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靈事務所Ⅰ｜斬情｜第四章

理情司最近老是開會。

慕容緞花一個月的時間才將所有不合理的案件整理出來，雖然嚴重的事情還沒發生，但還是需要防範於未然，也因為上報有功，慕容緞得到了許多嘉獎，連帶著緋靈事務所上下不再像以往冷清，最近接的工作也多了起來。

當然，被罰的人都恨他入骨，但所有事務所的一線戰鬥人員，沒有一個不感激他。

現在，所有的任務要公告之前，都要經過慕容緞的審核，才可以發佈出去，而能夠直接看到人界的業鏡，整個月老殿只有在負責牽姻緣的鴛鴦司裡才有，隔著一司就隔著一層關係。幸好慕容緞一雙深藍色的眼睛閃閃動人，這幾年在人界鍛鍊，許久未見，好像又更高更帥了，在鴛鴦司裡面的仙女姐姐們都對他「挺好」的，他便這樣每天日出前到鴛鴦司裡上班（被騷擾），日落之後就在姊姊們的依依不捨之下匆匆離去。

訪客漸漸變多，徐清一方面開心，另一方面也有些擔心，根據他的觀察，這幾天下來三教九流的人都出現過一輪了，他倒是沒關係，但一忙起來可能沒辦法照顧到無情，雖然無情很早就開了天眼，什麼都看的見，天界來的小神小官還會送些好吃的好玩的給他，但除了天界的神之外，還有冥府的神官、小鬼……等等，這些人可不是好惹的，脾氣也都很古怪，對於這種看的到的人類，他們都喜歡摸一下碰一下，但無情怎麼禁得起這些！為此徐清上奏月老殿，希望能派一個工讀生下來，至少在他忙不過來的時候看一下無情，但不知為何答覆遲遲沒有下來，所以他只能讓無情去上補習班，好讓他待在事務所的時間能夠短一點，等到慕容在天界忙完事情之後，再繞過去接無情回家。

小事情很多，但大方向而言比他想像的還要順利不少，照這個情況下去，今年真的可以到天界參加年夜飯了！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徐清嘴角就忍不住上揚，當然，莫連也是，而慕容緞甚至拿出除夕夜要穿的官服，哼著歌在拍灰塵呢！。

這個情況維持到無情放寒假的前夕。今年的小朋友的寒假比較早，寒假的第三個星期才是一班上班族的年假，所以徐清決定要把無情送到小朋友的營隊裡，等到他們放假之後再把孩子接回來，而這點慕容非常不同意。

「這麼小的孩子你怎麼忍心？平常上學的時候補習也就算了，現在可是寒假耶！假期本來就是等於有家人陪伴的日子啊！我們唐唐又不是沒有家人！」慕容緞咬牙切齒的說著，要不是現在唐唐在睡覺，他怕是要把屋頂給掀了。

就連平常十分順從徐清的莫蓮，都堅定地看著徐清搖頭，用表情和動作表示這是個不好的決定。

就在三人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隔壁月老廟的廟公，提著一袋蘋果走了過來，一打開紗門就看到三個人盯著自己看，說不害怕是騙人的，他吞了口水，把蘋果放在離三位最遠的桌子上：「三位大人都在呢……」

「這麼晚了，有事情嗎？」

「我也不知道啊，剛剛要關廟門之前，月老突然跟我說，要我現在過來拿蘋果給妹妹……」

三人面面相覷，一下點頭一下搖頭，這不是月老的意思是什麼？

緋靈事務所旁的月老廟並不大，主要侍奉的也只有月老為主，所以廟裡主要管事的也只有廟公小柳一人。小柳是天生的陰陽眼，年輕的時候也在外上班、在外租房，但無奈膽小，總是被嚇得精神萎靡，工作不順。原先的廟公正好是他的大伯，便請示月老，誰知月老就直接把人叫了過來，說是要解決只能待在廟裡，接手廟公工作，以前的小柳還是個精神小伙，號稱是全國最年輕的廟公，而現在也都五十幾歲了，

「小柳，平時你在廟裡都在幹嘛？」慕容緞走向前一步，小柳便又退了一步。

小柳被盯得瑟瑟發抖：「沒、沒幹嘛啊，就打掃環境跟服務信眾啊……」

徐清點點頭，默默的把慕容緞拉了回來，「聽起來很需要人手，剛好我們無情明天也放寒假了，就過去幫忙吧。」

小柳愣住了，心裡有千萬個為什麼，但卻一句話也沒說出口。當廟公久了，他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問，神明在天上過得好好的，肯下來保佑人民就應該心存感激，萬一惹神明不高興了，只要人家揮揮衣袖他就能衰三天。他能說不要嗎？

無情這個小妹妹平常很乖，每次就算遠遠經過看到他都會打招呼，偶爾到廟裡來拜拜，也都很有禮貌的在跟旁邊的老人家聊天，但人家是神明的女兒耶！他只能尊敬尊敬再尊敬，怎麼敢使喚人家做事呢？

看我們的柳廟公表情好像不太好，慕容緞放軟了姿態：「小柳啊，你還單身吧，來這個給你。」慕容塞了一個護身符到他的手裡。

大人！這就是月老廟的護身符啊！我就是廟公啊！小柳欲哭無淚，慕容大人你還是凶巴巴好了，這樣我真的承受不住啊！

等小柳回過神來，他已經被送出事務所，手裡拿著所謂加持過的姻緣符，上面還有他設計的月老小像，明明沒有關係，但那微笑就像是在嘲笑他……小柳兩行清淚不自覺落下。

隔天一早，天才剛亮，無情就醒來了，她很愉快的接受徐清的提議，吃完早餐後就跑到隔壁的月老廟去了。

徐清走到門口，把外面的營業牌掛上，第一個客人走了進來，是一個長髮披肩的婦人，直接一點說是女鬼，看起來距離她盡陽壽已經二三十年有餘。

「您、您好，聽說這裡可以斬人姻緣……」婦人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徐清才想到自己有東西要拿給他，「這裡有單子。」

徐清接下白色的單子，那是來自冥府的白符，上頭寫著女子的生辰八字，背面還有孟婆的官印。一般而言，冥府文官的代表色是白色，武官則是黑色，而天界的文官是屬赤色，武官則是青色。有冥府的白符出現，表示冥府那邊也開始往緋靈送工作了。

徐清看了一眼手裡的銀剪刀，略有所思。

所有的斬情師都有屬於自己的一把利器，有些人是匕首，有些人是長劍，甚至有人是菜刀，而從徐清當了斬情師以來，他還是用剪刀最順手。當年他當從月老學院結業時，月老便送他那把玉虹剪，兩三百年來從不離身，從來沒有像上次那樣出現反嗜。

這種銀製的剪刀是經過月老開光的，每個季度可以申請一把，本意是作為備用，在玉虹剪出現狀況的時候還有東西傍身，使用的時候不需要血引，只需念咒，所以有時慕蓉甚至莫蓮，在處理公務的時候也會拿來用。

看來他現在的修為是不如三百年前的自己了。

徐清把手伸進婦人的身體，從心窩住拿出了情種，大部分的人，情種都有巴掌大。人在死後經由審判，只有可以投胎的人，才有資格喝孟婆湯，孟婆湯可以消除前一生的記憶和大部分的情絲。而太過強大的情絲，孟婆湯僅能削弱，並不能根除，通常到了這個階段的情絲都十分脆弱，斬除時並不需要太多力氣，這些工作由駐守在孟婆庄、剛通過斬情師考試的新人負責，若是再沒有辦法，才會送到人間的事務所處理。修剪乾淨的情種將由孟婆庄收集，作為熬製孟婆湯的材料之一。

徐清拿出的這顆情種，上面有被孟婆湯浸濕的痕跡，只剩下的兩根情絲，分別是紅色的愛情和黃色的親情，這也是普通人最難根除的兩大情絲，不過既然這顆情種都已經輾轉到他手裡，這位婦人倒也不是普通人。

修剪完情種，徐情送客之後又迎來了下一位客人，這客人手上也拿著冥府的白單，徐清十分驚訝，照理來說，冥府的工作應該十天半個月才會有一位，今天怎麼連續來了兩位？

他走到門前，朝外面排隊的人潮一看，竟然十來個人手裡都有白單。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一名身穿黑色西裝，碧色領帶的冥府官員快步走了過來，這是負責管理冥府秩序的小隊長，他脫下帽子對著徐清微微一禮，那低沉的聲音略顯疲倦，「徐清大人，這些人還要麻煩您了，後面還會有同仁帶下一批過來。」

徐清反問，「這是怎麼回事？」

他本來還因工作增加而竊喜，慕容今天到上面去，莫蓮不喜歡坐辦公室，早早就帶著任務出班，現在突然多這麼多工作，他一個人也沒辦法處理啊！

小隊長有點難為的搖搖頭，說是沒辦法告知原因，但會協助維持人潮的秩序。

徐清也只好摸摸鼻子，直到天黑了，慕容回來，還幫著修剪完兩三個情絲，才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小隊長慎重的九十度敬禮後，才帶著最後一批的人離開事務所。

徐清整個人，虎口因為長時間拿尖刀而腫得不像話，幸好事務所裡面還有備用的藥膏，拿出來抹抹之後才比較不難受。

對著慕容緞笑了笑：「這讓我想起我們以前日子。」

「這是怎樣？不給我們派人手還給我們派任務？我明天上去馬上去找師父好好說說，這太不合理了啊！」慕容緞氣的跳腳，「不！我現在就去，馬上就去！」

還沒等徐清攔他，慕容緞就要往外走去，還差點撞到正好從門外走了進的來無情和月老。

「師父？」徐清馬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慕容緞則是馬上站直站正，雙手握指交於腹前，「師父，您來了。」

月老拍拍無情的手，慈祥的看著她，像個溺愛孫子的老爺爺，「你先進去好嗎？我先跟爸爸講事情。」回頭也笑著對兩個徒弟說，「你們兩個先坐。」

無情點點頭，有禮貌地跟月老道別完之後，還回頭看了一眼兩個立馬正襟危坐的爸爸，默默地笑著。她的爸爸們只要碰到爺爺就會很正經的樣子，真的太好笑了。

對於兩人來說，月老的微笑，總是有莫名的殺傷力，有些人明明笑著，卻比直接發火還要恐怖，有時慕容也會這樣，但跟月老比起來，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水溝對上大海，不在同一的等級上。

「兩個工讀生，明天早上會過來。」月老盯著慕容笑著，算是回答他剛剛的問題，隨後拿出一張赤紅色的單子，那是第一警急令，「你們明天早上要出差，大概要十天半個月，事成之後，今年的年夜飯才有你們的位置。」

「這樣無情……」慕容緞抬頭一看到月老直勾勾的看著他，他又不敢說話了。既為神官，一切都以工作為主，但現在他們有了無情，一切還是要考慮到無情，慕容緞自覺理虧，也不敢多問。

月老嘆了一口氣，忍氣的說：「當初說好，你們要帶娃，我沒有意見，但是不能連累工作。」

兩兄弟又低下頭來。這點他們沒辦法反駁。

月老頓了幾秒，空氣瞬間凝結，這個效果讓他很滿意，他挑挑眉，端來手邊的茶，喝了幾口後才說，「這次的任務不需要鏈情師，所以莫蓮不用去。」

「謝謝師父。」兩人相視而笑，師父慈悲為懷，其實他心裡是疼無情的。

「東西整理整理，明天清兒先過去，緞兒先把鴛鴦司的工作交接完之後再出發，明早那邊有人會跟你接洽。」

「遵命。」

月老看了一眼兩個糊塗的徒弟，說是不心疼是騙人的，當年可是最優秀的三人，線，現在卻輪到這番塗地，這次的工作來的又急又快，玉皇大帝想都沒想就說要緋靈接，這點讓他很疑惑，卻也不敢反駁，現在比他們優秀的人比比皆是，誰也沒想到會輪到他們處理。

唉，不過疑惑又怎樣，不放心又怎樣。十年了，這也許是玉帝也看不慣他們停留原地了。月老放下一個小錦囊，「這個，吃完再出發。」

徐清接過一看，竟然是兩顆由一百年仙桃淬煉而成的仙桃丹，這一顆可抵一百年修行啊！

「這點家底為師還是有的。」月老說完，便起身頭也不回的在兩人的恭送之下離開。