手捧著剛才在夜市買的烤鴨夾餅，笑著 「你們兩個把我嚇死了，剛開學就撞上學生的老師，大概只有我了。」

我也拿著一份夾餅坐在副駕駛座嗑著。

　　紀允仍然在南部的高中任職，教師這份工作，不只是上課時間到教室講課就行，而是還要備課、了解每年都在更動的課綱、和學生打好關係、幫助學生們選擇未來的方向這樣的重責大任。偶而也會要和學生家長連絡，因此不一定下課就是下課休息。

剛成為老師的時候，甚至還要幫忙學校處理行政事務，像是註冊組的學生資料、生教組的課程分配......等等。

不過到現在都已經任教七年了，工作輕鬆了不少，雖然老師汰舊換新的速度不如一般上班族公司快，但依然會有新血加入，這時年資較高的老師們手上的工作便能被分配過去。

「從台北坐車下來真的是累翻了，要不是現在只剩下夜市能逛，我想帶你去吃之前很常吃的那家創意料理。」我咬著夾餅的邊緣。即使沒吃到正餐很可惜，可這間使用的烤鴨醬是我念念不忘的味道，一進去夜市裡就在尋找它是否還在原本的攤位。

　　一個轉彎，紀允將白色的三菱停在路邊的停車格內，伴隨著連接我手機裡歌單播出的音樂，繼續吃著手上的晚餐。

　　我總是很珍惜我們倆的這個時刻，平靜，也不尷尬的沉默。

　　在回來的前一天就和思凌報告了我要來找紀允的行程，她只管哈哈大笑「真的沒想到當時風靡全校的帥老師會跟妳......哈哈哈，抱歉，但是不是到現在見識了夠多男孩子後覺得紀老師沒那麼帥了呢？」

　　的確，對女中的小朋友們來說，紀允的出現確實是像偶像般，每堂下課都有埋伏在科任辦公室假藉問問題實則是要多和紀老師說兩句話的女學生；我也曾經是其中一名，不過我總是等到放學時間才行動。

但以世俗的眼光來看，沒有要冒犯的意思，這物理老師總是穿著格子襯衫搭配不知道收藏了幾件的卡其西裝褲，還有至死崇拜的打勾圖樣運動鞋。在我的百般勸說下才漸漸捨棄格子襯衫，也試著穿上別的更適合久站的氣墊鞋。

　　而說到長相，保持七年不變的微長瀏海替單眼皮再加上一層陰影讓小小的眼睛能變得深邃，臉型細長又擁有一百八的身高卻沒有運動的線條，讓整個人看起來過於纖細，好險有南部的豔陽讓皮膚不至於白得太過病態。依思凌的眼光是給六十分的及格邊緣。

　　「你換眼鏡了。」他停車後就轉頭直看著我，想確認兩人吃的速度是否一致，我打破安靜的氣氛，早就注意到鏡框比上次見面的細且換成古銅色的。

　　他嫌戴眼鏡麻煩，但戴著隱形眼鏡又會讓眼睛不太舒服，所以總是在準備上第一堂課時換上隱形眼鏡，在最後一堂課結束後才又換回眼鏡，今天是週五，他的課到三點就結束了。

　　我總是在放學後才找他。

　　「因為妳說我戴眼鏡好看，我上週就去配了這一副新的。」他笑了，和我第一次在放學後到物理科辦公室找他時的笑容相同，也是那時的笑容把我給困在這難以訴說的戀愛裡。

　　不過是一張笑臉，配上趴在桌上小睡後在右臉頰留下的紅印，卻能讓人如此的無法冷靜、心跳加速。

　　並不是覺得比較起來戴眼鏡好看，而是喜歡放學後帶著眼鏡的你，與我兩人專屬的短暫時刻。

　　「妳男友呢？」他幫我撿起不小心掉落在藕粉色洋裝上的鴨肉，大腿處留下醬料的痕跡。

　　我任由它繼續滲進衣服纖維中，回歸平靜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