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靈事務所Ⅰ｜斬情｜第六章

徐清跑了很久，穿過一個又一個的城市，才來到任務單上面寫的「翠苗國小」。翠苗國小是一所在郊區的私立學校，蓋在半山腰，附近並不是太熱鬧，只有一間雜貨小鋪開在土地公廟對面。根據月老所說，這附近目前還沒有事務所管理，在距離翠苗國小稍遠的地方，已經先蓋好了事務所的房子，準備日後通過審核時就直接派人來辦公。

所幸如此，徐清還有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徐清放下行李，從包包裡拿出一把銀製剪刀和自己常伴在身的玉虹剪，他略有所思，最後決定還是拿了銀剪刀。

反正只是先去看看，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

私立學校的小朋友，真的很辛苦，無情都放假兩三天了，而他們還在念書。徐清隱身在校園內，看著布告欄上的信息，有些高年級的小朋友甚至要到過年前幾天才可以放假。

這個時間點還是有很多小朋友待在教室上課，他雖然可以隱身，但還是不太方便，所以他決定晚一點再來看看。

正當徐清走過操場，來到大門廣場時，他碰到了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

徐清走上前去，算是有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姜大人？每次看見您都不是發生好事的時候呢。」

姜顯接近兩百的身高叼著一個乾癟的香菸，撐著一把黑色的傘，聽見有人叫他，迎面走了過來：「徐清，正好要找你。」

「找我？」

姜顯是冥府鬼部鍾馗的頭號弟子，武功一般般，但可以同時召喚千百隻小鬼聽令，算是同時召喚最高紀錄的第二名，所以即便是遠在天邊的徐清也聽過此人名號，甚至打過幾次照面。

凡人死後會變成鬼，一般的鬼會被黑白無常帶到冥府，少數的鬼會逃離，逃離四散的鬼從原本的好鬼，變成惡鬼，也就是一般的通緝鬼，由牛頭馬面領兵巡邏檢查逮捕，若是高達十年以上，還未逮捕歸隊的惡鬼，通常是吞噬了其他的惡鬼或者死去的動植物靈，吸收了他們的特質和修行，在逮捕的時候難度就會增加，這時候便是鬼部出場。

正常而言鬼部應該要把所有的惡鬼都收進冥府接受審判，但通常這種惡鬼神智早已不清，滿腦子只剩下本能的殺戮，也不能審出什麼，根據鍾馗大人的話是說，為了不要增加冥府的麻煩，鬼部通常會在原頭直接將其誅殺。

如果說鬼部有什麼強，就是冥界武功最強，最有殺氣的人了。

姜顯舉起手裡的公文，這顯然和徐清拿到的那張十分類似，這還是徐清第一次看到冥府的緊急通令。

「翠苗小學的任務由冥府接手，請你離開。」

姜顯強硬的態度讓徐清皺了眉頭：「冥府沒有資格撤銷我的公文，若是要撤銷任務，還請姜大人拿到玉帝的手諭。」隨即又像是在提醒什麼一樣低聲地說，「目標賴世豪可是活人，可不在冥府的管轄範圍！」

姜顯輕聲一笑，語氣帶著不屑：「他很快就會死了。」他已經派出幾個小鬼在他身邊繞來繞去，若是他命大，自己還有的是招數對待他。

「賴世豪陽壽未盡，您這是違反天條的。」徐清瞥了一眼後方，果然有好幾個小鬼在學校四周竄來竄去，其中小鬼在角落裡好奇地盯著徐清看，卻被徐清突然瞪的一眼嚇哭了。

「根據你的邏輯，天條也不在我遵守的範圍。」姜顯又叫出幾個小鬼，圍著徐清，硬是要把徐清推出學校，「你大可以上報月老，這本就是你們搞出的烏龍。」

徐清愣了愣，這間事情的內幕可能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不相信師父會騙他，但是理情司和事務所裡面的人本就良莠不齊，所以他也沒辦法保證月老殿就是完全沒問題的。

只要人一多就會有糾紛，就會有利益考量。為了月老殿，和冥府硬碰硬不是什麼好事，看來他只能另外想辦法了。

校門口站著一排的小鬼不讓他進門，所以他也只能在門口張望，他剛來的時候總覺得怪怪的，原來是因爲這樣啊，方才沒仔細看，現在才發現，這學校四周環境的生命力完全消失了，本是風水寶地，地靈人傑之處，卻寸草不生，沒有任何鳥獸。造成這樣的影響得要多大的仇恨啊？

徐清從稍早月老給的資料袋裡找到了賴世豪的資料。賴世豪現在是在翠苗小學擔任數學老師一職，為人善良，謙卑有禮，長的斯斯文文的學生也很喜歡他，在校內算是相當有人氣的老師，他剛剛遠遠看了一眼，眉清目秀的，教學很是認真，這樣的人會弒父？他怎麼樣也不相信。

徐清避開了小學，走到學校附近的土地公廟，神奇的是土地公這個時間點竟然不在廟裡，早上送來的公文還一動不動地躺在供桌上，他必須派替身傳令月老殿，這些情況似乎比想像嚴重許多，若不能妥善處理，會廢了一處寶地，甚至影響四周的廟宇。

福德神掌有附近所有人的名簿，用來記錄來往人們的一言一行，如果能看一眼那本名簿的話，他也許能夠更全面的了解賴世豪這個人，但問題是掌管名簿的福德神並不在崗位上，私自查看名簿是又是違反律法的，加上福德神又是冥府的人，想必也不會輕言讓他看名簿。

正當他派出替身前往天界，並準備在一旁長椅上閉目養神時，有人接近了土地公廟。

而且還是兩個。一個男人和一個小朋友。

呵，得來全不費工夫，那個男人的情種混濁不堪，唯一能見的便是那灰黑色的情絲，另一端連接著地面直通冥府，這不是賴世豪是誰？這會兒姜顯那傢伙還在學校裡鬧呢，人竟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但他命裡並沒有孩子啊？那個孩子又是誰？

徐清隱身追了上去，發現他們兩個來到了土地公不遠處的一間鐵皮屋，這附近沒什麼房子，卻離學校不遠，走路大約十來分鐘可以到，但配合小朋友的步伐，三人足足走了快二十分鐘。

「老師，我不回家沒有關係嗎？」

「沒關係的，這邊很遠對吧？沒有人會知道這裡是哪裡的。」賴世豪蹲了下來，摸摸小男孩的頭，「乖乖寫作業，老師先去買晚餐，一下子就回來了。」

興許是聽到屋外的聲音，屋內的人打開了門，這時候徐清才發現，這裡還有很多孩子，從六歲、七歲歲到稍大的十二歲都有，這是怎麼回事？這些孩子不在學校上課在這裡做什麼？是學校社團活動？但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其中一個孩子像是認出了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了出來，「你也來跟老師一起住嗎？」

「恩恩！」小男孩點點頭，露出了微笑，那笑容像是得到了救贖，令人心痛的燦爛。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聽起來不像是學校活動，反倒像是一件孤兒院，但每個孩子身上，確實還連接著父母到情絲啊！

徐清看見孩子們的情絲全都連結著賴世豪，但顏色是什麼他看不出來，只知道是灰矇矇的濁濁的情絲全纏在賴世豪的情種裡，但賴世豪的體內最強大的情絲卻是纏著這棟房子。這是什麼樣的情感，造就了這樣的悲劇，影響了一方寶地，也許跟這些孩子有關係

如果是緞兒應該就能看出來吧？但他的任務是要把連結冥府的那條剪斷，無關緊要的東西就先不去理他⋯⋯

趁著賴世豪離開孩子，徐清準備尾隨跟上去，卻被人攔了下來。

感受到殺氣，徐清摸了下胸前，準備抽出虹玉⋯⋯啊、是了，他今天帶的是銀製剪刀。

徐清撫額。

「誰在此放肆，報上名來！」

這扇大門裡的神荼大人，從畫中跳了出來，揮著大刀斬在徐清跟前，阻止他再往前。

「緋靈徐清。」徐清恭敬地點點頭，但對方似乎不吃這套。

「月老殿？來此何事？」

徐清從口袋裡拿出公文，上頭還有著賴世豪的八字：「應該沒有找錯地方吧？」

看見公文上，寫著「斬其情絲」四個大紅色血字，神荼像是被觸怒到了內心深處的傷痕，拿著大刀就砍了過來：「不許你傷害世豪！」

徐清往後跳開了攻擊，速度卻追不上門神，轟地一聲被打飛，在撞到房子之前他一個箭步往右閃開：「神荼大人，麻煩您協助調查！」

「我可沒接到命令，我只照我的原則行事！」門神提刀追了上來，因為修行的關係，這門神僅是神荼大人的分神，不過在此修行百年有餘，比不上徐清在月老殿打下的基礎，但由於徐清手上並沒有武器，幾個回合下來漸漸落了下風，門神並不能離開屋子太遠，徐清盡力往外逃離，卻總是被大刀拍了回來。幾番下來，徐清五臟受損，一大口鮮血憋不住，吐了出來。

看見對手倒地，神荼收起大刀說：「您別查了，這件事情不該這樣處理。」

「我只是領命行事罷了，還請大人手下留情」徐清躺在地上，不會有疼痛的感覺，但身體卻是會受傷的，這樣的重擊，即便是吃了金丹也要靜養三兩天。

神荼對著徐清前方吐了一口水：「滾！」

「倘若只是普通家暴事件，根本不會派我們來處理。」雖然很艱難，徐清踉蹌地站了起來，「重點不在於發生了什麼事，而是在於他的選擇，人是可以有選擇的，而他選擇弒父。」徐清冷眼看著門神，「我們只看事實的結果，我想，這您應該也要很清楚才對。」

神荼的眼神有些動搖，但卻又朝著徐清怒吼：「我！說！滾！」這應該是他最後保護世豪的方式吧？我會把所有人都趕走，所以世豪你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想著門神現在的反應，怕是不知道冥府那邊的態度，雖然門神亦屬於冥界，但幾番交手下來，徐清發現這位神荼大人對於賴世豪的反應極大，想必就算姜顯出現，也沒辦反說服他乖乖交出賴世豪。

現下還是療傷要緊，想必神荼的修行也沒辦法傷及姜顯半分，要是姜顯一氣之下強行突破，那也撐不了多長時間。

徐清回到臨時處，這個臨時的事務所並沒有常備藥，沒想到會跟神官動手，所以徐清帶的內傷藥也不多，只能死馬當活馬醫，隨意吞了幾顆，趕緊打坐療傷要緊。

慕容緞結束了手邊的工作，連忙和徐清聯繫，卻怎麼樣也聯繫不到人，他想著怕不是要出事了，匆忙之中還繞到太上老君處，抓了一些藥丸，頭也不回的趕了過去。

眼前的情景著實讓他嚇了一跳，徐清閉著眼睛皺著眉，正打坐在地上，額角全是汗水，身體周圍被微微的薄霧給罩著，看起來十分痛苦。

他再看了一眼四周，沒有任何有用的東西，基本的家具是有，但上面全是一些雜物擺放，四周髒亂不堪，蜘蛛網、灰塵滿滿都是，看了他差點沒吐出來，聽月老說是未來事務所的選址，他本還有些期待，結果來看一眼竟然是眼前這番景象，他不禁同情起之後要在這裡生活的同門師弟了。

這種地方他可待不下去。

慕容緞不敢輕易打斷徐清療傷，所以一臉嫌棄的在打掃四周環境，順便從包裡拿出一個毯子準備待會給徐清披上。看到徐清有些動靜了，他才拿出剛剛在角落裡找到的藥壺煎藥。

等藥煎好了，徐清正好醒來，看到了慕容滿臉嚴肅，還沒等他來的及說話，剛要張嘴就被塞了一碗湯藥，他二話不說就接了下來，一口氣喝完，身上也多了一條毛毯，上面滿是小貓咪的圖案，十分的慕容風格。

「我沒事。」

「死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